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千目神女離光瑤。
這句話一說出來，就好像一柄劍挑破了我記憶裡的門，無數的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洶涌地衝過來。我的腦袋幾乎裝不下這麼多東西，痛得我想大叫出聲。
離光瑤，啓子慕，慄珖、溟音、玉未央、沉曇、紹焉……千目神女，千目神宮，一件又一件的事在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在我的腦子裡浮現。
“聽着，小男子漢，你母親將你託付給我，那我便要對你負責，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不許叫我臭小子！也不許叫我小男子漢！我有名字的好不好？你這白癡！”“我叫南兒！”
“你是我離光瑤唯一的弟子，唯一，獨一無二，絕不重複。”
“‘子慕予兮善窈窕’，你就叫啓子慕吧，字善之。”
“手伸出來。”
“第一次有人送我簪子哎……”
“我的子慕……”
“慕兒，你果然長大了。”
“我若是喜歡一個女子，心裡便只有那一個女子。”
“我的女人，誰也不許亂動！”
“被人調戲不好玩，但是看你吃醋就很好玩啊……”
似曾相識又彷彿分外熟悉的對話在我的腦海裡響起，是誰，那是誰？是哪個女子看着那個少年成長爲英俊的男子？是哪個女子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小男子漢？是哪個小小的男子漢從小就沒將那個女子當做師尊，而是普通女子，會想保護她、喜歡她、逗她，會送她簪子手鐲？
離光瑤……啓子慕……離光瑤……啓子慕……
啓子慕的聲音也在我腦中響起：“窈窈，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成了自己最恨的人，你會怎麼辦？你醒來，發現我不見了，你要怎麼辦？如果你想起了一切，你會怎麼辦？如果……你忘了一切，你又會怎麼辦？”
原來他一直叫的，都不是謝窈窕的窈窈，而是離光瑤的瑤瑤，原來……原來我就是離光瑤，謝窈窕就是離光瑤，是失去了記憶、修爲的離光瑤！可是……可是怎麼會這樣？離光瑤不是已經自散魂魄了嗎？啓子慕說過，我，我不是離光瑤的轉世啊！
“我不許！”一個憤怒又絕望，傷心又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響起。“就算你碎裂成千片萬片，我也會找到你的！你忘了嗎？我生來，就是爲了保護你的啊！你是在我的懷中化形的，你是我看着甦醒的，你是我的！你的一切，我都熟悉萬分！不要說你的魂魄碎裂成千萬個碎片，就算是碎裂成了粉末，我也能將它們都找回來！我不許你離開我！我不許你拋下我自己死去！”
這聲音……這是誰？這聲音……我在哪裡聽過？爲什麼這麼熟悉？我爲什麼想不起來是誰？他說他生來就是保護我的，他……他就是盤古大神說的那個爲了保護我而生的人嗎？可是，可是他不
是沒有化生嗎？他怎麼又出現了？
我不知道，我的記憶好混亂，無數的過往就像千萬個畫卷一樣在我面前展開，我看不過來。我只知道，是那個爲我而生的人將我的魂魄重新拼湊了起來，用他的力量將我再次化形，讓我從離光瑤，變成了謝窈窕。
原來如此……原來啓子慕說的“變成自己最恨的人”，指的就是這個。作爲謝窈窕的時候，我一直以爲自己是離光瑤的替身，永遠都是離光瑤的替身，所以一切對我好的人，我都以爲是因爲離光瑤，因爲這張臉。甚至啓子慕，我也以爲他喜歡我是因爲我長了一張跟離光瑤一模一樣的臉。
當作爲謝窈窕的時候，我清楚自己只是凡人修仙之後的仙者，修爲只有金仙的水平，天真調皮，不夠決斷。而離光瑤是神族，是戰神，是古往今來第一的神女。謝窈窕嫉妒離光瑤，也恨離光瑤，卻又沒辦法跟一個死去的人計較。因爲謝窈窕知道，這一切的苦難都不管離光瑤的事，她已經死了。
但我沒想到的是，謝窈窕竟然是離光瑤，是失去了記憶的離光瑤！我一直在生自己的氣，嫉妒過去的自己！因爲這嫉妒，我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啓子慕也落得傷痕累累，我甚至一再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不……怎麼能這樣……我使勁搖頭，簡直不能接受。我怎麼能是離光瑤呢？我怎麼能在一切已經不能挽回，在我又一次死去的時候，纔想起自己是離光瑤？啓子慕，我的子慕，一直以來守護着我，愛着我，從頭到尾都愛着我的子慕，我卻一再地傷害他，以爲他心裡喜歡的是另一個人。
