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尤琛(中) 第四章 國與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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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薩梅爾還不到一天的時候,這些剛安頓下來的裝甲部隊成員,就聽到了東線南方集團軍羣大敗於路軍的消息。而該集團軍羣實際上的指揮官施泰因上將的撤職,也顯然在人們的意料之中。

倒不是說官兵們認爲他無能,而是一旦失敗的將領,必將遭到首相的撤換,這早已成了前線官兵們的共識。現在越是身居高位的將領,就越來越覺得很難辦事。按照首相的意圖去辦,往往與實際情況不符;而按照自己的見解去做事,又很有可能激怒首相,遭到不好的下場。這樣一來,前線的將領縛手縛腳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成了奧軍的常態。

對於底下的官兵們來說,原本上層的爭鬥和人事調動,跟他們關係不大。不過由於指揮官的頻繁調換和更替,使得作戰計劃以及政策屢屢更改,這也是一件非常令人頭痛的事情。爲此,埋怨之聲四起。然而對於最高統帥部來說,這些微弱的雜音是可以忽略不算的。

3營終於回到了師部的指揮下,但是對於一部分的官兵來說,這卻是一件未必令人愉快的事情。因爲當初在他們營長的指揮下,他們在翁波里尼亞當地也照樣能幹得有聲有色。而且營長對於他們的要求只要是在可以允許的範圍內,也往往都會同意他們放鬆放鬆。現在不僅是調動不是編制都得重新從師部指揮,這難免令人有種“以往的輕鬆日子沒有了”的感覺。只是想歸那麼想,到上級命令下達的時候,3營的官兵們依然是全力執行的。

尤琛像其他營的營長一樣,去師部以及團部參加會議。看到他之後,2團團長顯得十分高興,他還對自己所喜愛的這個部下說:

“我已經向上級申請對你進行嘉獎升遷,不久之後,應該就會有消息的了。”

對於團長的好意,尤琛很是感激。即使到頭來此事沒被批准。但也可以看出上級對於自己地提拔。在那時,他也趁機向團長打聽:

“我們還會有迴路德尼亞的日子嗎?”

對此,他的團長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他不好直說但也不好不回答:

“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只有聽從上頭調派的份兒,沒有自己選擇的餘地。所以。還是安心在這裡進行人員和武器地整備吧。”

尤琛嘴上答應着,心裡卻在想:如果照這樣來看,他們恐怕是沒什麼機會再次回到東面戰場的了。先是對敵國首都進攻未果,之後又在科斯佳洛夫遭遇前所未有的大敗,如今,南方集團軍羣的包圍再次遭到重創。如今仍然在那兒進行東線防禦的,也就只有中央集團軍羣而已了,光靠他們,真的能行嗎……

想起在戰場上所接觸到地路軍。尤琛對他們地勇猛和日益成熟地作戰指揮很感佩服。但從反方來看。這種成熟和勇猛。就意味着自己這一方將蒙受極大地損失。所以尤琛對於那個自己曾呆過兩年多地戰場。感到放不下也是很自然地。

“連施泰因這樣地人也從軍隊中離開了。還有誰能夠阻擋住路德尼亞人啊……”

“我們還是放棄阿斯加爾德大陸吧。那裡不是我們可以立足之地。況且只要有米德加爾德。也足夠帝國地生存空間了。”

類似這樣悲觀退縮地言論。在最近一段時期內。常常可以從奧軍高級將領口中聽到。但是與他們地意見不同。首相本人卻並不這麼看。在他看來。失敗是由於前線將領沒有完全按照自己指揮調動地緣故。所以才招來如此下場。只要按照他地意圖行事。不僅失利也能被挽回。路軍也遲早會敗於帝國之手。只是他地堅持還是沒有換來期望中地大勝。東方地奧登尼亞遠征軍。已經退回到原高山公國境內。進行戰略防禦。那曾經被他們地鐵蹄踩在腳下地大片路德尼亞領土。如今再次成爲了它們原本主人所擁有地東西。從軍事地圖上乍一眼看去。那上面地形勢分佈。仿若回到了創世歷1086年時兩方各自守着大陸邊界線地情景。只是兩個國家都各自損失了超過百萬人數地兵力。而其中一方雖犧牲更多。但奪回地土地和優勢也更大。面對此種情勢。雖然身在曼尼亞。不過尤琛也是心有同感。照目前地情況來看。首相是既不願放棄路德尼亞。同時也打算與海峽對岸地敵國對壘。這樣地話。雙線作戰。對奧登尼亞神聖帝國只壞不好。首相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呀?爲什麼還要……尤琛百思不得其解。因爲他曾經在首相府工作數年。作爲卡爾.海因茨地副官。他對那位最高統帥十分了解。以首相那樣一個擁有堅定個性和決斷力地人。爲什麼卻遲遲沒有將全國大部分兵力集中、只與一線敵人作戰呢?再這樣下去。東邊地事情沒完。到時候。要是海峽對面地敵人又發起進攻。那時候。可真是左右爲難了!

