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幾乎就是離光瑤的臉。
我十五歲就已經修入築基期,從那以後,容貌幾乎沒有變過,一直是帶着點嬰兒肥的少女模樣。而且自從我學會梳頭髮,我便在頭上挽兩個丫髻,用碎玉珠子束住,剩下的頭髮要麼散着要麼綁成兩條麻花辮垂在肩上,活脫脫的一個小村姑。我眼睛瞎的時候也才一千二百多歲,所以,我對自己的模樣一直停留在少女的那有點肥嘟嘟的臉上,連很多次做夢的時候,我都會看見豔麗卻冷厲的離光瑤,與幾乎就是少女一樣天真的我一下子就能區分開來。
但是現在……
鏡子裡的女子長着一張瘦削的瓜子臉,鳳眼大而長,斜向上的眼角沒有給她增添一點嫵媚,反而有一股冷傲矜持的感覺。她的長髮烏黑,全都披散在肩上,眉間束着一個抹額,是月白色的。抹額中間是一快新月形的紫晶石,這是望月送我的月華之晶。如果不是這枚月華之晶,如果不是鏡子裡的人雙眼裡含着激動與複雜的神色,我幾乎就要以爲,眼前站着的就是離光瑤了。
難怪小時候啓子慕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帶了阿南迴青曦頂,他卻一下子變了態度,開始對我展露愛情之意。原來不是因爲他忽然想通了,而是因爲,我越長大,越像離光瑤。我幾乎可以想象,如果鏡子裡的女子板起臉,目露冷冷的殺意,會是怎樣的情形。因爲我見過,當初離光瑤,就是這個樣子的。
雙眼復明、修爲恢復、容貌恢復,原本充滿了我的心的喜悅之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苦笑了一下,忽然很想將阿南手中的鏡子打碎。
“怎麼了?”這時候,一個聲音冒了出來,一隻修長而指節分明的手從後邊伸過來,將阿南手中的鏡子拿走了。“不喜歡就不要看,確認自己還是美麗無雙那就行了,何必惹自己不快?你堅持自己是什麼,那就是什麼,別人怎麼想,並不能影響你。指鹿爲馬的時候,難道鹿就真的是馬麼?”
這些話直接說到了我的心坎裡,我的心情登時一鬆,抱着阿南迴頭笑道:“嗯,你說得對。”
烏先生將鏡子收了起來,微笑着給了我一個鼓勵而肯定的眼神,然後木管越過我落在我身後,一下子變得冷淡起來。“這件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明明知道你的心結卻要害刺激你的某人。”
“喂!你們這是新人入洞房媒人丟過牆的典範嗎?”某人不甘心地叫了起來,“我這叫心病還要心藥醫,她總是活在陰影裡怎麼行?她得正視自己啊!”
“要正視也不急在一時。”烏先生淡淡地說,他雖然是鮫人的樣子,卻習慣性地將左手背在身後,彷彿身上還穿着廣袖寬袍一樣。那樣子看着有些奇怪,這樣光溜溜的上身卻將手負在身後,怎麼像鳳凰穿了鸚鵡的衣服呢?
“噗……咳!”我忍不住輕笑一聲,隨即又清咳了一下,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嗯?”
烏先生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分明清楚我在笑什麼。
“呃……”我不敢接他的目光,趕緊轉身對溟音說,“我知道你是好意,溟音,別生氣了,我以後不會在意離光瑤這個人了。”反正啓子慕已經不在我身邊了,我也跟他恩斷義絕,決定要追逐新的幸福了,所以啊,離光瑤什麼的,就隨她去吧!這張臉就是我的!
“好呀,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不枉費我的一片心意。”溟音開心地說,忽然他眼珠子轉了轉,眼中出現一絲詭異的笑。那奇怪的笑一閃即逝,快得我以爲是自己的錯覺。溟音正正經經地對我說:“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跟眉冉先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了,你們倆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吧,別吵架了啊。”
我們什麼時候吵過架啊?溟音這話說得真是沒頭沒腦。我抱着阿南,讓阿南跟他們倆揮揮手,自己道了別。等他們走了以後,我就轉過身來對着烏先生。
謝過了眉冉,謝過了溟音,我怎麼能漏掉最重要的人呢?要不是烏先生將我從紅蓮業火裡引到幻境,要不是烏先生在我經脈融化的時候教我凝固經脈的方法,要不是烏先生在我絕望的時候出現,帶我來到南海,我現在早就魂飛魄散了,還說什麼愛恨情仇?還有什麼阿南?
