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梅策爾格也不喜歡曼尼亞。不過我想,他對自己的女兒很放心,所以根本不擔心她會出什麼亂子。”
“很放心?”哈根想了想,“哦,難怪你之前說她是個安靜乖巧的女孩,這樣的女兒,應該也挺得父親的歡心。”
尤琛點點頭。事實上關於那個家庭的事情,他有不少都是從別人的嘴裡聽來的。“總之,她到曼尼亞念大學,據說是以非常優異的成績畢業,回國之後,憑藉着她的學歷和這樣一個家庭背景的推薦,她加入了禁衛
“這在那時是個大新聞。”
哈根吹了個口哨,據他猜測,在整個奧登尼亞,能夠成爲禁衛軍正式一分子的女性,恐怕不會超過兩位數。而如今,禁衛軍在總人數已經超過三十萬了。尤琛也瞭解他的想法,說:
“是啊,所以她纔會以軍官的身份,在衛戍部隊看守的勞動營裡,進行着她的醫學研究和實驗吧。”
“你所指的實驗是……”
“還記得在片段開頭的時候,鏡頭裡有人在寫字,寫的是開始吧這幾個字?我現在越想越覺得,當時阿爾緹瑪.梅策爾格在拍這些的時候,她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甚至可以這麼說,她不僅鼓勵人們互相殘殺,而且還樂見其成……”小小的房間內,剎那間沉默了下來。兩個軍官似乎都在回憶那時所看到的攝影帶中的內容。確實,就如同營長所說的那樣,負責拍攝的那個梅策爾格元帥的紅髮的女兒,對一切顯得十分冷靜。不過面前發生的是屠殺、**、瘋狂的人羣,她拿着鏡頭地手,一直都沒有晃動過。哈根有時問過自己,如果他處在那樣的環境下,還要拍這麼些鬼玩意兒,會不會還能保持冷靜甚至是無動於衷?他自問做不到。因爲那不是一種單純的冷靜,而是更接近於冷酷。
“難道,這位梅策爾格小姐是挑起事端的人嗎?”
“現在這麼說還爲時過早,畢竟我們手頭上什麼證據也沒有。光靠這些,也沒法進行更詳細的分析。”
尤琛將那些好不容易得來的證明文件和表格放在一邊,拿起那些隨信一起寄來地剪報。那上面的報紙都已經發黃。被小心地夾在一本小筆記裡。在禁衛軍總局人事部工作的那位老同學,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這只是我在內部黑板報上收集來地。或許你會有興趣。”
再仔細一看。原來這些剪報上。都有關於阿爾緹瑪.梅策爾格地名字。像是她對外科新式手術地試驗得到成功啦、成爲禁衛軍地一員、得到禁衛軍高層將領地接見、還有一張泛黃地照片。這些報紙不多。但也可以讓人一窺這位女性地事蹟。
“喏。來見見阿爾緹瑪.梅策爾格吧!”
哈根接過那張報紙。細瞧上面地照片。在那張不算大但清晰度尚可地照片中。一個穿着禁衛軍制服但文雅漂亮地女性靜靜地看着他。不錯。就是那個人。哈根看着剪報。嘴巴稍稍張開。照片上地這個年輕女人。雖然看不出頭髮和眼睛地顏色。不過從臉蛋來看。都算得上是美人。如果她臉上地神情再柔和些。或許還會迷倒不少她地同袍們。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鼻子高但不會讓人看了就不舒服。嘴脣稍稍薄了些。不過也有可能是拍攝地角度問題。總之就這樣看。阿爾緹瑪.梅策爾格都完全不像是那種歇斯底里、欲瘋欲狂地惡魔醫生。
“是個可人兒。她結婚了嗎?”
“恐怕還沒有。”尤琛揚了揚那封信。“這裡面沒提到。我想她是那種專注於工作。所以還來不及結婚。”
專注……哈根默唸着這個詞,突然一種噁心恐懼的感覺浮上心頭。要是那個女人所幹地工作就是指煽動殺戮、記錄殺戮的事情,那麼她的專注,不會讓人有一點好感。相反,只是更加厭惡而已。“女人就應該早點結婚,然後在家裡相夫教子,好好管理她們最拿手的家務事。”
尤琛狀似調侃的話,其實也是哈根的心聲。兩個男人看了彼此一眼。都是以已婚男人兼過來人的心態彼此理解對方的心情。哈根嘆了口氣,說:
“要是這姑娘能夠找到意中人,早早結婚,興許現在我們就不用這麼傷腦筋去懷疑她了。”
“懷疑嗎……我也希望是這樣。不過,從那個帶子裡的內容看,她肯定清楚那兒發生地事情,而且,還處變不驚地將它們一一記錄下來。這樣做,不是很像醫生在拍下什麼治病過程或是解剖實錄一類的東西嗎?”
“我的天……不。那個女人。真的有這種頭腦和膽量嗎?或者說……她只是替別人執行這種命令?要知道,在那種時候還能那麼冷靜。可不像一個女人能做到的事情啊!”
