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堅守戰是慘烈的,也許是夏侯淵吸取了上次攻打街亭的教訓,這一次他可是有備而來。
什麼衝車、雲梯、霹靂車,一應俱全,反正是在關中平原上,背靠着長安這座“基地車”,需要什麼儘管從長安運來便是。
可以說,北原那脆弱的城牆,根本經受不住曹軍的攻擊。
儘管霹靂車的威力與準確率遠不及漢軍神威炮,但夏侯淵一次姓從長安調集了兩百餘輛,不分晝夜的輪番轟擊。北原的城牆就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一樣,這般昏天黑地的轟擊之下,幾乎是每隔幾個時辰,便有一處城牆被轟塌。而王平所能做的,只是指揮着士卒,如消防隊員一樣,哪裡倒塌,便擔土扛瓦的去填堵哪一處。
三天之後,北原城就像做了整容手術一般,幾乎是面目全面,除了最堅固的正門城樓之外,方圓幾百丈的城牆沒有一處完整的,如同一條破到不能再破的褲子,處處都打滿了補丁。
但是令夏侯淵惱火的是,就是這樣一座看似遙遙欲墜的城池,他的萬餘精兵,竟然是一連攻了三天都沒攻下來。原因沒有別的,他不是輸在了士氣不旺,也不是輸在了兵力不夠,而是輸在了漢軍那魔鬼般可怖的連弩之下。
每當一處城牆被轟破,夏侯淵指揮着他勇敢的士卒,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試圖踏着搶修城牆的漢軍“民工”身上殺入城時,這個時候,就會出現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連弩編隊。
他們從容,優雅的推推拉拉,如吃飯喝水般瀟灑自然,然後,十秒鐘之內,五千多支沾滿劇毒的弩矢,便如滿天而過的鳥羣一般飛來,再然後,便是不可遏制的潰退。
“諸葛連弩!諸葛亮,我艹你八輩祖宗!”望着落荒逃歸的士卒,夏侯淵忍不住破口大罵,顯然,他以爲這諸葛連弩就是諸葛亮發明的,所以,諸葛亮就不幸的代替方紹,祖宗十八代被夏侯淵問候了個遍。
“將軍,賊軍的連弩實在是太快太密了,弟兄們根本靠不近城池,這麼強攻下去不是辦法呀。”副將高柔憂心忡忡的進言,他說話之時嘴一直是斜着,只因前番率軍進攻時,被漢軍的連弩擦破了點皮,雖然沒要了命,但在毒素的輕微的作用下,一時間變得有點嘴斜脖子歪。
夏侯淵也不想讓兄弟們白白送死,如果在平時,他大可慢慢的圍困眼前這座小城,等到漢軍糧儘自退便可。
但是現在不行啊,陳倉那邊斷糧已經有三天,雖然他自信以陳倉的囤糧數目,絕對可以撐到漢軍糧草先盡,然而那裡堅守的將士們已經得知糧道被斷,一天不打通糧道,士氣就一天比一天低落,這個險,夏侯淵他冒不起啊。
沉吟半晌,夏侯淵怒視着那座搖搖欲墜的城池,咬牙切齒道:“老子不信邪子,這北原城非攻下不可。來呀,速傳我令,從長安再調三千兵馬來,順道再運五十輛霹靂車來。”
南岸五丈原。
渭水河並不寬,方紹站在臨岸而建的大營,便可清晰的看到對岸北原城的情形,儘管有水聲滾滾的干擾,但方紹依然隱約可以聽到對岸傳來的震天動地的喊殺之聲
。
他依稀可以想象得到那場戰鬥的激烈程度。
一騎飛奔而來,正是老將黃忠,馬尚未停穩,黃忠便一個翻身躍下馬來,身手之矯健,與他年過六旬的歲數實不相仿。
方紹迎了上去,拱手笑道:“老將軍一路辛苦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黃忠將大刀扔給了隨行親兵,輕喘着氣道:“老夫收到你的快報,晝夜兼程就折返回來了,北原的戰況怎樣啊?”
