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排放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件嶄新的體恤衫,還有兩張百元大鈔。
不言而喻,這體恤衫是王連成賠給自己的,因爲前天拉扯的時候,他把自己的襯衣給撕破了,賠一件倒也未嘗不可。
可這二百塊錢是啥意思呢?
這狗日的暴發戶,是不是想收買自己?
可老子橫豎也是一條血氣方剛的漢子,還不如一塊死豬肉值錢了?也忒他媽寒磣人了吧?
陳排放懶得多想,這時候又困又乏,去飯櫥了找了點吃的,稍微對付了一下,就上牀睡覺了。
正睡得香,奶奶進屋喊自己,說小能人又來找他了。
陳排放雖然不情願,但也只得爬起來,揉了揉黏糊糊的眼睛,問奶奶:“他找我幹嘛?”
奶奶說:“他又沒告訴我,在外頭等着你呢。”
“這個鳥人,有話不會進門說呀,還得別人跑出去,有錢人就是他媽的任性。”陳排放嘴裡不乾不淨嘟噥着,邋邋遢遢走出了院子。
出門一看,衚衕盡頭停着一輛黑色桑塔納,就衝着那邊喊:“老王,王連成,你找我有事嗎?”
王連成搖開車窗,迴應道:“回家換上你的新汗衫,跟我走。”
“去哪?”
“陪我去考察。”
“操,考雞八察呀?”
“陳排放,你是個文化人,可別滿嘴冒髒話,跟個地痞流氓似的。”
“我嘴裡冒髒話了嗎?”
“得了……得了……趕緊了,別磨蹭。”
“那你先告訴我,到底去帶我去哪兒?”
“上車,路上再告訴你。”
奶奶急了,跟出來,衝着陳排放說:“小鱉羔子,人家王連成頭腦活泛,做事精明,又能掙錢,你好好跟人家學着點兒。”
陳排放回過頭,低聲說:“跟他有什麼好學的,壞着呢。”
奶奶不服氣,說:“你可別不知道天高地厚,比人家差得遠呢,一大截子都不止。”
“奶奶,我困得慌,不想去。”
“你敢!回去洗洗臉,趕緊跟了去。”奶奶雙手拽住了孫子的胳膊,一個勁地往家裡拽。
陳排放擰不過,只得回屋洗漱去了。
衚衕裡的吵鬧聲音早已傳到了杏花耳朵裡面,她從家裡走了出來,來到了王連成的轎車前,笑着問:“喲,怪不得一大早就粗聲大氣地咋呼,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大能人啊。”
“能個屁,我就是個人,普普通通的一個人。”王連成把腦袋伸出窗外,自嘲着。
“你就甭謙虛了,怎麼,又想幹大事了?”
“你怎麼知道?”
“不是剛剛自己喊的嘛,說出去考察,小打小鬧的還用得着考察了?”
“是啊,想着把業務範圍再擴大一下,縮手縮腳的沒啥出息。”隨又訕笑着說,“其實也沒啥,就是進城溜達溜達,看看人家是怎麼經營的。對了,你不忙的話,就上車吧,咱們一塊出去玩玩。”
杏花說:“你們去忙正事,我跟着礙手礙腳的,像個二百五。”
“說啥呢?你可是咱們村裡的一枝花,就是拿到縣城去,那也不在話下,保準靚傻一片。”
女人禁不住誇,杏花的俏臉蛋隨笑成了一朵花,說:“就算是花,那也是喇叭花,只能開在鄉下。”
“杏花,別
老呆在家裡,出去開開眼界吧,要不然就白活了。”
杏花說:“那也沒辦法,俺就是這命,倒是也真想出去走走,可今天不行,李金剛要我陪他去後村,找包工頭商量進城的事兒。”
“金剛今年還要出去打工嗎?”
“可不是,不打工吃啥?”
“是啊,是該走了,出去掙大把的錢回來,也好討你歡心。”王連成說着,詭異地眨巴着眼睛。
杏花一撇嘴,酸溜溜地說:“王連成,你是村裡的首富,少在我們這些窮人面前談錢,傷自尊。”
“杏花,你高看我了,我可不是啥首富。”
“用不着害怕,我又不找你借錢。”杏花往前探了探身子,問,“王連成,你怎麼就跟陳家這小子搭上夥了?”
王連成正色道:“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啊,這回他栽了跟頭,咱總不該看着不管吧?搭把手,拉扯他一下,興許還能成個人物,杏花你說是不是?”
杏花點點頭,一臉欽佩,說:“王連成,想不到你還真是個好人。”
“怎麼,原來我在你眼裡,一直就不是個好人?”
