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那男的你認識?”
旁邊高個子女孩子拉了拉何歡的手,大概是意識到何歡和周沉對視的目光有些怪異,可片刻呆滯之後何歡卻將頭偏過來。
“不認識,我們走。”她將包挎在肩膀上往另一邊出口處走。
周沉意識還停滯在那裡。腦中是何歡那張臉和滿頭蓬鬆柔順的短髮,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何歡和那個高個子女孩快要出門了。
周沉立即追上去。
“何歡…”
前面的人不作停留,繼續往前走。
“何歡!”
周沉又喊了一聲,旁邊高個子女孩捏住何歡的手:“後面有人叫你呢!”
“別管,就一流氓!”
“啊?”高個子女孩忍不住往後看,何歡將她拽過去,“看什麼看?快走!”
“可是他……”高個子女孩的話還沒說完。周沉已經追上來了,長臂一把捏過何歡的手腕,她整個人被他輕飄飄地轉過來。
四面相對,他幾乎怒不可揭。
高個子女孩抽了一口氣,看着面前相貌出衆的男人,嘴裡喃喃:“看着不像流氓啊。”
“……”
“……”
何歡沉了一口氣,也不走了,將手腕抽回來,側身對着旁邊的女孩子:“小蕾你先回去。”
“那你?”被稱爲小蕾的女孩又看了周沉一眼,“要不要我去門口等你?”
“不用。你先走吧,我沒事。”
小蕾這才離去,三步一回頭,看着鐵門內相對站立,一高一矮的兩個人。
良久,對視而立,周沉先說話:“爲什麼看到我就躲?”
“我躲了嗎?”
“你明明就…”
“明明什麼?路也不是你家的,我想不想跟你說話是我的自由,就像你之前願不願見我也是你的自由,況且我又沒躲香港去,哪裡及得上你?”何歡擡着下巴,與周沉爭鋒相對。
他算是領教過這丫頭的伶牙俐齒了,看來她根本不是兔子,撩起爪子來也是絲毫不弱。
周沉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畢竟是他理虧在先,而且兩人站在這夏天正午的日頭之下,也實在不適合談話。
仔細看一眼何歡,她白皙的臉頰上已經被曬出了兩團紅暈,毛茸茸的短髮裡面開始冒汗。
周沉看到她這一頭短髮就來氣。
“外面太熱,去我車裡說!”
“我們之間還有何可說?”
“這得問你!”
周沉真是不肯服軟的人,何歡瞪了他一眼,轉身就往門外的馬路上走。
周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強硬,趕緊再追上去,這次直接捏住了何歡的手,何歡不肯,掙扎撕脫,可週沉就是抓住不放。
“今天有36度高溫。你覺得中暑對孕婦有好處?”
何歡一頓。甩了甩手:“要你管!”
“沒法不管!”
他就是不撒手,牽着何歡過馬路,可何歡還在作無謂的掙扎,到後面周沉索性用另一條手臂裹住她的肩膀,將她半摟着帶過去。
“行了,鬆手,我自己走!”何歡突然鬆口了,卻犯狠地說,“這樣我會被你摔死!”
“……”
周沉估計覺得也有道理吧,竟真的鬆開何歡,兩人穿過馬路。
周沉替何歡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自己再繞過去上車,結果還沒繞到車門前面,轉頭卻見何歡攔了一輛路過的出租車鑽了進去。
簡直咬牙切齒啊,又被這丫頭擺了一道!
周沉立即發動車子去追出租,可出租司機是什麼水平啊,簡直無孔不入,無縫不鑽啊,苦了周沉在後面跟着他追了兩條街,眼看就快追上了,卻見前頭綠燈散了兩下變成黃燈。
出租車踩足油門衝了過去。
周沉潛意識裡也想加速追上,卻見眼前一輛黑色的電動車從另一個方向橫穿過來,他在快撞上去的那一刻轉動方向盤往一側拐,車輪劇烈滑過地面擦出半圈刺耳的摩擦聲。
周沉的車子硬生生在十字路口橫了過來。
“嘭-”“砰-”
劇烈的撞擊聲,前面車頭撞在旁邊一輛麪包車上,而後面緊跟着他也想搶紅燈的小貨車直接頂在了車門上。
周沉整個人因爲承受巨大沖擊力,後背重重撞在椅背上又被彈了出去,額頭磕上方向盤……
氣囊在那一瞬間全部彈開,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汽油味和血腥味。
“怎麼回事呢?會不會開車?”
“沒看到前面閃紅燈了嗎!”來共剛巴。
“好好的你轉什麼方向盤?有你這麼開車的嗎?”