這事實，究竟該說是我傻，還是天意弄人，非要真心相愛的我們不得善終？
不，不，等一等，還有問題……我還漏了一些問題！
如果啓子慕一開始就知道謝窈窕是離光瑤，那他爲什麼不直接說？爲什麼後來明知道我誤會了，明知道我那麼恨離光瑤，知道我活下離光瑤的陰影下，痛苦無比，卻什麼都不說？難道他不知道我是離光瑤？
不……他知道的，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知道他清楚他撿回來的那個女嬰就是離光瑤！但是……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對我？他……他不愛我了嗎？他忍心看我這麼傷心難過甚至痛不欲生嗎？
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腦海裡的影子隱隱約約的，我知道答案，那無數的往事就像是碎片一樣在我面前劃過，快得我差點抓不住。我隨手伸出，不知道抓住了什麼，一幕往事便在我面前展現了。
那是在魔界，燁權魔尊心口被冰藍色的寧龍冰玉刺穿，即將與燁明祭司一起消失，他望着我，怨毒地說：“離光瑤，你以情騙本尊，以致本尊有如此下場，今日本尊以魔血咒你！有朝一日，你也必定承受心愛之人的欺騙，直到你心灰意冷、萬劫不復！你們即便相愛相許，也終將因誤會與欺騙而生
死分離！離光瑤，你欠本尊的，欠魔界的，終究有一日將償還！”
這個詛咒，這個詛咒……我驚慌地搖頭，想大聲跟他說不是真的，但我心底卻清楚地知道，這個詛咒已經靈驗了。
被……心愛的人欺騙……後來，啓子慕就騙了我，一次又一次。他不肯告訴我謝窈窕就是離光瑤，他騙我他是烏先生。他，甚至至今都沒有告訴我一切！
即便是相愛……相愛，是的，我這麼愛啓子慕，而我也明顯感覺得到，子慕也是愛我的。十萬年了啊，如果不是因爲愛，有什麼能堅持十萬年？恨嗎？子慕是我的徒弟，是我親手教養出來的。而我變成謝窈窕之後，我也是他的徒弟，由他親自教導出來。或許中間我們有過錯失，但是離光瑤時的千年，謝窈窕的千年時光，這其中的感情，是絕對不會摻有雜質的。我愛他，而在我死之前，他將我放入千目青蓮的時候，也親口說過，他愛我，很愛很愛我。那時候我都快死了，他何必騙一個快死了的人？
也會因爲誤會跟欺騙而生死分離……我眼中掉下眼淚來，我們現在已經因爲誤會而死別了！我已經死了！因爲誤會謝窈窕是離光瑤的替身，我跟他一再地相互傷害，最後，我引得天魔入心，他爲了天地安寧，不得不與我打鬥。身爲謝窈窕的我無法跟他的修爲相提並論，我被他打斷了肋骨，受了重傷，被他放入千目青蓮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有心跳了。
傳說中，生靈死的時候，此生髮生的所有事都會在眼前閃過。我現在能想起一切，一定是因爲我快死了。自己失憶了，以爲自己是自己的情敵，將心愛之人誤會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竟然就爲了這樣可笑的荒謬的理由，我跟子慕竟然生死分別陰陽兩隔！
我不甘心！我怎能甘心？我跟子慕明明是相愛的，爲什麼會因爲這樣可笑的理由分離？僅僅一個詛咒，就將我們分離了？我不相信！
還有，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我的記憶好混亂，我根本記不起來！
我只記得，當時攻破魔界，殺了燁權魔尊，燁明祭司也即將消失。燁明還用寧龍冰玉製成的冰錐刺穿了燁權的心臟。這些我在乾坤鑑裡都看見了，我現在也還記得，那之後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我努力地迴響，不顧腦袋炸裂似的疼痛，拼命地想。
一定要想起來啊，世間就一個子慕，就一個我心愛的也愛我的子慕，千秋萬歲，再不可能出現另一個人能教我這麼愛他的人了，我一定要想辦法回到他身邊，一定要弄清楚這一切！
終於，在一片混沌裡，我漸漸地抓到了一絲記憶。
似乎是……當時在魔界大戰的時候，燁權詛咒過後就死了，魂魄進入輪迴盤裡。而本來燁明祭司是要隨燁權一起進入輪迴的，但是他在入輪迴之前發現，因爲燁權利用邪法吸收冰龍之靈的力量，冰龍之靈已經支離破碎，沒法辦凝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