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
我剛進返景神宮的大門，就聽到迦蘭着急的聲音，另一團肉糰子撲過來抱住我的腿，仰頭叫道：“孃親，孃親，有沒有找到給仙子治病的藥？”
我纔想起自己給阿南的藉口是出門找藥去了，只好說：“沒找到，但是孃親明天會繼續去找的。阿南，今天跟姑姑玩了什麼啊？”
“今天阿南跟姑姑看宮女姐姐們打扮宮殿。”阿南爬上犀角虎的背，窩在我懷裡仰頭問道，“孃親，宮女姐姐們說仙子要跟師公成親了，還說以後師公就要住在這裡了。孃親，什麼是成親？爲什麼成親了就要跟仙子一起住？孃親，如果成親就能一直住在一起，你跟師公成親好不好？你跟師公說不要跟仙子成親啦，阿南想跟師公住在一起，阿南想跟師公還有孃親、姑姑一起住在青曦頂，孃親，你跟師公成親嘛！”
所謂童言無忌啊，我是瞎子看不見神宮的張燈結綵，卻一進門就被自己親兒子捅了一刀，這是報應我剛剛騙了狐微涼麼？
我嘆了口氣，蹭了蹭阿南的臉說：“阿南，孃親不能跟你師公成親的。”
“爲什麼？”阿南不明白。
“因爲孃親跟你師公是師徒啊，師徒不能成親的。”
“爲什麼師徒不能成親？”
“因爲……因爲……”我支吾着不知道該怎麼跟阿南這麼個小孩子解釋人倫道德、禮儀規範，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因爲孃親要跟你爹親成親啊。”
阿南聞言大吃一驚：“孃親，阿南的爹親不是師公嗎？”
“啊？”我差點從犀角虎背上摔下來，“阿南，誰告訴你師公是你爹親的？孃親去揍扁他！誰這麼胡說八道啊？”
阿南搖頭道：“沒有誰啊，因爲阿南叫師公作師公，孃親叫師公作師父啊，所以阿南以爲師公就是爹親。”
我瞬間沉默了，心裡兩行熱淚滾滾落下。我這是什麼孃親啊？我的孩子缺乏常識啊！到底是怎麼情況才造成了阿南形成這種“師公等於爹親”的錯覺啊？
“阿南。”我覺得現在說的話，亡羊補牢，爲時未晚，於是趕緊糾正阿南的觀念。“師公的意思，就是老公公的意思，那是比阿南大兩個輩分的人。爹親的話，是爹爹的意思，比阿南大一個輩分。阿南的爹親不是師公，是別人，雖然孃親現在還不能告訴阿南，阿南的爹親是誰，但是總有一天阿南會見到爹親的。到時候，孃親跟爹親成親了，我們一家三口跟姑姑一起住在青曦頂，會很開心很幸福的。”
“哦……”阿南點頭，沉默了一下，又說道：“可是，孃親，阿南不想要別人做阿南的爹親，阿南想要師公做阿南的爹親。”
我心頭一顫，幾乎滾出血來，臉上卻必須笑着，摸摸阿南的臉，溫柔地說：“阿南，師公是仙子肚子裡那個寶寶的爹親，不是阿南的爹親。阿南，孃親很喜歡很喜歡阿南的爹親哦，阿南不喜歡孃親喜歡的東西嗎？”
“孃親很喜歡爹親？有多喜歡？比喜歡師公還喜歡
嗎？”
“嗯！”我點頭，認真嚴肅地說着違心的話：“就是因爲比喜歡你師公還要喜歡你爹親，孃親纔會爲他生下阿南呀！”
“噢！”阿南轉身抱住我的脖子叫道，“那阿南也會很喜歡很喜歡爹親，嗯……師公，你你要難過，阿南有了爹親也會一樣喜歡你的！孃親更喜歡爹親，阿南更喜歡你，你不要不喜歡阿南的爹親。”
什麼？我心頭一抖，慌忙轉頭，其實我不用轉頭，因爲我感知周圍不是用眼睛，而是靠周身感知到的氣息。但是我太慌張了，憑着直覺做事，這一刻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師尊來了？師尊什麼時候來的？剛纔的話他聽了多少？
師尊，師尊，那些什麼更喜歡阿南他爹親的話都是騙人的，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心裡……我心裡只有你，從來都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人而已！你不要誤會！我連阿南的爹親是誰、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在哪裡、是什麼人都不知道，我連自己怎麼懷上阿南的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的爹親？
解釋的話幾乎衝口而出，但話到嘴邊，我忽然又抿緊了嘴脣，生生將它們吞下了。
於此同時，迦蘭恭敬地叫道：“上仙，仙子。”
玉未央就在師尊身邊，師尊小心地照看着她，玉未央即便懷了孩子，那個孩子還可能不是師尊的，但師尊仍然要娶玉未央。誤會？師尊誤會了又怎麼樣？沒有誤會又怎麼樣？這其中沒什麼區別的，只要師尊心裡的人不是我，就沒有所謂。
我深呼吸一下，抱着阿南下了犀角虎，笑道：“師尊，仙子。”
“窈窕，你去哪裡了？子慕他很擔心你。”玉未央有些擔心地說，“你的琵琶骨剛好，抱一下阿南沒事，但是不能抱太久。”