尤琛沒有把自己內心地想法告訴任何人。不過在會議上與交談中。他明顯察覺到。身邊地同袍擁有與自己類似想法地人。不在少數。自己這一層都是如此。上層地人更加不可能沒發現纔對。可是他們又爲什麼沒人向首相建議單邊作戰呢?

“也許。是沒人有這個膽量向首相提議……”

這個想法,是在尤琛得知南方集團軍羣副總司令施泰因被撤職地內幕後,浮現在腦海裡地。之前他就曾經見過這位將軍,深知他個性直率有話就說,不是那種吞吞吐吐的懦弱之人。在與首相意見不合時,有一次尤琛親眼看到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會議室,也不管首相在後頭叫他回來。這樣地倔強性子,使得卡爾.海因茨對他既不滿又佩服。不過隨着對前線指揮的分歧日益加深,他們之間的上下合作良好,也漸漸變成互不信任。尤琛聽說,當匆匆從前線趕回的施泰因得知自己被撤職的消息後,說了句:

“我早知道啦。看樣子,不過誰指揮,都不會合首相的意思!”

所以施泰因被從軍隊中掃地出門。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在尤琛看來,頂撞上級的軍官當然有錯,不過如果軍方和政府中一味只是奉承討好的人圍繞在首相身邊,那麼還不如有幾名敢於直言地下屬在他身邊更好。遺憾的是,離開大後方兩年多的尤琛並不知道,現在在卡爾.海因茨身邊的政府官員與軍隊高層將領。已經沒一個人敢把自己的心裡話告訴對方。而且,那些阿諛奉承之輩,卻是一天比一天多。

在隨後的日子裡,幽靈裝甲師與其它裝甲師一樣,都進行了緊張地新編制和補充。人員方面補充進來的多數是些只在軍校裡接觸過理論課程而沒有實際操作駕駛經驗的新手,不過對尤琛來說,這還不算什麼;更嚴重的是,由於燃料的匱乏,使得3營的坦克有好一部分都沒法行駛。只能放置在一旁當擺設。爲了這個問題,下層的指揮官們不住地向上級要求,希望能早日將燃料運來。不過他們得到的答覆往往是:

“再耐心等待一些日子,燃料會從大後方運來的。”

換言之,也就是沒辦法。從這種無奈地等待中,尤琛領悟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帝國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被佔領的)的產油基地,如今不是枯竭就恐怕是無法再開採了。而無法開採地原因,有可能就是那裡已經不屬於帝國的管轄了。難道說,東面的路軍,真的已經勢如破竹地摧毀了我軍的防線,將該國南部的少量油田也再次奪了回去……

雖然目前這個猜測並未得到證實。不過在如此無可奈何的等待下,眼看着曾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坦克一天天荒廢下去,尤琛不禁灰心地對自己的副官說:

“看來,這次新編制,是要把我們從裝甲師改編爲步兵師了。”

在說到這一句話地時候,尤琛面帶笑容。不過哈根知道,他只是在嘲弄自己人罷了。一個裝甲部隊的指揮官,如果手下沒有了坦克,那他就等於是無兵可帶了。尤琛往往一想到這種場面。就倍覺無奈。

在3營來到曼尼亞後一個星期,哈根從電話中得到一個消息,之後,他像彙報公事般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自己的長官。看到尤琛眼中掠過的笑意,哈根在心裡說:

“少校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那個女人還是不要出現的好。就算現在她也來到曼尼亞,最好也早早地離開。”

可是跟副官的心思正相反,尤琛對於羅蕾萊可以平安無事地來到曼尼亞感到高興。之前他們離開時。翁波里尼亞當地的局勢就不大樂觀。所以他非常擔心羅蕾萊會不會遭遇不測。還好的是,這個不測沒有變成事實。尤琛將準備好地通行證簽上自己的名字。又蓋上章,讓人送過去。當然,能夠爲他辦好這件事的人也只有哈根了。

