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鈕釦,來日方長
馮厲行不想撒謊,他將手從額頭上放下來,正視王琦。?d7fd34b8f3
“是,不瞞你,起初我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如果哪天楊鍾庭真要對連翹下手”
“你便用我去跟他作交換”王琦將他的話接過去,笑得一臉慘淡。
馮厲行無法否認,他當時確實是這麼想的,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是最終我仍舊沒有把你帶去現場”
“對,你是沒有把我帶去,可是你不帶我去的原因不是因爲你捨不得我,而是因爲你心裡清楚地知道,我這條命對我父親構不成威脅。”
王琦多聰明,很多事一眼便能看到低,只是聰明有時候未必是好事,倒不如糊塗一點,至少還能欺騙自己。
“抱歉,我知道這麼做對你不公平。可是她對我太重要,我不允許她有一丁點差池。”所以他把王琦也拖下水了,只爲關鍵時刻可以救連翹一命。
簡而言之,他將王琦當成籌碼,用她來交換餘連翹。
用心良苦啊。
王琦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我本以爲自己只能在工作上幫到你,沒想到臨到頭來,我還能起這個作用。”
痛徹心扉的覺悟,他爲她可以捨棄自己的命,也能搭上別人的命。
這個男人對餘連翹有多在乎,對別人便有多殘忍。
王琦將手指摁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裡掛着一條細小的鉑金鍊子,鏈子下面似乎吊着一個小墜子,只是墜子藏在衣服裡面,只能看到一點點凸起。
她便捻着那小塊凸起轉了轉手指。將要掉出來的眼淚吞下去,突然話鋒一轉,說:“小蘭走了,腦顱破裂,在醫院重症監護室熬了兩個多月最後還是沒能救回來”
在個消息讓馮厲行大吃一驚。
“怎麼會”
“怎麼會”王琦反問,“你難道不是幫兇嗎本來她在我那裡做得好好的,你偏要收買她回我父親身邊當眼線,小丫頭本來就膽子小,又剛從老家來城裡做事。什麼經驗都沒有,稍微一動我父親就能看出端倪”
看出端倪楊鍾庭自然不會放過她,把她摁在牀上往死裡打了一頓,動靜鬧得很大,家裡其他下人聽到小蘭在房間裡喊救命,可誰敢去幫她。
最後楊鍾庭許是打累了,把小蘭丟在房間自個兒走了,家裡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守在房門口聽了好久也沒聽到裡面有動靜。這才跑去給王琦打了電話。
王琦知道大事不好,開車直接趕到楊鍾庭住的地方。
“你知道當時我推開門走進房間看到的是什麼場景嗎簡直慘不忍睹,小蘭就光着身子趴在牀上,沒有一塊皮肉是好的,臉上頭髮上全是血,送去醫院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王琦回想當時的場景還心有餘悸。
馮厲行心裡也不好過,他承認自己收買小蘭是草率了一點,可當時那情況已經不容許他慢慢籌謀了。對方在暗處,隨時會對連翹下手,他只能冒險爲之。
“關於小蘭的事,我很抱歉。”
“你一句抱歉有什麼用人都已經死了”王琦情緒變得有些激烈,“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父親卑鄙無恥,罪有應得,可你呢你爲了替餘連翹斷掉後患,對我父親斬盡殺絕不說,從頭到尾連累了多少人監獄裡的三名女囚犯,小蘭,甚至裴瀟瀟”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如果說我父親是主犯,那你至少也是從犯,因爲是你把我父親逼到那份上,只爲一個女人”
只爲一個女人,他差點把天都翻過來了,如今一句抱歉便能置身事外,多輕巧
馮厲行面對她的犀利質問竟無言以對,雖然罪不在他,可王琦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況且幾條人命擺在面前。
王琦看着馮厲行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忍不住又笑了一聲:“該問的不該問的我都問完了,謝謝馮總簽了我的辭職信,以後我們也應該不大會見面了,所以再見的話就不說了,希望你和她能夠如願好好過下去,不然怎麼對得起死掉的那麼多條人命”
王琦起身道別,眼裡全是化不開的哀與怨。
連翹端着兩杯現煮的咖啡剛好走進客廳,見馮厲行目光冷淡地坐在沙發上,而王琦眼圈紅紅的,知道兩人剛纔應該經過了一番深談。
她就當沒看見,客氣地將咖啡放到茶几上:“王總監這就要走了嗎喝完咖啡再走吧。”一副女主人的派頭。
王琦卻冷冷掃了她一眼,哀怨變成絕然。
“謝謝,咖啡就不用了,能否勞煩馮太太送我出去”
