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長文突然抓住鋼筋搖晃嘶吼,嚇了光頭一跳,也嚇了監控室衆人一跳。
“醫生,他這是咋啦?”
醫生:“就是找不到目標,人生失去了意義唄……呵呵,沒想到還能親眼看見,有點意思。”
年輕捕快:“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吧,才被關一小會,就找不到人生的意義了?”
醫生瞄了瞄他,沒說話。
年輕捕快有些不服氣,說:“醫生,我難道說錯了嗎?”
看似詢問,看似在請教權威,但語氣裡那股“老子沒錯”的情緒,很是明顯。
醫生笑笑,說:“他不是進來之後才這樣,而是進來之前,甚至在殺人之前,就已經開始喪失人生的意義。我想,這也是他爲什麼會殺人的根本原因吧。”
老捕快:“確實,我們調查了他的過往,很普通的一個小白領。今早制止了小偷的偷竊,下班被小偷找了幾個人堵在小巷。這種時候,大部分人都會老老實實挨頓揍。
我們也訊問了那幾個混混,他們根本沒想過要殺人,只是恐嚇而已。袁長文的狀態明顯超出了正常的反應,就算是突然憤怒反擊,也不會去追殺已經打算跑掉的人。”
醫生:“果然,呵呵,有點意思。真沒想到,有機會親眼看見這種案例,這一趟沒白來。”
老捕快:“什麼案例?之前有同樣的案例?那麼,是判入精神病而免受牢獄,還是直接被判入獄?”
醫生:“這個我不知道。我講的案例,是在人類史上比較罕見,卻又記錄在案的。因爲太過於罕見,甚至幾十年都沒有一例,所以大部分學者都不相信這種案例的存在。
否認這種案例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這種案例的起因太過於荒謬,導致大家都不敢確認。就連那幾起案例,也沒有被國際精神病研究協會收錄。
說出來你們也許都不相信,這種案例的起因很簡單……算啦,還是不說這個,畢竟我還沒有確認。”
年輕捕快正被吊起胃口,卻又嘎然而止,很是不爽,說:“講一下嘛,都說到這了,那個原因究竟是什麼?”
“起因很簡單,就一個問題。”
醫生環顧一圈,看了看旁人好奇的目光,說:
“我是誰?”
…………
袁長文靠在鋼筋旁,渾身軟弱無力,像一灘泥趴在那。
沒了,什麼都沒了!
“我引以爲傲的邏輯推理,我用這份思考想要了結“我是誰”的問題。”
“但現在呢?”
“根本不是我在思考,而是袁長文在思考……真tm操蛋!”
袁長文碎碎念,心中充滿了難受。
“還有我的規劃性,做事井井有條,總能在事先做好大部分規劃。這些,都不是我!不是我啊!”
“我從來都以這些爲驕傲,別人都誇獎我都羨慕我,我也很喜歡這種感覺,有條理性有規劃性。但是,這些都是袁長文啊!不是我啊!”
“還有,現在說這話的是誰?是袁長文啊!不是我!”
“現在正思考這些問題的是誰?也是袁長文,不是我!”
“什麼‘自我’編織的定義,我還洋洋得意,去死吧!那是袁長文,袁長文就是‘自我’!”
“我在哪裡?啊?”
“說話的不是我,思考的不是我,走路的不是我,究竟tm什麼纔是我?!”
袁長文坐在地面上,嘴裡碎碎念,頭不停的撞擊鋼筋。
“我知道我是那背景,任由‘自我’在上面添加,構建出一個完成的袁長文。”
“但是那背景是啥?!”
“既然什麼都不是‘我’,爲什麼還要發明‘我’這個字?!”
“哦對,這是那隻惡魔的欺騙。天啊!就是一個小小的‘我’字,竟然埋藏着如此深沉的陰謀!”
“哈哈,不過你騙不了我!”
袁長文哈哈大笑,站起來,指着天空的方向,呵斥道:“惡魔,你騙不了我!”
“哦,不對!爲什麼我要指天上呢?”
“哈哈,被我逮住了吧,因爲故事裡惡魔上帝之類的,都是處於天上。這又是一個自我編織的定義,哈哈!”
光頭小心翼翼靠近,說:“嘿,哥們,你在罵誰呢?”
袁長文:“當然是罵惡魔咯!不過,我已經把它看穿了,從今以後,它再也無法欺騙我了!”
光頭:“哪裡有惡魔?”
袁長文:“你看不見嗎?它在欺騙你,欺騙你的定義,欺騙你的生活。讓你以爲你是你,其實,你根本不是你!”
光頭:“笑話,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是誰?”
袁長文:“我哪裡知道你是誰?!你是在說我眼前的光頭紋身男嗎?難道你換了髮型去掉紋身,你就不是你了嗎?”
光頭:“當然還是我。”
袁長文:“那你失去工作之後,你還是你嗎?如果你戒菸戒酒該吃素,你還是你嗎?或者,你突然不說髒話,你還是你嗎?”
光頭有些猶豫,還是回答道:“是我。”
袁長文:“如果這些改變了,你依舊是你的話,那麼這些東西統統都不是你。而且,既然這些可以改變,你覺得有什麼不可以改變呢?!”
光頭想了想,說:“總有些東西不能改變吧,比如,家庭責任,對吧?”
袁長文:“對不對,你比我更清楚……哦,差點忘了,既然這一切都不是我,那從今以後,就沒有‘我’這個字。”
光頭:“什麼沒有‘我’這個字?”
袁長文:“袁長文以後講話,沒有‘我’這個字。你快跟袁長文聊聊天,這樣可以加快袁長文的習慣。”
光頭:“爲什麼要這樣呢?有什麼區別嗎?”
袁長文:“區別就是,講話的這個是袁長文,思考的這個也是袁長文。”
光頭:“那你在哪裡呢?”
袁長文:“你說的那個‘我’,袁長文也不知道在哪裡,也不知道是什麼。繼續,繼續聊天。”
光頭有些跟不上節奏,一個人不說我,以第三人稱使用自己的名字,怎麼都覺得是恐怖片附身的感覺。
“那啥?你未來有什麼打算?”
袁長文:“袁長文暫時沒有什麼打算,你呢?”
光頭:“我呀,我準備出去之後,好好帶女兒去遊樂場玩一玩。其實也不怕你笑話,我曾經夢想走遍世界,看看世界不同的人們和風俗,品嚐不一樣的食物,而不是呆在一個地方。”
袁長文:“那你爲什麼不去呢?”
光頭嘆息道:“怎麼去?我還想着帶上女兒,用這些年攢的錢,帶她到處去看看。看看雪山、看看海洋、看看外國人是怎麼生活的。可是,社會很現實,攢的錢用完之後呢?”
袁長文:“恐懼啊!我看見你被恐懼包圍,這一切都不是你。你剛纔自己也承認了,爲了不是‘你’而被苦苦拖着走,難受啊!”
光頭:“現實就是這樣,不是嗎?”
袁長文:“去尼瑪的現實!這些都是惡魔的欺騙,你看不到嗎?!就是不想讓我們看到真實!嘿嘿,可惜啊,已經晚了,你再也無法欺騙袁長文了!”
光頭沒接話,只是想起自己的那些夢想,有些哀傷。
袁長文:“嘿,袁長文問你,如果你馬上就要死了。不是很久之後,也不是一年之後,就是下個星期。下個星期你就要死了,你會去做世界旅行這些事情嗎?”
“當然會去。”
袁長文:“那你爲什麼還不去做呢?”
“我……”
光頭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