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吧,他是誠心誠意的,一來是補償,二來也算是進一點心意,讓你買點營養品。翠翠,你可得識相點兒,他黃順昌那可是這個村裡的土皇帝,黃帝耍了女人還有給錢的嗎?你初來乍到還不知道,村上有幾個女人能逃得出他的掌心?被他弄的女人多了去了。弄了白弄,耍了白耍,誰要是跟他計較,那是自討苦吃,以後的日子那可就沒法過了。”
杏花說完這話,連自己都覺得變了味兒,本來她是想安慰許翠翠的,可細一咂摸,卻有了一股威脅的味道。
許翠翠臉上付出一絲淡淡的愁雲,她擡手抹一把眼淚,默默地把錢拿到了手上。
杏花見她只是瞅着傾瀉而下的碎花窗簾發呆,一句話都不說,心裡就有些隱隱的着急,因爲站在院子裡的王仙姑還等着拿錢走人呢。
盤算了一陣子,杏花提醒道:“翠翠,王仙姑還待着外頭呢。”
許翠翠回過神來,說一聲:“她要是忙,就去忙吧,等我身上好利索了,就去答謝她。”
杏花一聽這話,就暗恨起來,你這小媳婦,也太實在了,實在得簡直有點兒傻。
便暗示她說:“你看你這事吧,如果去醫院可要花老鼻子的錢了,她這樣給你解決了,是該好好謝謝人家的。”
許翠翠點點頭,眨巴着一雙好看的大眼睛說:“是啊,等我好了以後,一定去答謝她的。”
杏花心裡又氣又急,暗暗罵起來:許翠翠呀許翠翠,你長着那麼一雙大眼睛幹嘛呢?只好看,卻不好用,連個明眼事兒都看不透……
許翠翠不但閉口不談錢的事兒,反倒翻身去了櫥櫃前,看樣子是想把錢給藏起來。
無奈之下,杏花只得直言相告了,說:“翠翠,王仙姑是半仙之體,她每次幫着別人辦完一件事情,都是要回去到神龕前進香燒紙的,別的不說,這香火錢還是要給的。”
“哦,是該給的。”說着便站了起來,又問,“那……那給她多少呢?”
杏花不好直說,就說:“那看多少合適呢?”
許翠翠搖搖頭。
“你覺得五百咋樣?”
許翠翠哦了一聲,就從整沓的錢裡數出了五張,遞給了杏花。
杏花不接,說:“還是你自己給她吧。”
許翠翠又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吃力地挪動着腳步,朝屋外走去。
杏花仁跟在後頭,對着院子裡的王仙姑喊道:“老姑呀,你先彆着急着走,人家翠翠非要給你一些香火錢呢。”
王仙姑到也會裝腔作勢,客套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買就行了。”
話沒說完,人已經迎了上來。
許翠翠把五百塊錢遞過去,輕聲細語地說着:“讓你操心受累已經過意不去了,怎麼好讓你搭錢進去呢?拿着……拿着吧……別嫌少。”
王仙姑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假惺惺地誇耀道:“你這媳婦真懂事……真懂事……誰家攤上這樣的媳婦,真是燒了高香,積了大德。”
邊說邊接過錢,摸摸索索裝進了塞進了褲腰裡。
杏花被王仙姑幾句話說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越發覺得這王仙姑壓根兒就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啥大仙,倒像
是個鬼,像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言鬼語的老鬼……
送走王仙姑後,杏花折了回來。
許翠翠說:“豆兒姐,你回去忙吧。”
杏花說:“你這樣,一個人能行嗎?”
“沒事,你看不是好好的嘛。”許翠翠故意晃動了一下身子。
“回去也沒事做,還是在這兒陪你一會兒吧。”
許翠翠突然沒了話,進屋躺在牀上,仰面望着天棚,雙眼癡癡。
杏花扭頭看過去時,見她已是滿臉淚光,明晃晃一片。便不再說話,只顧埋下頭,認真清理着地上的髒東西。
許翠翠突然敞開嗓門,大喊了一聲:“姐!”隨一把摟住了杏花的彎曲着的細腰,嗷嚎大哭起來。
杏花慢慢轉過身子,動情地把許翠翠摟在了懷裡,輕輕拍打着,頓時淚水四濺。
兩個人抱在一起哭過一陣子,許翠翠才停下來,抽噎着說:“杏花姐,你心眼真好,我……我覺得你……你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
杏花騰出手,抹淨了眼淚說:“那好,我正少缺個妹妹呢,那你以後就是我親妹妹了。”
“嗯,那敢情好。”許翠翠說完,又滿含真情地喊了聲,“姐!”
杏花爽快地應一聲,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
由於事先沒有半點準備,許翠翠家裡連點像樣的營養品都沒有,杏花就對她說:“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去買點吃的來。”
許翠翠就說:“還是我自己去吧,怎麼好讓你跑腿呢?”
杏花就笑着問一句:“這就不拿我當姐姐了?”
