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短暫的清明,彷彿自己想通了,彷彿自己非常輕鬆,但緊接着又是一波新的阻礙。
看到自己終究是在別人的影響之下,就會很容易開始斬殺。那些人和事,讓自己定義自己的內容,看見了就會很噁心。
糟了,又開始混亂,前言不搭後語。
袁長文皺着眉頭,想要暫時放棄思考,專心做咖啡給客人。
而那位高級咖啡師,卻以爲袁長文的皺眉是由於不熟練而導致的心慌。
“不要慌張,慢慢來。不要死記硬背那些流程,隨意一些,這樣做出來的咖啡會好很多。不要看得太重,相信你自己。”
袁長文點頭,沒說話,只是應承下來。
看得太重?
不對,這不僅僅是“你把某事看得太重”,所以導致放不下以及患得患失。
那麼,自己是個人類,這也算是看得太重嗎?
當然,這些都是自我定義,我怎麼知道自己是個人類?
雙眼所見,必定虛假。
但我對於我是個人類這件事,卻絲毫沒有懷疑。就算現在理論上有所懷疑,可是在內心深處卻依舊根本不相信。
這些自我定義被牢牢抓住,可見,還有更多的自我定義被牢牢抓住。甚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抓住了哪些自我定義。
真是搞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什麼,然後就這樣恍恍惚惚走完人生。
死亡,快快出現,快快來到我身邊。我沒有推開你,我要擁抱你,我在呼喚你,快快過來。
袁長文就像瘋了一樣,不斷重複呼喊死亡。
就在自己呼喊的過程中,自己距離死亡又近了一步。
我永遠不會知道將來發生什麼,就算是科學,也不過是推測罷了。那麼,爲什麼我會篤定未來發生的事情,然後一旦沒有發生自己就會難受?
這就很搞笑了喲,明明無法控制,是誰讓我產生可以控制的錯覺?並且還讓我在面對未來的時候,充滿惶恐之情?
一方面,我認爲自己可以控制未來。就如自己一直所做的那樣,權衡、思考,然後用自己的行爲去控制未來的事件。
另一方面,自己又認爲自己沒法控制未來,始終處於敵意之中,時刻對未來抱有恐懼之心,隨時都在想方設法控制未來。
這兩者難道不是矛盾的嗎?
如果自己可以控制未來,那麼爲什麼還要惶恐、焦慮?
如果自己不能控制未來,那麼爲什麼還要費盡心思去控制,爲什麼不直接放手呢?
還有,“我做了這麼多憑什麼未來依舊如此殘酷”,這種想法又是如何而來的?
我腦子有問題嗎?這種腦殘的思想是如何進來的?又是如何控制情緒不停拉扯我的?
天啊!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努力就會成功?
上天不會辜負拼搏的人?
狗屎!
自己曾經就是相信這些過日子的?!
羊羣奔跑在黑暗中,爲什麼要講一些話語來忽視這片黑暗?爲什麼要自以爲是說些毫無根據的肯定句,然後還假裝叫做勵志?
承認自己對未來毫無把握,難道不是誠實的表現嗎?
拖着如此沉重的信仰,自己不會累嗎?
反正就這樣了,我把自己交出去,隨便你如何玩弄,我都接受。
隨便你叫什麼名字,上帝、佛陀、阿拉、道、梵天、溼婆等等,老子纔不在乎你叫什麼,就算你是一塊石頭,我也把自己交給你。
所有的都交給你,煩惱、開心、理想、道德,統統交給你。隨便你要怎樣,我都接受。
不再爲這個角色而努力什麼,也不再去煩惱什麼,當然也無法獲得角色獨有的開心。
哎喲,放手這個事情,說了多少章?每一次都以爲自己可以放手,每一次都會有一陣輕鬆感襲來。請問,哪次自己是真正放手了?
沒有!
如果真的放手,那麼自己現在也不會再次擁有這種感受。
所以,自己依舊沒有放手,依舊沒有把自己交出去。那麼,這次的輕鬆感是最後一次嗎?還有下次再出現什麼事情,促使我想要放手嗎?
抓住的,都是角色。
理想,不過是嘴上說着,以區分他人的一種口號而已。
“我的理想是成立一家公司,做人工智能的個性化服務。”
“我想開一家咖啡廳,每天懶懶散散過日子,跟心愛的人種種花草。”
“我的理想是有一天,自己能夠離開城市,離開喧囂。在山水之間,安靜度過餘生。”
都是說說而已,不是麼?
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這些理想實現的概率有多小。但沒人願意承認,彷彿放棄夢想的人是懦夫,不值得結交,就是不擁有情操只想着金錢的人。
談錢錯了嗎?沒錯。
談理想錯了嗎?沒錯。
都沒錯,在一片夢境中,在一片虛假中,區分對錯本身就是一種笑話。
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既然不知道,那麼請自己不要假裝知道。
袁長文突然笑了,自己又斬殺了某個自我定義,渾身略微輕鬆。只是不知道,這種輕鬆又能持續多久呢?
畢竟自己依舊處於山腰上,距離山巔不知道還有多遠。唯一的好處,自己現在變得輕鬆許多,彷彿一些負重已經被自己拋棄。
那些自我定義被斬殺之後,整個額度輕鬆是由內而外的發散,別人輕易能夠感受到。當然,這些東西隨時都在變化。自己能到山腰,就能走回山腳。
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呢?
曾經的自己,也有一段輕鬆的時刻。那個時候,自己剛剛成爲老師的弟子,前途光明而且自己沒有揹負很多。
想想那個時候,輕鬆感整天都在自己身邊。不過,那時的輕鬆是由底氣的輕鬆。而現在,自己丟掉了底氣,此時的輕鬆纔是真正的輕鬆。
袁長文沒有想太多以後的事情,既然不知道未來究竟如何,那就不要假裝知道也不要假裝考慮。一切都是枉然,何不將自己交出去,隨便讓什麼東西決定。
自尊似乎不允許,哈哈,誰的自尊?還不是角色的屬性,根本不是我,依舊是角色想要求生。
很難想象,曾經的自己是這樣安於角色之中,是這樣情緣被角色的恐懼拉動,是這樣不動彈的呆在恐懼的束縛中。
隨便你要怎樣,反正我都接受,已經沒有這個角色。現在,都是新的開始,一個沒有大腦思考參與的人生,一個不通過大腦權衡的人生。
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