連翹看了看一直倚在沙發上的馮厲行,見他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只能答應:“好,我送你出去”
九月的天氣真舒適,秋高氣爽,月牙湖的湖風吹過來,空氣中能嗅到一點清淡的桂花香。
王琦跟着連翹出去,穿過精緻的小花園,看到裡面種的大片茶花,雖然花期已經過了,但仍然有一些晚謝的花骨立在上面,而花園的角落裡裝着鞦韆,二樓主臥的陽臺上還有成套的藤製桌椅,這便是馮厲行和連翹共同生活的地方,雖然沒有特別華貴,但處處都透着溫馨,而這份溫馨,是她等了六年都沒有等到的。
“知道爲什麼我要你送我嗎”王琦回頭突然問了一句。
連翹輕笑,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感覺你應該有話對我講。”
“是。”王琦不得不承認跟這女人講話很輕鬆,因爲足夠聰明,你說一句她便能順着你的意思接下去。
“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再見了,所以趁這機會把東西給你。”王琦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宋微言生前開的那輛跑車和住的公寓是我爸給她買的,只是當初登記的是我爸的名字,前段時間我作主把房子和車子都賣了,一部分錢寄給了小蘭的父母,還有一部分折成支票裝在這信封裡面reads;。”
王琦將信封遞給連翹。
連翹不解:“什麼意思”
“好歹宋微言也跟過我爸一陣子,雖然兩人鬧得不歡而散,但如今人都已經不在了,你把這錢送去給宋微言家裡人吧,我聽說她家裡條件很苦,底下還有個弟弟”
連翹心口一酸。
“那我替微言說聲謝謝。”接了支票過來,王琦又笑了一聲。
“不用謝我,本就是一場冤孽,只是原本應該我親自去跑一趟,可我這身份實在沒有顏面去,所以纔來麻煩你。”
王琦難得用這麼平柔的調子跟連翹講話,往日她可都是清冷高傲的。
“不需要這麼客氣,就算你不讓我去送支票,我也打算等過段日子空一些再去探望一下的。”連翹將信封拿在手裡。
王琦與她道別,自己走出園子。
她的車就停在門口,出去也就幾步路,連翹站在那裡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發覺那天王琦沒有穿高跟鞋,上身是一件黑色針織衣,下身牛仔褲,腳上一雙經典款的白色綁帶球鞋,平時總是散下來的長髮也紮起來了,在腦後束成一個長長高高的馬尾,整個人清爽又不失活力。
連翹這纔想起來王琦也才27歲,還年輕,但以往總是深色套裝加同色系高跟鞋,因爲工作原因時時要保持一絲不苟的形象,所以難免顯得呆板。
只是這樣總是繃着端着,難免活得太疲憊。
王琦發動車子離開,一直開到月牙湖邊她纔將車子停下來。
脖子上掛的東西冷冰冰地磕在心口,她狠心用力一拽,東西便被她拽到了手裡,是根細小的鉑金鍊子,沒什麼稀罕,只是尾端卻掛着一枚白色的小東西,仔細看才能發覺那是一顆水晶釦子。
釦子是從馮厲行的襯衣上拽下來的,當時他剛知道連翹懷了周沉的孩子,心裡痛苦,喝多了被王琦扶回房間,卻錯把王琦當成了連翹壓在身下
就差那麼一點,就差一點她那晚就能成爲他的女人了,可最終自己還是豁不出去狠不下心,只扯斷了他襯衣上的一顆釦子reads;。
那是六年來她最靠近馮厲行的一次,最終還是放過了他,放過了自己。
王琦的手指在那枚釦子上摩挲了一下,六邊形的水晶扣,棱角尖銳,難怪掛在身上總會被磕得發疼,因爲明明不適合啊。
她坐在車裡笑了一聲,打開窗戶將鈕釦連着鏈子一起扔了出去,“撲通”一聲沉進月牙湖,湖面上也就蕩起幾圈細微的漣漪。
只是心口頓時舒服了,從此山高路遠,她總該爲自己活一次,好在還年輕,有大段光陰去重新認識更適合自己的人。
連翹在園子裡目送王琦的車子離開,回到客廳的時候見馮厲行正在慢悠悠地喝着她剛煮的那杯咖啡。
“不準喝,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奔着過去奪了他的杯子。
馮厲行也不爭辯,只是皺着眉笑她:“怎麼越來越像管家婆的樣子”
“你”連翹憤恨。
馮厲行站起來,貼到她面前去:“我怎麼說錯了嗎剛纔王琦在這的時候你那女主人的樣子也拿捏得特別好。”
連翹被他說得臉紅起來:“胡扯,根本沒有”說完趕緊端了咖啡杯往廚房那頭去,馮厲行也不輕饒,就在後面跟着她,一直跟在廚房。
連翹被他弄得沒好氣了。斤狀投血。
“你跟我來這兒幹什麼上樓去躺着”
“一起”
“不,你自個兒去吧,廚房裡給你熬了粥,我得在這守着。”這藉口好懶啊,家裡不有專門負責煮飯的阿姨嗎,可馮厲行不點穿,繞到連翹面前,雙臂撐着料理臺,直接把連翹圈住他身子和料理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