許翠翠臉上有了喜色,點點頭,說道:“好,那姐就去吧。不過……不過你可得陪我一起吃飯。”
杏花想到了兒子小龍,稍加遲疑,但又不忍讓許翠翠失落,就說:“好,買回來一起做,一起吃。”
許翠翠點點頭,說:“那就好……那就好……你去吧。”說完轉身拿了錢,塞到了杏花手裡。
“不用了,我有,我有呢。”杏花推讓着。
許翠翠不高興起來,撅着嘴巴說:“你不拿着這錢,就不用你去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去。”
杏花仁只得接到手裡,轉身走了出去。
她先去了一趟二嬸家,厚着臉說自己手頭有事,忙得脫不開身,要她幫着照看一下小龍。
二嬸這次沒有拉長臉,倒是喜上眉梢地說:“我聽棗妮說,你還真的當幹部了?”
杏花冷着臉說:“你聽她嚼蛆,還沒定下來呢。”
“對我還保密呀?告訴你吧,二嬸早就看出來你有那個能耐呢,這回可好了,我們家也出幹部了。”二嬸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杏花敷衍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她回了一趟家,把黃順昌給的一千塊錢壓到了牀底的箱子裡,把裡裡外外的門戶鎖緊了,直奔着村委會去了。
見黃順昌辦公室裡有陌生人在裡面,就站在門外客客氣氣說了一聲:“叔,你託付的事情都辦好了,放心就是了。”
黃順昌會意,點點頭,對着杏花招招手,說:“來……來……杏花你進屋……進屋。”
“我還有事呢,急着要去辦。”
杏花拒絕道。
“你一個女人家,還有啥急事?你進屋……進屋,我給你介紹一下。”說着便指着坐在沙發裡那個中年男人說,“這就是鎮上的孫委員,你知道他是來幹啥的嗎?”
杏花一腳邁進門檻,先衝着孫委員點了點頭,再望向黃順昌搖了搖頭。
那個孫委員看上去一表人才,穿着也得體,一雙圓鼓鼓的大眼睛咕嚕咕嚕轉來轉去,在杏花身上掃來瞄去。
直看得杏花渾身不自在,臉上熱辣辣起來。
黃順昌接着說:“人家孫委員今天來,那可全是爲你呢。”
“爲了我?”
“是啊,爲了你當村幹部的事啊!這不……”
孫委員趕緊打斷了黃順昌,說:“老黃啊,這組織上的事情,還是嚴肅一些好,等按程序來吧,現在這種場合,你不覺得不太合適嗎?”
黃順昌接着咧嘴乾笑了兩聲,自嘲道:“我這人是個大老粗,總是毛毛道道,直來直去的,見笑了……見笑了……那就按規矩來吧。”說完,又衝着杏花招了招手,說,“進來呀,先跟領導貼近一下,說說話,然後一起吃飯,你陪孫委員好好喝幾杯。”
杏花爲難地說:“叔,我還有很要急的事情呢,實在沒法陪領導了。”
“還有啥事比陪領導重要的?”黃順昌虎起臉,不高興起來。
“是……是……”杏花不知道該咋說好了。
“瞧你吞吞吐吐,痛快些,有話就直說。”黃順昌扯着嗓子喊。
杏花急中生智,對他們說:“是有個產婦大出血,等着我過去幫忙呢。”
一聽這話,那個孫委員忽地站了起來,衝着杏花說:“這事馬虎不得,人命關天,趕緊去,趕緊去,其他事放在以後再說。”
黃順昌呆僵着一張胖臉,附和着說:“那你就去吧,去吧。”
杏花哦了一聲,也不多說,轉身小跑着離開了。
走出了很遠,仍能聽到屋裡爆出了兩個男人粗野的笑聲。
想不到自己當村官的事這麼快就定下來了,用不了幾天,自己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了,也能進出村委會大院,也能指手劃腳吩咐人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從此後,自己也是發工資、吃俸祿的人了……
想到這些,杏花禁不住偷偷樂了起來,心裡灌了蜜糖一般。
她面前不由得晃動了孫委員的面孔,她覺得那人看上去還真不錯,說話中聽,人也文雅,有股子瀟灑勁兒。
不管怎麼說,至少他挺體貼人,自己剛說有急事兒,他就站起來爲自己解脫,這可是很多男人,特別是那些有點兒身份的男人做不到的。
她突然又想起了他那雙咕嚕嚕轉動着的大眼睛,那眼神打在人身上就像一道電光,直灼人。
就隱隱意識到,這個鳥人興許也不是啥好東西,保不準跟村長黃順昌是一路貨色。
可再往深處想,現在的男人,特別是那些有點錢、有點權的男人,又有幾個不好那一口的呢?
就連自家男人李金剛那個土拉巴幾的熊樣子,不是也照樣有一肚子花花腸子嗎?
真要是讓他得勢了,怕照樣也會招蜂引蝶、雞飛狗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