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醒來的時候,杏花從牀上爬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身心舒暢。
她拔了門閂,拉開門,一片燦然的陽光霍地擠了進門。
杏花恍若在夢中,不敢相信這是現實,一腳跳出去,仰頭朝着天幕望去,果真是一片透亮的湛藍,心中豁然開朗。
“啊喲……喲……好天了……出太陽了……”杏花望着初生的太陽,哇哇叫了起來,竟然半點都沒感覺到陽光的刺眼。
叫了一會兒,竟然滿院子轉了開來,躬腰低頭,先找出了鐮刀,又找出了籮筐,再找出了繩索……
不一會兒就把割麥子所用的工具、器物全都找了出來,一樣樣全都擺在了院子中央。
她草草洗一把臉,手裡拿個冷饃,邊走動邊吃着。還不等嚥下最後一口,便收拾東西出了門。
出了門口,直奔東坡去。
不等走出村子,她突然想起該向黃順昌請個假,畢竟現在自己是村幹部了,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人了,一切行動要聽村長指揮,不好隨隨便便自己想幹啥就幹啥的。
再說了,組織上那事情也沒落實下來,這多多少少也是一塊心病,聽馮書記的話音,這事如果辦不妥,那村幹部的事也要黃,半點都馬虎不得,要緊追着辦纔是。
還有村長昨天蔫巴巴半死不活的那個死熊相,這時候也不知道咋樣了,總該過去探望一下。
杏花返身朝着村委會走去,剛走了幾步,就看見黃順昌耷拉着腦袋面對面朝着這邊走了過來,便駐足停下,候在那兒。
黃順昌滿腹心事的樣子,到了跟前也沒看見杏花,只管踢踢踏踏往前走。
“村長,你去哪兒?”杏花喊住了他。
黃順昌一愣,問杏花:“你幹嘛去?”
杏花揚一揚手中的鐮刀,說:“還能幹啥?割麥子唄。”
黃順昌像是壓根兒就不知道天晴了似的,問:“今天能割麥子了?”
“你咋的了這是?”杏花怪怪地打量着黃順昌,說,“這天都放晴了,再不收,拖到啥時候啊。”
黃順昌說:“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麥子都泡透了,急着弄回家,不爛透纔怪呢,倒不如站在地裡曬乾以後,再往家弄。”
杏花說:“那萬一再下雨呢?”
黃順昌鼻腔裡哼哧一聲,說:“還不一個樣呀,要是繼續下,弄回家也是一個爛。”
杏花說:“都下了這麼多天了,天上咋會有那麼多的雨水,沒事了,弄回家慢慢曬就行了。”
“那可難說,想割你就割,我可不攔你,到時候遭你埋怨。”黃順昌沉着臉嘰咕道。
杏花問:“你這是去哪兒?”
黃順昌說:“兒子打電話,說他娘病了,我去看看。”
杏花一愣,問:“咋了?病得嚴重嗎?”
黃順昌說:“估計沒啥大不了的,也就是個頭痛感冒的吧。”
杏花問:“那你咋去?”
黃順昌說:“叫了出租車,到村頭等一等就來了。”
“哦,那你趕緊去吧。”杏花說着,往旁邊閃了閃身。
黃順昌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啥,站定轉過身來,依然冷着臉,對杏花說:“你還是找收割機吧,一個人割太費勁了,不把你累死纔怪呢。”
杏花心頭溫乎乎一顫,連鼻腔都跟着發酸,說:“只要天好就不愁,用
不了幾天就割完了。”
“又花不了幾個錢,何必自己遭罪,還是去聯繫收割機吧,早些收完了,村裡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幹呢。”黃順昌用少有的沉穩語調說道。
“哦,那好……那好……只是村裡就那麼一臺機器,怕是排不上號。”杏花說。
“先去招呼一聲,慢慢挨着唄,早晚給你割了不就行了。”黃順昌說完,扭頭朝前走去。
“哎……那個……”杏花想着問一下自己進組織的事兒,但當看到黃順昌比往常深躬了不少的背影時,欲言又止了。
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黃順昌拐過牆角,沒了人影,才挪步返了回去,奔着收割機老闆韓兆寶家走去。
韓兆寶家竟然大門緊鎖,門前的機器也沒了蹤影,杏花就想到一定是下麥田幫人家收割賺錢去了。
這些年男人大多出去掙錢了,扔下老婆孩子在家,到了麥收時節根本忙不過來,村裡唯一的一臺收割機就成了搶手貨。不但機器成了搶手貨,連駕駛收割機的韓兆寶也一樣成了搶手貨,聽有人私下裡說,他不但幫人收割麥子,還在適當的時候“收割女人”,好像是職業習慣的緣故,他有個特別的嗜好,那就是收割女人下身的毛毛,並且那姿勢就跟收割機差不離,是趴下了,用嘴巴“收割”的,費盡工夫,“割下”或多或少的卷卷曲曲的毛毛來,放在隨身帶的一個所了袋子裡,帶回家,積攢起來。
還聽說,但凡被他“割了”毛毛的人家,都要少收一些費用,具體錢數要根據他的舒服程度決定。
杏花心裡想着,抿嘴傻傻一樂,覺得這都是因爲韓兆寶得罪了那些長舌婦們,或是多收了她們的錢,或是麥子沒割乾淨,要麼就是壓根兒沒排上號……反正是招惹了她們,才無事生非地編排出那些“淫事兒”來糟踐他。
那人看上去很老實的,老實得有些木訥,平日裡很少說話,見了女人,特別是有幾分姿色的女人頭都不敢擡一下,臉就先紅成了血豬頭,這樣的人能有膽量親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身子?