“嗯，我心中有數的，仙子你放心吧。我方纔不過是看到仙子氣息不大好，想去找一些安胎寧神的花香，煉一些安寧香給您。但是我對返景山不是很熟悉，找了一會兒沒找到那些仙花，就空手而歸了。”我滴水不漏地解釋說，“對了，仙子，你現在身體如何？”
“我無妨。”玉未央道，“難得你有心了，謝謝你，但你重傷未曾痊癒，還是別到山上走動，多多休息纔是。若是需要香氣，可到花園中尋找，也許有用。”
“是。”我應道，一邊跟玉未央聊這些養身體的話，一邊向影澈苑走去。阿南時不時便要插嘴，迦蘭也偶爾迴應一句，倒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樣子，只是我與師尊分別站在玉未央兩邊，卻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
我也不同師尊說話，只是跟玉未央閒聊。第二日，我便不再出門，只在影澈苑附近尋找可以用的花香，將它們都籠住了帶到玉未央那裡，一邊同玉未央閒聊一邊融合香氣，製作寧神的藥丸。
猜想着時機，我將昨日捕捉到的狐微涼那一絲絲微弱的妖氣放出，混合在花香裡。這妖氣如此微弱，我也是仗着修煉透骨生香才能分辨出，玉未央手中的茶盞卻忽然咣啷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嚇了一跳，玉未央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厲聲道：“窈窕，你昨日去了何處？”
“我……”我將心裡那三分吃驚擴大，變成驚慌：“我真的只是在返景山上亂逛而已啊！”
“不可能！”玉未央搖頭道，“你身上的妖氣……我不會認錯的，他在哪裡？你怎麼跟他聯繫上的？”
“我是說真的！”我申辯道，“仙子，返景山外圍設有師尊的結界，我如果出去，你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話說的不錯，玉未央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放開了我的手：“確實如此，你不可能出去，他不可能進來，但是……這妖氣我絕不會認錯的……”
正在玉未央遲疑着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師尊來了。師尊見到房間裡的氣氛不對，便轉頭問玉未央道：“出了什麼事？”
玉未央低聲道：“子慕，窈窕身上……帶着那個人的妖氣。”
師尊周身的氣勢登時一變，轉過頭來看我。我雖然雙目失明，看不見師尊的神色，卻也被嚇得渾身一顫，心中更是難過，師尊，你以爲我要害玉未央麼？或者你以爲我又要闖禍了？
“子慕，你別嚇她。”玉未央勸道，“若是窈窕離開返景宮，或者他來到返景山，你我必定會知曉，但結界沒有反應。”
“但你不會認錯那個人的妖氣。”師尊斬釘截鐵地說，“所以，那個人一定想辦法進入返景山了，只是無法接近返景宮。未央，此事交由我來處理，你現在身體不適，不可操勞，在此等我的消息。”
“子慕……”玉未央站起來想說什麼，師尊卻對我說道：“窈窈，把你昨天到過的地方再走一遍。”
語罷不等玉未央再說話，轉身便走了出去，我沒有辦法，只好追了上去。
騎上犀角虎，我與師尊一同將昨天的路線走了一遍。犀角虎這個欺軟怕硬的東西，它的兩屆主人明明都是十分有傲骨的，它卻十分有眼色，有師尊在便不聽我的話。師尊一說，它就把師尊帶到了狐微涼躲藏的山谷。
落地的時候，犀角虎還十分驕傲地“嗷”了一聲，彷彿是帶人來踢館的。
“哎？是那隻犀角虎的聲音？”狐微涼端着一杯茶從瀑布後跑了出來，那裝風弄雅的扇子就插在他的領子後邊。看到師尊，狐微涼倒吸一口涼氣，咣啷一聲將茶杯扔到旁邊，手一伸就把摺扇給取了下來，妖氣涌動，扇子變形成彎刀的模樣，正是昨天他跟我打架時用的那把。
“你你你……”狐微涼抖着聲音說，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害怕的。“啓子慕，你將央央關起來了之後又威脅小丫頭將你帶來，你簡直罪無可恕！今天……今天我要堂堂正正地跟你打一架！你不許用素箴劍！”
我覺得師尊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也不覺得眼前這個嚇得發抖的男子是傷害玉未央的人。我正想說話，忽然身後傳來幽幽的一聲嘆息。
“微涼，竟然是你。”
身影閃動，玉未央騎着一隻丹頂鶴飄然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