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似乎,並不是現代的人,纔開始重視金錢。
人人都在爲金錢拼搏,都在爲金錢努力,讓自己的家庭可以安穩的生活。
爲什麼要爲金錢打拼?
沒人會問,也沒人會思考。就算有答案,也不過是爲了活得更好。
那麼,繼續追問,爲什麼要活得更好?
對方就會如同看瘋子一樣,根本不屑於回答。
但是,袁長文找不到活得更好的理由,他甚至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沒有進行肉體自殺,是因爲追求真實,想要清除一切虛假去看看所謂的真實。
朝聞道,夕死足矣。
原來真的有這種狀態。
要是我死了,也許老媽會很傷心。不是也許,老媽肯定會很傷心。
袁長文皺皺眉,發現自己依舊在考慮老媽的心情。
老媽這輩子含辛茹苦將自己拉扯大,就算自己工作了,只要回到家裡依舊能享受到無微不至的關懷。
大量的食物生怕我吃不飽,各種我喜歡吃的零食。老媽始終將我放在她生命的重要位置,只要我說什麼,老媽都會竭力去滿足。
可是,就因爲這樣,我也要將老媽放在我生命中的中心位置嗎?
如果是這樣,豈不是從小就在被強迫?豈不是整個人生都被綁架?豈不是用感情來做交易?
我不是因爲想孝順而孝順,是因爲不得不償還你的付出,這算哪門子親情?
如果我可以不用償還你的付出,那麼維護親情的是什麼?
我媽爲我付出了那麼多,所以我要怎樣怎樣。仔細一想,這種回答搞笑的成分居多。
完全是爲了求一個心安,所以纔會回報老媽。也是爲了不讓外人說閒話,更是爲了自己不再受到父母的嘮叨。
你看,我都來陪你吃晚飯了,我那麼忙都抽空陪你逛街,我上週纔回來了你就別再總是叫我回家吃飯。
袁長文突然覺得好好笑,自己就是這麼欺騙自己。不僅僅是這樣,還有一些聽着非常霸氣的話語,比如,“誰敢罵我媽,我就敢動他全家!”
比如,“有本事衝着我來,別對着我媽瞎嗶嗶!”
這些,難道不是一種對自己無能的掩蓋?如果自己真的那麼孝順父母,根本就不會發生辱罵父母這種事情。那麼,又哪裡輪得到自己說些霸氣的話語呢?
不對!
袁長文想到,有些孩子爲了照顧生病的母親,常年如一日的坐在牀邊,喂藥擦身子端屎洗尿。這些,是不是說明孝順並非自己理解的那樣自私?
就算那些發自內心孝順的孩子,那些不是因爲情感交易而孝順的孩子,如果讓他不去照顧生病的母親,會怎樣?
換句話講,他爲什麼要去照顧生病的母親?
袁長文有些心痛,如果自己母親生病了,自己肯定也會去照顧。但這份照顧能持續多久,或者說,這份照顧裡佔了多少抱怨的情緒,佔了多少無奈的情緒。
沒人知道。
而如今,自己卻讓斬殺這種念頭,從來沒想過也沒懷疑過的孝順。
之前的斬殺,似乎並不徹底,因爲袁長文依舊還是會從母親的角度考慮事情,老媽依舊擁有重要的影響力。
而這種影響力,是袁長文不允許存在的,也是必須回收的。
沒人可以在我腦海中肆意操縱我!
爲什麼要去照顧生病的母親?因爲這是他的職責,這是他爲人的根本。
沒錯,就是“爲人”二字。他將照顧母親作爲他這個人的標籤,作爲他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如果不允許他照顧母親,他會難受痛苦撕心裂肺。
因爲,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從表面上看,也許是自己不能親手照顧母親,然後產生的難受之情。深層次的原因,就是“自我”被剝奪。
如果有一個大陸頂尖的醫療團隊來照顧生病的母親,他肯定願意放手。如此,他的根本目標是希望母親得到良好的照顧。
假設這個時間很長,醫療團隊照顧了一百年。他在這一百年中只能看望母親,而無法親手照顧母親。那麼,他會每天來看望母親嗎?還是會想以前那樣,每時每刻不離開母親?
袁長文發現自己腦子很混亂,有些邏輯不通順,彷彿並沒有解釋最根本的問題。或者說,並沒有摧毀老媽在自己腦中的影響力。
一切都是角色。
對,沒有醫療團隊,那麼他就會一直守在母親身邊,這是他的人生意義,從而塑造一個“時時刻刻孝順母親,爲母親喂藥擦身子”的人。
有醫療團隊的存在,那麼他不再是“時時刻刻孝順母親”的人,而會找到另外的人生意義。從而,塑造另外的角色。
所以,“自我”根本不在乎角色內容,只要有角色就好。
這裡,根本就不是討論孝順與否的問題,也不是討論孝順的根源是無私還是自私。這一切都是角色,而角色是虛假的,角色就應該被斬殺。
所以,我要不要孝順根本不是問題,我爲什麼要問“我要不要孝順”,這纔是真正的問題。
答案就是,袁長文只是個角色,這些都是賦予角色的屬性,讓角色顯得豐滿和栩栩如生。
還是那個理論,二元對立,不管選擇任何一方,都是出於虛假之中,都是惡魔欺騙的手段。
同時也是,這個角色,所謂的“自我”求生手段。
袁長文望着天空,似乎雲朵成爲老媽的模樣,還是那麼愛笑,也總是關心自己的老媽。可惜,老媽只是一個角色,而她關心的也是袁長文這個角色,根本不是我。
不管要不要孝順,都是角色的屬性設置,這種爭論根本毫無意義。
呵呵,什麼有意義?全都沒有意義!
一行清淚,滑過臉頰。
當自己斬殺自我定義的時候,就是在一刀一刀斬斷歸屬感,斬掉構成袁長文的種種定義。
爲什麼要走上這條路?安心享受母親的關懷,享受跟老媽的拌嘴,不好嗎?
想想曾經,老媽催自己結婚,獎勵自己期末考試,又嚴厲批評自己去網吧鬼混。這些,纔是人生啊!
我在做什麼?
親手毀掉自己的人生?
袁長文一下子跪在地上,嚇了惠子一大跳。
“媽,對不起!”
聲音有些咽嗚,卻是堅定。
落淚,並不代表後悔。
眼淚,是告別,但沒有不捨。
跪下的是袁長文,站起來的,是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