老話兒說得好,再得意,也不能得意忘形;再成功,也沒理由不尊重他人。
司空曹大人此番起兵征討南陽張繡,但見王師所至,所向披靡!
自己這邊兵不血刃,張繡那裡不戰自降,曹大大得意之餘,竟忘乎所以,又做下一回摟草打兔子之舉,得勝又得意之時,順便又將張繡的老嬸兒,給劃拉進自己房中。
俗話說,識時務者爲俊傑。
眼下這會兒,論勢力,張繡不如老曹地廣糧多。論實力,也不如曹大人兵強馬壯。審時度勢之下,張繡也便被迫束手請降,歸順曹氏集團。
可俗話又說了,士可殺不可辱。
打不過你咱也認了,老老實實地喊你一聲大哥也沒啥,可你回頭就把俺家老嬸兒給弄了,這豈不是打俺老張叔侄兒二人的臉麼?
於是乎,張繡當即衝冠一怒爲老嬸兒,咬牙切齒要將那老賊剝皮又抽筋,斬首又斬‘根’!
雖然老曹這事兒做得很不地道,着實令人不齒,可若是貿然對其倒戈,勢必要血戰一場,以西涼軍目前的兵力,幾乎毫無取勝的把握。
帳下一幕僚及時勸止了張繡的魯莽,並與其暗暗計議一番,張繡正怒火中燒,也不加多想,當即拍板,按計行事。
又於是乎,這孩子便跑去老曹的大營中,以降者的態度跟身份,請求曹大人允許西涼軍撤出宛城,雙方即時交接城防軍務。
老曹一聽,這是好事兒啊,自然一口應允。
回頭張繡又是一番懇求,因爲自家輜重車沒那麼些,軍士們的刀槍衣甲轉運起來不方便,曹大人能不能允許俺們,就直接衣甲在身,刀槍在手,直接開出城去?
這條件雖然風險大了點兒,可曹大大這會兒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也便一塊兒答應了下來。
哪知道,西涼軍趁着兵甲齊全,又藉着哀兵必勝的戰意,就在出城路過曹軍大營的恰當,突發一聲吶喊,全軍上下三萬多條漢子,轟然衝殺進去!
“……”
“你們這會兒,要趕去哪裡?”博望城外,黃炎一臉的憂思沉沉,問向曹昂。
“回世叔話……”曹昂始終恭敬有加,恭聲答道,“既然張繡已然歸降,家父想要傳令徐晃將軍,就地將糧草安置於堵陽,送與西涼軍做賞。”
天色已然近晚,黃炎眼角莫名地跳了跳。
“你另派一可靠之人,快馬傳令徐晃,並命他隨後率部前來宛城!”黃炎沉聲吩咐道,“你這就帶我趕去大營之中,我要面見孟德!”
黃炎的口吻急切,神色更是肅穆至極,曹昂不敢有半點猶豫,當即喚來一名副將,細細叮囑過後,這纔回轉黃炎身邊。
“世叔,小侄斗膽問您一句,是否張繡不戰自降一事,有詐降的嫌疑?”曹昂懷着小心,聲音忐忑着問了一句。
“不知道!”黃炎悶聲丟下一句,隨即翻身上馬,“出發!”
“……”
淯水西岸,曹軍大營中。
“都不許亂!衆軍將領收攏各營軍士,列陣防禦!”曹大人僅着一身便袍,戰甲全無,唯手中高舉青釭帥劍,嘶聲喝令道。
“主公!敵軍攻勢迅猛,前營史渙已經抵敵不住了!”緊緊護在曹操身邊的許褚,雖說一臉的殺氣,滿心的戰意,卻也難掩一絲懼意。
這些喝西北風長大的漢子們,這會兒就跟祖師爺上身似的,內心的怨氣直將他們鼓成一個個人形大殺器!
一路嘶吼呼喝着,只一波衝擊,便破開了前營史渙的防禦!