“這件事只有問她和那些衛戍部隊的人才知道。只不過,那些人都已經死了,而她也……”
尤琛看着那張紙片,突然想到在三年前,自己頭一次得知從勞動營中救下的唯一生還者,進行了聞所未聞的謀殺和恐嚇計劃。那些人到底經歷過什麼?幾個弱女子罷了,爲什麼也要做這種事?去年因爲腦瘤而死的阿爾緹瑪.梅策爾格,會不會在那些謀殺案裡也充當了一個角色?那時候要是將那個兇手同時也是知情者地女人留她一條活命就好了,可是自己也沒辦法,因爲對方已經像瘋了一樣,而且她是想襲擊羅爾……噢,對了,羅爾……那個時候,羅爾在自己身邊,她總能靠自己地觀察和了解,猜到許多不爲人知的內幕。要是現在她也在自己地身邊該多好……不,不要想了,羅爾並不想見自己……
“長官?”
3營營長轉過頭。看着迷惑一臉的副官。他定定神,以眼神相詢。哈根於是就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你說你見過她兩三次,除了頭一次之外,還有哪次見面是讓你對她有印象的?什麼都行,我們得多知道這個女人的事情,纔有可能瞭解她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有。在那一次……”
在尤琛心底,緩緩浮現出一個畫面。那是一個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的畫面,因爲那裡面的回憶,夾雜着血腥與殘忍。當時在奧登尼亞,尤其是北部地區,勝利黨地勢力極大。而在這個政黨的影響下,那些地區對於異教徒的迫害,有時簡直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尤琛在軍校就讀,放假時應邀到同學的家鄉旅遊。那是在北部的符騰堡。一個大城市。但是就在那裡地街頭,他親眼看到了當地人是如何將一個異教徒進行公開行刑的。在場的警察也好、憲兵也好,還是那兒的政府官員。完全沒有出手阻止的意思,而且他們還在一邊觀看了整個過程。尤琛如今再次回想起那時的情景,都忍不住感到顫抖。本以爲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在戰場上經歷過生死考驗和戰火磨練的他,已經不會再對那樣的情景感到震驚。不過現在的回憶證明,那種令他不快地感覺,至今仍然存在。
那個異教徒男人,據說是在不久前的一天夜裡,進入當地一家鄉紳家中偷盜。並且**了鄉紳的女兒。在陪審團地一致通過下,判決這個男人死刑,並且要進行公開的處刑,爲的是“大快人心”。但是那個異教徒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無辜的,當晚他本來是想探望自己在那個家裡做女傭的母親,沒想到進去之後,才發現那裡被人偷盜,而且當時他根本沒碰過那個女孩。但是他的辯解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當地市政府決定,要殺一儆百,將這類“社會的人渣”公開處決。就這樣,一幕自詡爲“公正公平”的審判結束了,一幕經由法律判決但實際上卻只是爲了替當地人取樂的刑罰開始了。尤琛記得,那個男人被綁在木樁上鞭打,全身上下,連一片完整地皮膚都找不到。之後,有的人甚至割開他的皮膚。用裡面的脂肪組織來點火。那個異教徒。在火焰中慘叫着,不住地呼喊着他的無上之神。這更加激怒了當地的民衆。他們在趁火勢蔓延開來之前,先割下了對方的耳朵、鼻子,還有舌頭,於是到了最後,那個男人在火中蜷縮成一團,只能發出一些模糊的、令人發怵的聲音。那可怕地一幕,尤琛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那這件事,跟這個女人……”
面對哈根的疑問,尤琛苦笑了一下。這件案子當然與那個阿爾緹瑪.梅策爾格無關,只不過當時他在圍觀的人羣中,卻無意中看到了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原來當時阿爾緹瑪也在那兒,觀看了行刑的過程。尤琛回憶起來,當時那個女孩的臉,沒有一點害怕與驚慌,她偶爾轉過頭去,也不是不忍再看犯人的慘狀。而是去觀察周圍人羣臉上的表情,看看他們是怎麼對待這件事的……當看到周圍地人一臉興奮地叫好、眼中寫滿仇恨與憎惡地樣子時,尤琛看到,阿爾緹瑪若有所思地點着頭,當時的自己,甚至將眼前那可怕地一幕都暫時忘卻,因爲他覺得十分震驚的是,爲什麼那個女孩,居然能在那樣的情況下一直保持着面無表情……那個女孩出奇地冷靜,完全沒有任何表情,讓尤琛第一次不由自主地記住了她的身份和她的名字。只是尤琛當時並不明白,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讓阿爾緹瑪連連點頭的呢?經過十多年後,他再次回想起來,已經對此有所察覺,只是覺得心寒……
也許,阿爾緹瑪.梅策爾格之所以點頭,是因爲她知道,殺死異教徒,是根本不會受到任何責備的。那一種神聖的法律,一種代表着人類“正義”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