“切,這也怪不得我,你打小就猴精猴精的,連腳後跟上都是心眼子,誰敢靠近你。”杏花說着,掩嘴笑了起來。
王連成緊盯着杏花,咽一口口水,小聲說:“杏花,你比小時候漂亮多了,看着都受用。”
“去!”杏花嬌嗔道,“就你嘴甜,甜得發膩,聽了身上都起雞皮疙瘩。”
王連成嘆息一聲,說:“說話好聽算個啥?小時候家裡窮,沒人看得起,連你都不理我,要不然我就託媒人傳話了。”
“行了……行了……都兒大女大的了,還說這個幹嗎?”杏花回過頭,看見陳排放走了過來,就說,“排放大兄弟,好好跟着大能人學,一樣有出息,不比考大學差。”
陳排放往身後望了望,說:“杏花嫂你快回家吧,我看見金剛哥又在門口瞅你了。”
“讓他瞅去,俺有沒幹壞事,瞅也白瞅!”杏花嫂故意扯着嗓門喊。
陳排放沒說話,直接拉開車門,坐進了車後座上。
王連成朝着杏花擺了擺手,然後回過頭來,打量了陳排放幾眼,問他:“給你買的新衫呢,咋沒穿?”
“你幹嗎要給我買衫?”
王連成說:“賠你的。”
“幹嘛賠我?”
“損壞財物,照價賠償,這是規矩。”
坐進了人家車裡,自然也就拉近了距離,陳排放說:“連成哥你這就見外了,誰讓你賠了?你還是拿回去自己穿吧。”
王連成說:“逗你呢,看你沒件像樣的衣服,專門給你買的。”
“那也不中,我怎麼好無緣無故拿你的東西呢?”
“行了……行了……你就別跟我瞎客氣了,都是鄰里鄰居的,往後多幫襯着點不就行了。”
陳排放從兜裡摸出了二百塊錢,遞給了王連成,說:“還有,這錢你是不是放錯地方了?還給你。”
王連成又把錢推了回去,說:“那是你的洗頭錢,還給你,我店裡有個規矩,但凡是咱們村裡的人,只要是第一次去消費,就一律免單,所以嘛,就只能照章辦事,把錢還給你了。”
“可我只留了十塊錢呀,也不至於還我一百吧。”
王連成發動了車子,說:“
另外那些是我罰那個小浪貨的,那個熊妮子,他媽眼上塗屎了,好人不認,竟然還勾引你,沒開除她就不錯了。對了,等有機會,你去店裡,我讓她當面給你賠禮道歉。”
“沒那個必要,懶得跟那種女人打交道。”陳排放淡淡地說,見王連成開車朝村外駛去,就問他帶自己去哪兒。
王連成說去縣城。
陳排放問去縣城幹嘛。
王連成沒有直接回答他,突然轉了話題,問陳排放跟那個漂亮的小女警是什麼關係。
陳排放說沒關係。
“這還騙得了我,沒關係她來你家幹嘛了?路上還一個勁地囑咐我,要我多關照你。”
“她真的那樣說了?”
“是啊,一聽就知道,跟你關係不一般。”
陳排放沒說話,一頭霧水。
王連成接着說:“小女警還說,你被學校開除的事是冤枉的,要想辦法弄清楚,還你個清白。”
陳排放聽了,心裡熱乎乎,嘴上卻說:“是啊,我是被壞人算計了,鑽進了別人的圈套,可無依無據,去哪兒說理?”
王連成說:“這樣吧,我城裡有個哥們兒,他黑白兩道都有人,今天順道找他打聽打聽。”
“連成哥,你就是爲我那事進城的?”
王連成說也不全是,還要去一個山莊,人家經營的不錯,過去看一看,學一些經驗。
“咋了?你想開山莊?”
“是啊,早就有這個打算,正巧昨天那個女警花又說到了這點,還說要我帶上你,多種桃樹,然後再開一家像模像樣的農家樂,說肯定能發大財。”
陳排放不再說話,眼前晃來晃去全都是那個小女警的俊俏模樣,他怎麼都搞不懂,只是一面之交,她爲什麼就會對自己那麼好。
到了縣城,王連成說:“今天以你的事爲主,說吧,先去哪兒?”
陳排放稍加思索,說:“這個時間差不多已經下課了,要不咱就先去學校看看吧。”
王連成爽快地應一聲,直接朝着第一中學駛去。
離學校大門還有幾百米的樣子,陳排放就讓王連成把車停下了,說:“你在這邊等着,我先去探探情況,看能不能混進去。”
“還要混進去?有這麼嚴重?”
陳排放點點頭,推門下了車,快步朝着校園走去。
他故意弄亂了額前的頭髮,遮住了大半臉面,混進了進進出出的學生中間,果然就溜了進去。
本來想着直接去教室,偷偷把毛玉米約出來,趁着午休時間,到外面的小樹林裡好好跟她談一談。
可想來想去,覺得那樣風險太大,萬一被丁光彪那小子碰上,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於是,他改變了方向,朝着寢室走去,想着能夠找到小六子,讓他幫忙傳個話兒。
可到了寢室,聽見裡面靜悄悄,沒有一點聲息,他就試探着輕輕敲了敲門,裡面竟沒人迴應。
想到這時候應該正是吃午飯的時候,乾脆,去餐廳得了。
雖然才離開學校沒幾天,但一切都顯得那麼陌生,平坦的操場,高高的教學樓,還有那座造型別致的圖書館……
一切的一切,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陳排放低頭走着,沒有一個人能夠認出他來,禁不住黯然神傷,有了一種想大哭一場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