“……”
“……”
周沉的思緒在那一瞬間全部停了,視覺模糊起來,聽覺卻變得異常靈敏。
耳邊充斥着各種聲音,拍窗聲,叫罵聲,鳴笛聲…彷彿全世界的人都急了,都瘋了,都雞飛狗跳了。
交通癱瘓,周沉的意識也在混亂中漸漸渙散……
渙散間感覺車門被打開,外面溼熱的空氣流進來。
手似乎被人抓住,感覺到溼溼涼涼的觸感。
“喂,你不可以有事!”
“周沉,我警告你不可以有事!”
“你快要當爸爸了,你要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所以你必須給我堅持住,聽到沒有?堅持住!”
“……”
“……”
這是何歡的聲音,周沉想撐開眼皮看一看,無奈渾身都像散架似的,下一刻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等周沉再度醒過來已經是七八個小時以後,睜開眼睛只聽到空調頁板轉動的聲音。
他在枕頭上稍稍側了側頭,看到旁邊白色的簾子上寫着“第一人民醫院”幾個字樣,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出車禍了,現在應該是在病房裡。
周沉仰躺着蓄積一點力氣,撐着牀沿想坐起來,結果發現右腿動不了,伸手摸過去才摸到上面硬邦邦的石膏,稍稍一動就撕裂般地疼。
不過有痛感是好事,至少說明腿部還有知覺。
“你醒了?怎麼一個人亂動!”
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蘇卉從外面匆匆走過來,靠到牀前,一手扶住周沉的後背讓他坐起來,另一手摁住那條打了石膏的腿。
“右腿骨折,別亂動,不然很容易骨頭錯位,醫生說那樣會留下後遺症。”
周沉這才死心,乖乖坐在牀上,手習慣性地去摸額頭,發現額頭上也纏着紗布,剛纔不覺得疼,他這一摸倒感覺出來了,額頭的傷口也隱隱有痛感。
他只能再落敗地把手放下,看着蘇卉,問:“現在什麼情況?”
“問你呢,你開車一向很守規矩,怎麼好好的闖紅燈?還把自己撞成這樣!”蘇卉也沒好氣似的,但她這憤怒裡面過多的是擔憂和關心的成份。
周沉也不能說他是爲了追何歡的出租車才弄成這樣的,只能低頭不語。
蘇卉也不忍心對着一個剛出了車禍的病人指責,嘆一口氣:“老爺子剛纔來過了,本要在這裡熬着等你醒,但我擔心他一把年紀,所以好不容易纔把他勸回去,一會兒你要有力氣就給他打個電話。”
“嗯。”
“方秦已經在安排人處理事故,車子也拖走了。”
“好。”
“媒體那邊我都已經打了招呼,你出車禍的事應該不會曝光出去。”
“謝謝。”
“……”
周沉只是說着很簡短的字,靠在牀上垂着頭。
病房裡慘淡的燈光照在他身上,像是剛經歷過一場生死,牀上的男人臉色蒼白,身形也比之以前瘦了許多。
蘇卉覺得眼前的人消沉得過於厲害,不是單純的病意和虛弱,而是彷彿從內心到精神的枯竭。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周沉。
“你怎麼不問何歡?”
“問什麼?”
“問她來過醫院嗎?你出車禍七八個小時了,問她來看過你一眼嗎?”
“……”
“她好歹是周太太呢,你出了事她人在哪裡?爲什麼我們都聯繫不上?”蘇卉的情緒顯得過於高漲,不知是爲周沉打抱不平還是替他心酸,但周沉從她話中已經明白了,蘇卉應該還不知道他與何歡之間離婚的事。
“怎麼不說話?以前你不最護着她嗎?怎麼你一出事她就跑得沒影了?”
“行了,很多事你都不清楚。”周沉又用手指摁了摁發疼的額頭。
真是腦仁疼啊,這種時候他懶得解釋,況且要是讓她知道自己就是爲了追何歡纔出的車禍,恐怕天都要被鬧翻了。
“行了,你在這陪了這麼久應該很累了,早點回去吧。”
“我不累。”
“不累也回去吧。”周沉靠在牀頭,閉目不再言語,蘇卉也拿他沒有辦法。
“那我明天早上再過來,如果你要下牀就按旁邊那個按鈕,會有護工過來。”
“嗯。”
“骨折的那條腿別亂動,如果骨頭錯位了需要手術。”
“嗯。”
“……”蘇卉見周沉閉着眼睛光用鼻孔出氣,苦笑一聲,走了。
高跟鞋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夜晚的醫院走廊裡,整個病房只剩下周沉一個人,他才長長吁了一口氣,手摸上綁着石膏的右腿,忍不住苦澀笑:“真是報應啊!”
當初自己爲了逼何歡離婚躲去香港,她巴巴追去香港求他見一面都未能遂願,現在自己爲了追她出了車禍,撞斷一條腿躺在這兒,她卻也不願意來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