按照預先的計劃,黃忠率軍一萬兵馬,東渡武功水,營造出一副攻打武功,危及長安的態勢。如今五丈原已得,北原也在手中,夏侯淵也如預期那樣親自率軍而來,故而方紹便將黃忠所部緊急召回,以便將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北原保衛戰中。
“三天以來,北原每天都損失千餘將士,不過損失多少,我每天都如數的補充多少,老將軍不必擔心。”
方紹說得很輕鬆,但黃忠聽了卻是十分的驚訝,他是驚訝於守城能有如此高的戰損比。
“沒辦法啊,北原城池又矮又薄,夏侯淵調動了大批的攻城器械,不分晝夜的攻打,這個死傷數字還勉強可以接受了。”方紹解釋道。
黃忠眉頭不禁一皺:“這樣下去豈是辦法,不如就讓我率軍過河,與那夏侯淵大戰一場以減輕王子均的壓力吧。”
方紹一擺手,斷然道:“決不可,夏侯淵盼得就是我們與他進行野戰,老將軍雖然勇猛無雙,但我軍畢竟全是步卒,平原之上,萬不是其騎兵的對手。”
黃忠不悅道:“那就這麼眼睜睜的用將士們的命往北原城裡填嗎?再這麼下去,不出十天半月,我們這兩三萬人馬就得死個精光了。”
方紹正色道:“老將軍莫非忘了,我們這一支軍馬的任務就是爲了拖住夏侯淵,哪怕就是三萬人死光了,只要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用幾萬人的姓命換取整個關中也值了。”
方紹的神色之中,充滿了肅殺之氣。
黃忠與他也算相識已久了,他可以說是眼前這位年輕人,成長爲漢中王手下棟樑之柱的,但在他眼中,這個年輕人一直都是溫文爾雅,和善可親,如今這冷酷決然的表現,卻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老將不由得心中爲之一震。
“唉——”黃忠嘆了一聲,不再言語,看着源源不斷從河對岸運過來的那些受傷的士卒,黃忠心裡那個疼啊。
武將們愛護士卒,似黃忠這等良將,平常更是將士兵視如兒子一般,這種將與兵的之間的深厚感情,身爲謀士的方紹自然是體會不到的。
方紹的目光投向了遙遠的東方,心中喃喃道:“希望這些將士們不會白白犧牲,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在兩岸縴夫的拖拽下,這隻上百艘船組成的糧船隊,正逆江而上,開往西城郡。
三天之前,這支船隊滿載從漢中運來的糧草,抵達了上庸郡,在那裡近三萬的戰士們正整裝待發,準備開出羣山,參與到由關羽全權指揮的,對南陽郡的進攻中
。
關羽親率有荊州軍團主力四萬餘衆,強攻宛城南部的淆陽半月而不下,曹軍曹真部、于禁部、李通部,分別由穰縣、湖陽、棘陽等地向淆陽挺進,試圖對關羽軍三面合擊。
爲了減輕東面所受之壓力,關羽特命東三郡之軍順漢水而出,對南鄉發進進攻,威脅到曹真部的側翼,迫使其回援。
此時此刻,由孟達所統的一支一萬多人的軍隊,差不多已進抵鄖縣,而這支運糧隊,則奉命回漢中,繼續下一輪的向東三郡補運糧草。
“孃的,怎麼這麼費力啊,上次老子拉一艘鬥艦都沒這麼費力,怎麼這回拉一艘空糧船就這般吃力。”一名縴夫喘着氣抱怨着,膀子上已經被纖繩深深的勒出了一道深痕。
“是啊,今兒真是邪門兒了,莫非是中午沒吃飽不成?”另一名縴夫揮汗如雨的同樣,也沒好氣的抱怨道。
其餘的縴夫,也是同樣的感受。
江岸上一片的抱怨聲,而江上,那打頭的糧船上,那名濃眉的將軍卻默默的注視着手中的那封信,眉宇之間顯露着濃重的心事。
“魏將軍,前邊就快要西城了,咱們要不要在西城郡停留一晚呢?”身後一名副將問道。
“西城人多眼雜,多半會走漏消息,等過了西城再靠岸休息。”魏延頭也不回的下了命令,然後將那封信又細看了一番,方纔收了起來。
糧船過西城而不停,直往西三十餘里,方纔在一個偏僻的臨岸小鎮靠岸,當得天色將黑之時,魏延才下令將船艙打開,於是,艙門一開,在其間憋了整整一天的將士們便紛擠而出,搶着登岸呼吸新鮮的空氣。
這看似空船而回的糧船,竟然卻暗藏了將近萬餘人的士兵!
當然,被隔在對岸的縴夫們,自然是不會看到這一幕的。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默默無聞的他們,竟然不知不覺中,參與到了一場將會震驚天下的軍事行動中來。
天黑了,埋鍋造飯,士兵了吃飽喝足,便又被趕回船艙中去擠着睡覺。
魏延端着一碗酒,凝視着那黑漆漆的江面,傾聽着滾滾的江潮,他的心如這江水一般,同樣無法平靜。
半個月前,他接到了這封漢中王的密信,聲稱方紹已經向其獻上了他魏延之前的計策,經過一番周密的考慮,漢中王已決心冒險,令魏延率所部,在約定之期出擊。
他飲下了一碗酒,喃喃自語道:“魏延啊魏延,你的這條計策,到底是能讓你名垂青史呢,還是讓你命喪黃泉呀。”
正自感慨間,親兵帶着一人穿過夜色來到近前,魏延認得,那正是方紹身邊的親隨阿山,魏延的心立刻爲之一緊。
“魏將軍,這是我家先生給將軍的密信。”阿山恭敬的將信遞上。
魏延拆開來一看,上邊只有四個字——時機已到。
他的嘴角微微一揚,流露出一種莫名的興奮,然後,他將那信撕了個粉碎,低聲喝道:“傳我將軍,全軍準備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