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說:“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些說道,說不定還真是個不好的兆頭。”
“啥兆頭?”
“很有可能是衝着你和我來的。”
“熊娘們兒,你把事情想複雜了,也許是那個賊從你家裡偷了雞,然後又跑到我家裡來偷,結果就把你家的雞丟在我家了。”黃順昌繞口令一般說着,擺出一副幡然頓悟的模樣來。
可杏花不傻,知道黃順昌的尾巴朝哪兒翹,他是有意讓自己看淡丟雞那事兒,也好儘早幫他解決掉許翠翠意外懷孕那事兒。
雖然可恨,但老東西畢竟幫了自己的忙,人總不該不仁不義。
在去許翠翠家的路上,杏花反覆琢磨着,她覺得讓那個小媳婦去做掉孩子其實並不難,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讓她婆婆接受兒媳婦沒有懷孕的現實。
杏花從黃順昌的話裡聽得出來,其實連他也忽略了這個現實,那就是必須製造出許翠翠壓根兒就沒有懷孕的假象來,讓她打心眼裡認識到那只是一場空歡喜。
要不然,她遲早會把兒媳婦懷孕的事兒告訴自己兒子的,既便是打掉了,也照樣會引起質疑來。
既然應諾了人家,那就一定把事情做好,做牢,做徹底,並不是完全爲了拍黃順昌的馬屁,一定意義上也是爲了那個小媳婦好。
現在的人都見多識廣,啥都懂,就拿許翠翠的男人來說吧,只要知道了媳婦的孕期,掐指一算,是人是鬼也就全明白了。
眼下要緊的是如何才能讓那個長出來的“小人兒”從他奶奶的印記中完全消失,就當那是一場空歡喜。
杏花邊走邊想着,突然停了下來。
她靈機一動,再反覆推敲,突然想到了一個人——王仙姑。
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事既然出自她之口,那就必須通過她的口再給咽回去。
這是最有說服力,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杏花先去了王仙姑家,見院門緊閉,已經落鎖。想都沒想,就直接奔了村北坡泥潭去了。
自打見過那個吞雲吐霧、颳風下雨的怪泥鰍之後,杏花就再也沒去過那個地方。
說白了,她是害怕,打心眼裡害怕,她覺得那是自己所見到過的最醜陋,最凶煞的古怪之物。
更令她不可思議的是全村那麼多的人,爲什麼遇上那怪物的偏偏是自己。在她看來,這肯定不是一次無意的巧合,而是冥冥中註定的,是因爲有了前世的因,所以纔有了今日的果……
杏花心裡陰雲翻涌地想着,腳步已經爬上了土坑的堤壩。
她一再強打精神告誡自己,那怪物不會隨意現身的,就像王仙姑說的那樣,它是修行幾百年、上千年的靈物,凡胎俗子是難得一見的。
再說了,既然它有了那麼深的造化,肯定是惡根已斷,又怎麼會對好人惡意施威呢?
雖然有了這些自我安撫,但當她看上那個泥潭時,還是禁不住心驚肉跳、惶恐不已。
杏花強迫自己挪開視線,盯在了土坑西側的那個草棚上,扯開嗓門喊着:“王仙姑……王仙姑……”
果然王仙姑就從棚子裡面走了出來。
她仰起頭,打起眼罩,朝杏花這邊眺望着。
杏花剛想擡腳往壩下走,卻覺得
腿灌滿了鉛一般沉重。
“你等着……你等着……我這就來……這就來……”王仙姑衝着杏花連聲吆喝着。
不等杏花應聲,王仙姑已經手提布囊,腳步穩健地走了上來,邊走邊神神秘秘地說:“我早就掐捏好了,知道你今兒要找老姑,就算你不過來,我也打算回家候着你呢。”
杏花心頭一緊,禁不住問她:“你咋就知道我找你?”
“這還要問?看來你就是沒把老姑放在眼裡了。”
“老姑您可別這麼說,俺啥時不是把你當神仙敬奉了?”杏花說着,伸手拉了王仙姑一把。
“知道……知道……這不是跟你逗樂嘛,老姑心裡有數,記着你的好呢,忘不了……忘不了……”王仙姑滿臉真誠地嘟囔着。
有了這番話,杏花心裡便有了譜,便故意戳她的軟肋,問她:“老姑,這一陣子發大財了吧?估摸着十萬八萬都不止了。”
“沒有……沒有……哪來那麼多?你說得輕巧,錢又不是紙,大風就能刮來?”
“老姑啊,騙得了別人,還偏得了我嗎?有神龍助着你呢,這條生財之道算是被你找準了。”
“就是……就是……要不是你,老姑連吃飯都成問題了。”話說完,便擡腳朝前走去。
杏花問一聲:“老姑,你咋走了?來人找不到你咋辦?”
“掙錢是小事,幫你的忙要緊。”
“老姑,你知道我找你有事?”