眼瞅着戰況愈見失利,兵敗在所難免,曹大人驚怒之餘,也不再多想,急將自己剛泡到手的那位婦女同志,從大帳中抱了出來,託到馬背上去,就要閃身開溜。
“曹賊休走!你辱我嬸嬸,毀我張家名聲,天不殺你我來殺!”伴着一聲狂怒的嘶吼,只見亂軍之中遙遙衝殺過來一員悍將!
頭束白葛,腰扎白麻,座下一匹龍角馬,手挺一杆虎頭槍!
衝着曹操這邊,驟馬趕殺過來!
張繡這一身裝扮,一來是爲張濟披麻戴孝,二來自然是爲老嬸兒雪恥。
“鼠輩敢爾!”又是一聲暴喝,曹大人的帳前護軍統領許褚,一如怒目金剛般,手中一柄烏光大關刀,凌空劈向前去!
嘡——
但聽得一聲金戈爆響,鋼刀鐵槍撞擊處瞬間一片火花四濺!
兩員悍將當即雙雙虎口震麻!
許褚勝在身強力大,坐騎更是鞍蹬蹄鐵俱全,一刀劈下,已然佔盡上風!
張繡雖然暗吃一虧,好在他足夠精猛彪悍,僅僅一個趔趄後,隨即便穩住了身形。
率着僅存的十數名將勇,奮力一個衝殺後,僥倖殺透重圍……
“……”
“主公!”由許褚這尊殺神的庇護,曹大人惶惶奔逃出戰圈後,迎頭又撞見了一身血污的史渙,“末將已在淯水上游奪下一處渡口,請主公速速撤去東岸!”
曹大人感激涕零,剛要即時口頭褒獎一番,身後卻又傳來一回怒罵。
“曹賊休走!你辱我嬸嬸,毀我張家名譽……”
曹大大卻是又驚又怒!
你丫的就不能換個詞撒?!
不就搶了你寡居的嬸孃麼?
至於鬧出這麼大動靜啊……
“主公速退!有俺許仲康在,且看哪個傷得了你!”許褚戰意不減,豪言壯語一番後,剛要拍馬迎戰,卻見着對方並不跟自己再次比拼刀槍,反而只顧驟馬奮衝!
強襲至百十步開外的時候,上百名西涼鐵騎奮然拉弓,遙遙灑下一片箭雨!
“保護主公!”許褚驚駭之餘,喝聲示警,卻是爲時已晚!
曹大人奔逃之中,躲閃不及,坐下的絕影良駒慘遭箭傷,僕身栽倒!
馬背上的那對恩愛男女,卻是迎頭摔出好遠去……
眼見着一擊得手,斬殺曹賊的良機就在眼前,卷地而去的張繡隨即調轉馬頭,再次奔襲衝殺過來!
“曹賊休走!你辱我嬸嬸,毀我……”
老曹當場淚奔,直至昏厥於地……
吾命休矣……
“……”
“嘟——休傷吾主!”
正在孟德同學上天無門,下地不能,唯有閉目祈禱,只求痛快一死之際,耳邊陡然乍響一聲龍吟虎嘯般清喝!
但見自己的好兄弟,好基~友,黃炎同學,僅僅率部十餘人,便敢入龍潭,闖虎穴,悍不畏死,捨命相救……
患難見真情啊……
孟德同學此刻的心中,直欲感動到放聲大哭,只是那孩子隨後的一句補充,卻讓他當場心碎了無痕……
“司空大人尚欠我銀錢無數,誰敢傷他性命,我就跟他拼命——看槍!”
“……”
這一通哇啦哇啦嗷嚎過後,但見交戰雙方盡皆噤若寒蟬,全場鴉雀無聲!
虎癡許褚更是木然當場,呆若木雞跟土狗……
北地張繡卻是狠狠一個趔趄,幾欲一頭栽倒馬下!
你丫的想錢想瘋了嘛?!
區區十幾號人就敢跟爺叫板!
我戳你個丫的!