在與羅蕾萊見面的時候,那個黑髮女人還是老樣子,似乎當地的戰場氛圍還有周遭經常出現的禁衛軍部隊成員對她完全起不到作用似的。她接過那個通行證,又向哈根說:

“我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所以我會很快離開的。請轉告弗萊德少校。”

“一定。”

哈根沒有否認,在聽到羅蕾萊作出如此肯定的承諾後,自己很滿意。因爲在他看來,只有這樣,纔是對少校最好地保護。也許,這個女人也明白到這點,所以纔會這樣對自己說吧。哈根在回來地路上,想起羅蕾萊那猶如洞悉一切的眼神,不由得心中嘀咕。他對這個女人地觀察與判斷力已親眼見證過,只是現在看來,自己對於她頭腦的估量,還是不足夠。

當然,在駐地裡聽到這句由副官嘴裡複述一次的回答後,尤琛並沒有什麼大反應。他只是點點頭,說:

“知道了。”

然後又繼續投入到工作中去。哈根不禁想:這到底是很好地掩蓋住自己的真實心情呢?還是與對方心靈相通、所以對這樣的答覆並不感到意外?雖然在尤琛身邊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這一次,哈根也沒弄清楚上司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是往後的一段時間,他也沒有發現尤琛頹廢失落的樣子,這才放心。

“首相曾經說過,衡量一個男人是不是真正的男子漢。有兩種方法。一是看他娶什麼樣的女人,二是看他用什麼樣的方式死去。我自問不是什麼出色地人,但如果是以上兩點,那我還是有信心去完成的。”

這是在哈根剛加入3營、與尤琛初見面時,對方所說的話。至今,哈根對當天的事情仍然記得很清楚。娶怎樣的女人那個是不用說。尤琛已經做到的;而用怎樣地方法死去……哈根看着上司的側臉,心中明白,他們都是一樣的,就是希望以一個軍人應有的方式死去——戰死沙場。這個念頭,尤琛一直沒有改變過。哈根也相信,不管是在哪裡、在怎樣的情況下,尤琛也還是那個自己所熟知的尤琛.弗萊德,不會因爲一個女人而改變的。

創世歷1088年9月底,禁衛軍曼尼亞戰區總司令艾爾文.克米特上將來到幽靈裝甲師駐地。進行視察。雖然燃料的問題仍然得不到很好的解決,不過在閱兵場上,那些可以行駛地重型坦克仍然沒有令人失望。看着它們那厚實堅固的鋼鐵身軀。克米特似乎心情也愉快了許多,對環繞在身邊的將領們說:

“先生們,幹得好!”

對於裝甲兵們,克米特雖然不像原裝甲兵總監加勒特上將那樣熱烈鼓舞,但也高度讚揚了他們地努力與功績。不管面前的人是師長、團長還是一個普通的士兵,克米特都一視同仁。在這些裝甲兵面前,克米特既是一個威嚴的司令官,同時也是一個真誠關切的長輩。因此在裝甲部隊內,他的名聲也不在裝甲兵總監之下。

在這一天。尤琛也見到了這位上將。對方一看到他,馬上笑了起來,與年輕軍官用力地握手——簡直是連對方的胳臂也甩起來——拍着他的肩膀說:

“尤亞,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兒見面!”

早在克米特擔任首相虎山營以及首相府指揮大隊隊長時,尤琛就曾經在這位將軍手下任職。也正是由於對方的推薦,尤琛才成爲了首相地貼身副官。對於尤琛,克米特與其說是把他當成下屬,倒不如說是看作一個自己家族中親近的晚輩。

尤琛在衆目睽睽之下,並沒有與克米特多交談。只是面對着那些好奇刺探的目光。他也不畏縮回避。在首相府工作的那段日子裡,不管是面對着上級、同僚還是外界的眼光,他都已經學會了如何去不卑不亢地應對。

“看起來,咱們的營長像是上將的侄子。”

在凱爾貝洛斯坦克上接受檢閱的裝甲兵,這樣跟自己身邊的波克少尉低聲說了句。波克少尉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時卻突然回贈了一句:

“我看像是女婿!”