王仙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說,“你來找老姑,肯定是有要事相求,老姑咋好怠慢呢?人可不能兩隻眼死盯在錢上,無情無義的哪還叫人嘛,杏花,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杏花聽了這話,說不上有多感動,但卻很受用,她咬了咬嘴脣,說:“老姑,你知道我現在想幹啥嗎?”
“你想幹啥?”王仙姑說着,回頭一笑。
“我可真想跪下來給你連磕幾個響頭。”杏花認真說道。
“那倒不必了,你記着老姑的好,老姑也記着你的恩,這就夠了,咱娘倆誰跟誰啊!”
杏花是啊是啊地連聲答應着,邁步的當口兒,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她竟然清清楚楚地看到——
本是平靜如常的泥潭裡,突然一陣濁浪翻涌,那個曾經讓她一睹真身,並把她嚇得好多日子都驚魂不定的“土龍”竟躍身而出,龍首高挺,鬚髮飄逸,一對炯炯如燈的眼睛衝她眨動着,圓滾滾的身子來來回回擺動了幾次,便無聲無息沉入了潭底。
土坑裡瞬間又恢復了平靜,靜得連一絲一縷的波紋都沒了。
剎那間,杏花傻了、呆了、窒息了,甚至連喊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木樁一般直愣愣立在那裡。
王仙姑好像也有所察覺,猛然回過頭,只見杏花一動不動站在那兒,睜大驚恐的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杏花,你咋了?咋了這是?”王仙姑便急忙返身回來,對着杏花的後背猛拍一巴掌。
杏花輕吟一聲,不等說話,渾身已經哆嗦成了篩筐。
“杏花……杏花……你這是咋了?你說話呀……”邊說邊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前胸。
過來好大一會兒,杏花才哇地哭出了聲,雙目緊閉
,淚花紛飛,雙肩一陣陣聳動着。
王仙姑不停地捶她的背,捋的胸,再一下一下掐她的人中
折騰了老半天,杏花才漸漸平息下來,睜開淚水朦朧的眼睛望着王仙姑,哽咽着說:“老姑啊……可……可嚇死我了……我……我……”
“你咋了?”
“我又……又看到那條神龍了……”話沒說完,渾身又哆嗦起來。
王仙姑緊攥着她的手,急切地問:“你看到它了?它在哪兒……在哪兒呢?你指給我看看。”
“就在……就在那……那個爛泥坑裡呢。”杏花連回頭指一下的勇氣都沒有了。
王仙姑雙手攙着杏花,慢慢坐下來,安慰她說:“杏花你用不着害怕,土龍是正仙,是好神,它只會爲人造福,不會帶來禍端的。你能看到它,這是好事兒,是你們前世的善緣,也是今世的正果,就是說你杏花可不是一般的凡胎俗骨,你將來會有大富大貴的。”
“老姑,你就別安慰我了,都快把我給嚇死了。”
“杏花啊,這有啥好怕的?高興都來不及呢。實話說,老姑待在這地兒都好幾個月了,還天天焚香燒紙的,心裡面盼着想着的能一睹神龍的真身,可就是沒那個福分,就爲這,老姑還滿心愧疚,恨自己修行不夠呢!”
“老姑,你說咋就這麼巧呢?我一來它就顯身,難倒當真與那神龍有緣?”杏花平靜了下來,問王仙姑。
“是啊……是啊,這是幾世幾代的大恩大德才修來的,你還拿它嚇唬自己,真是不知好歹了。”
“我做夢都沒見到過呀,好嚇人,嚇死人了!”杏花抹了一把臉,雙手撐地站了起來,說,“老姑,咱趕緊走吧,我還是覺得身上一陣陣發涼呢。”
王仙姑扶着杏花的一隻胳膊,一起走下了堤壩南坡。
“老姑,您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要您扶着我,真是不好意思了。”杏花哭笑着說。
“嗨,你盡瞎客氣,老姑巴不得從你身上沾點靈氣呢。”
兩個女人邊走邊嘮着,等下了堤壩,穿過一條羊腸小道,再拐上了那條寬敞的土路時,已經恢復了平靜的杏花終於把話扯入了正題,她說:“老姑,我有件要緊的事想求您幫忙。”
“我知道你有事求我,直說就是了,跟我還用得着客氣了?”
“你上次給許翠翠,就是黃家去年剛過門的那個小媳婦把脈了?”
“是啊,咋了?”
“她真的懷孕了?”
“是啊,都快倆月了呢,胎氣硬朗着呢,對了,你問這個幹嘛?”
“胎氣好不好的都無所謂了,那個孩子不能留!”
聽杏花這樣一說,口氣還硬得像塊石頭,王仙姑禁不住皺緊了眉頭,問道:“人家好不容易懷上,你憑啥不讓人家要?”
“那孩子是個禍害,留着會惹亂子,會出人命!”
“生孩子還有啥亂子?”
“老姑,那小媳婦肚子裡面的孩子,不是她自家男人的,留着是個天大的麻煩!”
“你咋就知道不是她自家男人的呢?”
“她家男人都出去三個月了,還能給她下種嗎?”
“那是誰的?是……是你們家李金剛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