還能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這一點兒都不靠譜,簡直沒法叫人信服。
杏花想着這些沒邊沒際的話,去了爹孃那裡,他想看看二老得閒不得閒,如果家裡沒要緊的事情,就讓他們搭把手,幫着自己去收麥子去,看來收割機是指望不上了,再說了,還真怕被那個看似老實本分的人藉機耍了自己。
剛剛走到門口,見娘迎了上來,問杏花:“你咋還有工夫閒逛?”
杏花衝着娘說:“我哪閒逛了,是過來看看你跟爹忙不忙。”
娘說:“你爹不是去割麥子了嘛,你沒見着?”
杏花說:“你們家不是沒種麥子嗎?割啥麥子?”
娘說:“是幫着你們家割去了。”
杏花一愣神,問:“爹自己去割了?”
娘說:“不是啊,是隨着收割機去的。”
杏花蹙起眉,問:“收割機?啥收割機?”
娘說:“一大早,你爹見天露晴了,就想着去看看你家北坡的麥子是不是該收了,結果過去一看,王連成已經帶着人割開了。”
杏花瞪大眼睛,吃驚地望着娘,問:“真的假的呀?王連成咋會幫着我們家割麥子呢?再說了,就算是幫忙,也該告訴我一聲啊。”
娘說:“聽你爹說,王連成找了收割機,順帶着連你們
家的也一起割了,你爹以爲你忙,回來換了件衣服,就返回去照應了。”
杏花一聽這話,呆着臉一琢磨,就轉身走了,邊走邊說:“我過去看看,到底是個啥情況。”
娘在後頭又說了些啥,杏花也沒聽清,一鼓作氣朝着麥田跑去。
遠遠的,就看見收割機正慢吞吞行駛在自家麥田裡,就像個暗紅的大蝸牛在蠕動。
慢慢近了,纔看清駕駛的正是韓兆寶,他呆着臉,手忙腳亂地操作着大個的機器。
爹站在機身上,手裡拿着袋子,看着嘩嘩的麥粒子往外淌。
王連成緊跟在後頭,沿着田壟一步步走着,緊盯着收割機屁股,像是那機器會下蛋,唯恐一不小心屙出來,滑落在地上摔碎了一般。
見杏花風風火火走過來,王連成就不再管機器下不下蛋了,折身迎上來,淡然說道:“用不着你來的,就這麼點麥子,再有半小時就割完了。”
“誰讓你割我家麥子了?”杏花的話裡竟然有幾分責怨。
王連成也不在意,解釋道:“咱兩家的地連在一起,單獨割我自家的一塊不好調車,順便就一起割了,這樣更節省時間。”
杏花說:“那你也該事先告訴我一聲啊,這樣偷偷摸摸的像啥呀?”
王連成說:“這咋成偷偷摸摸了,我不是早就跟你打過招呼了嘛,說幫着你割麥子的。”
杏花這才豁然想起,前些日子無意間在麥田裡遇到他,親熱之後他說過這話的,嘴裡卻仍在埋怨:“你這樣不聲不響的下了手,別人會咋看?不往壞處想纔怪呢。”
王連成一本正經地說:“有啥好想的?誰願意想就想去,兩家挨墒種地,搭搭手,幫個忙算啥?再說了,你又是村幹部,整天忙三火四的,哪有時間收麥子,一個女人家,能有三頭六臂啊?”
杏花臉雖然一直繃着,但眼裡卻有一絲柔柔的光亮在爍動,低聲說:“這不是怕讓人誤會嘛,萬一讓你老婆知道了,還不撕破你的臉皮呀。”
“這個你就用不着擔心了,人丟了,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王連成聲音低沉地說。
杏花一激靈,問:“走了之後就一直沒回來?”
王連成罵一句:“回來個屁!早就找地兒匿下了。”
杏花問:“她去哪兒了?”
王連成說:“這時候不說那些,鬧心!”
“好日子不過,折騰個啥呀。”杏花說着,眼望着轟然而過的機器,跟忙裡偷閒看向自己的韓兆寶點了點頭,再朝着站在機器上的爹大聲囑咐道,“爹,你可要多加小心,站穩了啊!”
爹點點頭答應着,又順勢在王連成臉上盯了一眼。
杏花覺得爹的目光有些怪,像是也在爲王連成幫着自己女兒割麥子犯疑惑似的,等機器轉過去後,就問王連成:“你咋跟我爹說的?”
“說啥?”
“割麥子的事呀。”
王連成回頭望一眼杏花爹,說:“我跟老人也是那樣解釋的,這有啥?都是鄰里鄰居的,互相幫個忙還不是應該的嘛。現在的人也不知道是咋的了,就愛亂琢磨事兒,本來好好的事情,一琢磨就變味兒。”
杏花繃着嘴,鼻腔裡哼了一聲,壞笑着在王連成臉上瞄了一眼,那意思很明顯——你這熊人,裝啥裝呀,自己是啥貨色還不知道嗎?
倒也學會玩起了假正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