眼見着對曹賊斬首在即,身後卻又猛不丁地蹦出這麼一號猛人,張繡暴怒之下,奮然一計回馬槍!
哪知道失算了……
喊號的那廝竟然耍流氓,嘴裡喊着看槍,卻是暗箭傷人,抖手迎面就是一弩!
咻——
噗!
一聲尖嘯過後,隨即便是一聲悶響!
北地張繡雖然驍勇善戰,槍法精熟,叵耐身後那流氓偷襲在先,這一弩更是急若流星,迅似火光,張繡躲閃招架格擋未遂,不幸肩頭慘中一弩!
見着自家主公被傷,一衆西涼悍勇也不及多想,當即挺身上前,護着張繡,且戰且退,直至退遠。
“……”
“若非賢弟援救及時,我曹孟德……”緊握着黃炎的雙手驚顫不已,孟德同學剛要傾訴衷腸,吐露真情,卻被黃炎急聲打斷了。
“錢不錢的,回去再說!再說了,談錢多傷感情啊!”
你妹啊,你全家個妹妹的啊!
老子啥時候跟你談錢的事兒了……
曹大大還在悲憤之中,黃炎卻是扯着嗓子吼道:“還不快走!張繡後軍隨即就要趕殺過來了!”
走?
咋走啊?
我的馬,還有我的馬子……
見着曹大大老臉‘羞怯’,神色尷尬,黃炎這才見着他的馬早已倒地不起,他的馬子則被裹成一具木乃伊狀,也翻倒在地……
泡妞把妹到你這地步,可真是難爲你了……
黃炎騰身跳下馬來,義薄雲天,慷慨激昂道:“天下可沒有我黃炎,卻不能沒有你曹孟德啊!”
孟德同學再次感動無狀……
好兄弟,啥也不說了,說出來都是淚啊……
眼瞅着身後殺聲漸近,曹大大來不及多想,趕緊將那具木乃伊抱上馬背,自己隨後也翻身上馬,仍由許褚護着,倉惶向渡口逃去……
“……”
“先生!後頭追殺過來的西涼軍,足有數千上萬!沒了馬匹,如何是好?”緊緊守護在黃炎身邊的狗腿小二,一臉緊張道。
衆人緊趕慢趕,總算趕到淯水東岸的時候,河對岸已經廝殺成片,亂作一團。
戰亂一起,再想將兩百名騎兵全數渡過河去,只怕已是萬難。
萬一再遭到西涼軍的半渡而擊,甚至會全軍覆沒,葬身河底啊……
無奈之下,黃炎只好尋了處水勢平緩的河灘,趁着彼時戰亂四起,僅僅用小渡船,偷偷擺渡過來十餘騎。
剩下的遊騎兵,則由周倉領軍,守在河東岸,以便隨時接應黃炎撤退歸來。
黃炎這邊一路衝殺突圍,待尋着曹大大的時候,衆人座下的戰馬已經摺了個七七八八。
典韋那莽漢的坐騎,早在交陣的第一時間,便被他老人家給弄丟了……
“先生!有一部西涼軍正向咱這邊追殺過來,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黃炎正琢磨着該如何全身而退呢,留作殿後的黑老典大步趕來報知。
“世叔捨命救得家父,曹昂至死不忘!還請世叔騎上小侄的馬,速速撤離此地!”曹昂雖年僅十五歲,卻是血氣方剛,無懼生死!
“嘿嘿……”黃炎冷森森着,呲牙笑道,“想當年,滎陽城外那一戰,可比眼前艱險多了,你老叔我照樣好好地活到今天!”
左右這十餘名騎兵,可都是黃炎精心挑選的老軍,好多都是追隨着黃大先生,一路出生入死過來的。
聽得先生這一說,衆人無不心頭一震!
怕是歷史又要重演了啊……
“歷史又要重演了啊……”黃炎潤了潤乾巴的脣角,低聲呢喃過後,轉而又突發一聲喝令,“是兄弟的,隨我反殺回去!衝去下游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