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有山……”
“峰外,別峰!”
寧風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在井中月界下方看不到的奇景。
四面山壁之北面,有一座高峰,並不與山壁完全連接,而是在穿破雲層的高度獨立出來,直指長空。
山峰過半處,白雪皚皚,一看就是高不勝寒,有終年不化的積雪。
井中月界中四處可見的吸血獠,似乎也上不得那麼高的地方,至少寧風大致掃過去並沒有看到。
眺望着這座高入雲層的雪峰,寧風心中還有一個幼稚的想法在冒出來:“興許,在那麼冷的地方,能稍稍減去昔微體內的火熱,減輕幾分痛苦吧?”
腦子裡面轉着諸般念頭,他已經駕馭着熒惑旗,向着雪峰處去。
一息,兩息,三息……
足足數十個呼吸的時間過去,此刻若有人從井中月界下方望去,定能看到天上有一道流星在劃破天際,直投雪峰。
“好遠……”
寧風想要深吸一口氣,卻又反應過來,緊緊地抿住嘴巴。
他的臉上,不知不覺中已經蒙上了一層薄霜。
寧風后背上,陳昔微的頭臉亦被寧風用衣物蓋住,不使風雪入侵。
他要是再深吸一口氣,搞不好肺都會被凍住。
寧風,已經無限接近了雪峰。
在他面前,雪峰的山腰在不住地放大,他的速度卻在不住地減慢,如老牛拉破車。似孔明燈下掛個人。走也走不快。飛也飛不高。
“這個高度,已經是極限了。”
寧風眉毛挑動,抖落一臉的冰霜,感受到熒惑旗的後繼乏力,徒呼奈何。
“熒惑旗,終究不是真正的飛行法器,即便是真正的飛行法器,以我的實力也無法支撐飛抵如此高峰。”
寧風搖了搖頭。還能如何,爬唄。
“喝!”
他大喊一聲,迫出熒惑旗中最後星力,助推他一頭扎向了雪峰半腰。
“轟~”
一聲悶響,白雪紛飛,不知道多少年冰層,碎出冰屑無數。
寧風在地上翻了不知道多少個滾,要不是早早瞄準好了一塊石頭,在上面蹬踏了一下改變方向,搞不好一個跟頭直接翻下山去。
那樣的話。樂子就大了,多少吸血獠在下面張大了血盆大口。嗷嗷待哺呢。
即便如此,寧風也跟球一樣,在雪地上彈了好幾下,方纔重重地摔落下來。
落地一瞬間,寧風強行扭轉身軀,將陳昔微從背上轉移到先前,然後以自身爲肉墊子,用後背落地。
“嘶~”
“痛!”
寧風呲牙咧嘴,卻顧不得疼,連忙翻開懷中掩住陳昔微面容的衣物,往裡面看去。
“呼~”
“還好,還好。”
他鬆了一口氣。
在寧風懷中,陳昔微趴在他胸膛上,似乎寒冷的環境真的減輕她痛苦般,原本緊緊蹙起的眉頭略略放下,一張嬌俏的圓臉上多出了幾分安詳。
“這個燙的……”
寧風去了憂慮,這才感受到胸前如抱着火爐,燙得熱痛。
再燙也得抱着,寧風將陳昔微在懷中又緊了緊,艱難地站了起來。
起身之後,在他身下留下一個深深的人形烙印,入雪足足有數尺之深,在深上一些,落地時候就直接給埋了。
“繼續……”
寧風擡頭望向雪峰之巔,看到它反射着陽光,一片白茫茫如天之涯海之角般。
“……向上!”
他重新將陳昔微輕柔地轉移到了後背,開始向上攀登。
一步一個腳印,深沒過膝蓋,以至於每一次舉步,都比往日裡多耗上十倍氣力。
寧風就這麼一步步,在攀爬,在跋涉。
惟有井中月界最高的那個地方,是熒惑旗不能飛躍,吸血獠不能近前;
惟有生命無跡的所在,不會有異獸妖魔,魑魅魍魎,能保證陳昔微安全地度過三天!
抱着這個簡單想法,寧風在身後拖出了長長地,彷彿兩條長龍般的深深腳印。
“好熟悉的感覺啊。”
寧風一手伸向身後,托住陳昔微;一手扶在膝蓋上,汗水剛剛冒出來,就化作冰霜凍結在他臉上。
每一呼氣,呈風箱之聲,又驟然遇到寒冷,化作濃濃霧氣不散。
“在魂境之中,最後一幕,我登上最高的雪山,真正明悟。”
“那個時候,我還真是不怕死啊。”
寧風在笑,笑那個時候心思澄清,心境通明,在攀登世上最高峰時候,將自己的心磨礪得如透明太陽晶,最終纔看破了魂境。
“跟現在的情況,真是像。”
“一樣的是在攀登,一樣的沒有其他選擇。”
寧風擡頭看着越來越近的雪山,忽然有些明悟。
“九死心境,或許,我一開始就理解錯了。”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
“它的重點不是在那永無止盡,縱九死亦會繼續的永恆跋涉,而是無悔吧?”
寧風原本在跋涉與極寒中如被凍僵到麻木的腦子,忽然飛速地轉動了起來。
“昔時於魂境中,我一書生,一心求大道,縱爲妖魔戲,神仙拒,不改初心。先踏破青山,再征服雪山,最終明悟。”
“支撐我堅持到最後的,無非是一個‘無悔’,仙道是我心中所善,正因其無悔,故而能九死,能執着。”
“現在,爲了把安全放在我背上的昔微,我飛到不能飛,行至不能行,爬也要爬到最高的地方,給她一個安全的三天。”
“若非無悔,豈能堅持?”
寧風彷彿感覺到,有一扇門在打開,露出一條縫隙,就好像是他的心上人睜開一條眼睛縫兒,流露出了歡喜之光一樣。
這門,是九竅石的門,亦是他生命本質,那跨越了兩世三生的魂的門!
寧風有一種感覺,若將他的魂比做鑽石,現在就是開始了第一次的打磨。
第一次,寧風沒有有意的觀想,去沉浸入跋涉大川,九死依然的心境當中,只是一個動念,從無法言述的途徑,一股澎湃的力量涌入體內。
支撐着他,再一次舉步,向上。
有着無悔的心力在支撐,有着九死心境做補充,寧風一步步地攀上井中月界中這個或許從來沒有生靈登上過的高峰。
日落了又升,先是飛行絕跡,再是丈量雪峰,合起來一日夜往上的時間,寧風足跡終於印到了最高地方。
平平數丈地,萬年玄冰作牀榻,寧風將陳昔微平穩地放在上面。
“呼~”
“剩下的,就是等。”
“還有兩天,昔微,你要醒來。”
寧風伸手,以手指的背面,輕輕地摩挲過陳昔微臉龐,靜靜地等待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