“烏先生,多謝……”我誠摯的感謝的話才說了五個字,忽然一道藍光從門外襲來。我懷抱着阿南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那道光便結結實實地正中烏先生。
“烏先生!”我嚇得大叫起來。
“遮住眼!”烏先生也大叫道。
我被他吼得下意識的將阿南的眼睛擋住,沒辦法,我瞎了太久了,遇到眼睛相關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離我最近的人,而不是我自己。於是,就在我將阿南的眼睛擋住的一瞬間,眼前出現了叫我終身難忘的一幕。
烏先生身上泛起一圈藍光,那藍光從他的頭頂開始籠罩,又從頭頂開始往下收縮,迅速地籠在他的尾巴上。我的眼睛一眨,那尾巴就變成了兩條修長堅實的腿。
“……”我傻了眼,愣愣地看着。
眼前的烏先生身上寸縷爲着,四肢修長,精壯的肌肉包裹着他的骨骼,不會顯得很壯很笨,但也絕對有力,非常非常地健美。其他地方的肌肉還能叫人鎮定,但是他腹部的那八塊肌肉,以及精瘦健壯的腰,實在叫人移不開眼。更重要的是,腹肌下邊……
“啊!”我後知後覺地尖叫起來,又不敢鬆開抱着阿南的手,怕阿南摔在地上,只好無措地到處亂看。但是這房間不知道怎麼回事,牀的兩邊各有一面牆那麼大的鏡子,我目光一移開,及看見鏡子裡烏先生身體的側面,那肌肉的程度,那優美的線條,那結實又挺翹的……的屁股!
“唔……”我一時不差,鼻子一熱。
“你……”烏先生隨手扯一下一塊鮫綃圍在腰上,舉步向我走來。他不捆着腰還好,一圍着
,更加讓我覺得他的腰真是好看,肯定又結實又有彈性。那腹肌被遮住了一點,害得我好想摸一摸。我的目光直直定定的看着他的小腹,視線裡飄過一顆紅色的珠子都沒有發現。
“謝窈窕,你現在真叫我相信,你是瞎了百多年的眼了。”烏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將鮫綃撕了一條,伸到我的鼻尖擦了擦。他的聲音裡全是笑意:“看個身體而已,就流鼻血成這樣,謝窈窕,你是太久沒見到男人了,還是我真的這麼叫你動心?”
流、流鼻血?我的目光終於從他身上移開,落在他的手上。烏先生手中拿着一塊白色的鮫綃,上邊點點鮮紅,白底紅血,就像是雪地上的紅梅花一樣嬌豔好看……這是正常人的比喻,但這時候我腦子不知道抽了什麼筋,驀地想起凡間的一個傳說:新婚之夜,婆家會在新房的婚牀上墊一塊白色絲巾,以檢驗新娘子的貞潔。那滴了元紅的白帕子,似乎就是這個樣子的,這個情形叫做……
“落紅?”
烏先生的身體登時一僵,語氣危險了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了什麼?我腦袋已經不能思考了,傻乎乎地擡頭看着他。烏先生被我的樣子逗得一笑,忽然湊到我身邊,隔着阿南將我抱住了,貼着我的耳朵問道:“我的身體,還能做更加你噴鼻血的事。”
身體!做事!我腦袋裡登時飄過各種不能言說的畫面,繼續許久的羞澀終於一瞬間爆發,轟的一下將我的臉烤成了火爐。啊啊啊!他怎麼能這樣說!阿南還在我懷裡呢!
阿南看看我又看看烏先生,天真地問道:“孃親,爲什麼烏先生不穿衣服?烏先生不穿衣服的樣子好好看啊!”
“嗯。”烏先生含笑點頭,“你孃親也是這麼想的,她大概想吃得很。”
我沒有想吃!我沒有垂涎!不許在我兒子面前這麼污衊……不,揭穿我!我作爲母親的顏面何存!
“不要否認。”烏先生笑得又欠揍又風流,舉了舉手中的鮫綃,特意將上邊的紅色給我看了,並且重複道:“落紅。”
“啊……你夠啦……”我再也受不了了,將阿南往他懷裡一塞,拔腿就跑。再不跑,我不是趴上去將他壓倒,就是被羞愧淹沒用頭在地面撞出條縫隙鑽進去!
“哎?”阿南童稚的聲音在我身後傳來。“孃親爲什麼忽然跑了?而且臉紅紅的,好奇怪的樣子。烏先生,剛剛孃親爲什麼不給阿南看?是什麼好看的東西?”
“她跑了是因爲太害羞,而且要滅火。”烏先生一本正經地解釋,“至於看到了什麼,那是隻有你孃親才能看的東西,不過……看情形,你孃親對這個東西非常滿意啊。”
滅火!害羞!我邊跑邊在心裡氣鼓鼓地罵道,你纔去滅火!誰會在海底生火啊!你個流氓少在我兒子面前詆譭我高大正直的形象!
不過,剛剛的身體,真是……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