波克突如其來地這一下殺手鐗,害得他身邊四個坦克兵都差點笑出聲來。不過總算他們還記得這是在接受檢閱,面前有不少將領經過,所以還是努力保持着嚴肅的神情——當然心裡可能已經笑得不知成什麼樣子了。

“這下好了。要是我們往後得繼續呆在這個鬼地方編制。那就有勞您向上將提一下,讓我們可以早點回到前線去吧。”

面對着身後哈根那不知是請求還是擠況的話。尤琛根本沒有理會。相反是一旁的副營長巴列茨無奈地笑看他們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說:

“這怎麼可能嘛。”

其實早當幽靈裝甲師前往曼尼亞薩梅爾途中時,就聽到消息說:他們這次也許只是呆在“準前線”(就是距離真正作戰的前線還有一段距離的同屬戰區的地帶)裡進行操練編制,能不能投入實際作戰,還有待商榷。得知這個消息時,裝甲兵可們不幹了。因爲他們覺得自己千里迢迢趕來曼尼亞,結果卻只能看着別人打仗,那他們的到來,還有什麼意義?雖然他們在路德尼亞戰場上已經經歷過不知多少次的戰鬥,可以說是從生死邊緣重回人間地,對於戰爭,沒有人比他們有更深刻地瞭解和對殺戮的日益厭惡。但是隻要仍然身爲軍人一天,他們都不會忘記自己地職責。所以哈根的調侃,在某個程度上也是反應着下屬們的心聲。

與部下的樂觀不同,尤琛卻是深知克米特上將的爲人。這位將軍,在第一次神諭戰爭時期是步兵營的營長——他與加勒特上將還曾經是同營的戰友——爲人深受傳統陸軍一派的薰陶,正直敢言、作風鮮明,只要是自己認準的道理,那麼他會一直堅持下去(簡直有點過於固執,不過這也是陸軍將領中常見的態度)。且別說自己在對方面前就像是晚輩,哪怕是在首相面前,恐怕克米特也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做法。要想說服對方將他們這些裝甲兵派往前線,可以說比登天還難。這也就是爲什麼尤琛在聽到哈根的話時,連一點反應也沒有,他是太清楚上將的爲人了。

禁衛軍戰區總司令部的視察結束後不久,就有一位肩章表明他是少校軍銜的軍官來到尤琛面前,向他敬了個禮,說:

“弗萊德少校,總司令官讓我來邀請您:今天晚上七點整,請到總司令部與他一起用餐。只是家常用餐,不必穿戴軍禮服。”

“謝謝,請您轉告上將,鄙人深感榮幸,到時就打擾將軍府上了。”

當克米特上將的副官離開後,哈根碰了碰望向遠處的營長的胳臂,說:

“瞧,連全能之神也察覺到我們的意志,幫這麼一把。可要好好把握機會。”

“得了,奧圖,這是不可能的。”

能夠與上級這樣隨意地閒聊着,哈根與尤琛之間的友好關係可見一斑。被對方這麼一說,哈根才發現尤琛不像在開玩笑,不禁問:

“爲什麼?比起我們來,起碼這位上將看上去好像願意聽聽你的話,不是嗎?”

“聽是一回事,要不要實行卻是另一回事。奧圖,打消那個念頭吧,就算不論上下級關係,上將的性子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他特別認死理。”

“照你這麼說……完全不可能?”

哈根仍有點不甘心,尤琛斜睨了他一眼。“對,我親愛的朋友。如果你不信,不妨自己去試試?”

面對營長的建議,哈根只能做了個白眼,顯示他的無奈。他倒不是不相信尤琛,只不過有這麼個機會時,人總是想得多。

“要不今天晚上,你跟我一塊去,我向上將介紹說:這位是我的副官,他現在有話跟你說?如何?”

“去那兒?!”哈根做了個鬼臉,“我可不要整天晚上對着那些將軍,連飯都沒吃上幾

尤琛的提議當然只是開玩笑而已,不過哈根的回答也是實情。一想到自己這個“小官”到時要面對着總司令以及他周圍那些將軍們,尤琛就覺得頭痛。在軍隊之中,是沒有什麼平等可言的,就算他是以總司令客人的身份去到那兒,也恐怕沒什麼可跟其他人好說的。尤琛不會覺得自卑,但那些將軍們應該也不會有心情與這樣一個既是下級又年輕的軍官去交談的。尤琛對這些場合早已見怪不怪,所以他纔會對哈根的提議覺得既好笑又無奈。

到了晚上,尤琛來到禁衛軍總司令部與總司令住處的那座城堡外。守衛此處的憲兵在檢查過他的證件後,又由值班軍官與裡面通電話確認過後,才准許這位少校和他的車子進入其中。由此看出,這裡的防衛何等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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