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不敢讓生活完全崩潰,真是不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麼。不真實的不存在,這些東西都是虛假的,我又爲何緊緊抓住不放手?
那些看法、見解,那些腦子裡的人和事,那些我僅有的熟悉生活模式,有什麼是不可以丟棄的?
自己就像蹦極的人,站在高臺邊,知道一切都沒事,然而就是不敢往下跳。在那裡不停的計算,跳下去之後會怎樣。幾乎明白所有跳下去會遇見的狀態,各種角度問題風速姿勢等等。
但,就是沒跳。
那碎掉的水晶球在手心中,被我小心翼翼捧着。我就想看看,袁長文這個角色能夠捧多久?!那是註定碎掉的東西,我竟然花一生的時間在阻止。
吞噬我吧,讓無盡的黑暗以及恐懼吞噬我吧。
不再向往光明,也不再追求幸福美好,漆黑的夜纔是我的歸宿。
一個人,靜悄悄,死在那濃郁如墨般的陰影之中。
什麼都沒有,不需要家人,也不需要情感,更不要那些勵志熱血。
死亡纔是最美的姑娘,我不願意離開她的懷抱,黑色帽兜下的鄰家小妹,從未離開一絲一毫。
如果有愛情,那麼死神纔是忠貞不渝的代表。可惜,根本沒有愛情這個東西,不過是一堆雜七雜八的控制和佔有,組成的花哨說法。
別了,我的生活,別了,我的愛人。
那些奮鬥多年的事業,那些挑燈夜戰獲取的知識,那些看似洞察人生的見解,都消失吧。
漆黑的夜,容不下彩色的童話。
我曾經擁有的每一套戲服,同事、朋友、老公、家族創始者、帝國第一人等等,都將被燒掉。心疼,恐慌,但是絕對不會停止。
不要再浪費生命去投射一套戲服,不要再用盡心機去扮演一個角色。手中的水晶球,等它碎掉散落吧,不管是懸浮在空中形成絢麗的星空,還是灑落一地變得毫無光彩,都出現吧。
讓該來的都來吧,該出現的也都出現吧。
沒有什麼需要我來維持,也沒有什麼是必須維持的。家族興旺?人生巔峰?我就是帶着這堆狗屎在生活,不斷思考如何維持這些扭曲。
似乎,我這個人直接被設定好,“嗯,是一個追求人生巔峰的人”,然後就像瘋狗一樣,對着這個目標拼命前進。也許太過於單調,角色不太豐滿,於是繼續添加更多的設定,什麼生活、娛樂、興趣愛好等等。
如同小說中的角色,目標感太強的角色,會被讀者吐槽爲太單調太片面太扁平化。
沒有人可以設定我,隨便哪個,都沒有這個資格。既然敢設定我,就要承擔被我弄死的風險。
沒錯,我現在還沒有擺脫角色,甚至這個掙脫也有可能是角色的屬性之一。
但是,斬殺之後,絕對是一個不一樣的存在。唯一的真實,“我存在”。
那是沒有角色的存在,那是“無我”,那是“道”,也是我必將到達的地方。
我還沒有完成,所以繼續前進。
角色當然還會掙扎,當然還會求生,但這些都不重要。一切都將結束,花開好了,我卻即將死去。
也不知道帝國的小小盆栽,有沒有毀於刀劍之中。
來吧,慢慢前進,沒有什麼是無法前進的。如果有,那也只是幻覺,自己給自己營造的幻象。哪怕再強大再難以對抗,也改變不了這是幻象的本質。
猶如一縷薄紗,輕輕一戳就會破損。
當然,這一戳不會輕鬆,需要極大的誠實才可以做到。而包裹着我的強烈情緒,是不允許我坦然使用誠實,那些“不可爭論”的道德或者其他東西,就是情緒的捍衛。
有什麼意義?
沒有意義,斬殺只是不願意繼續被欺騙,不願意繼續說謊而已。斬殺這條路很難自己選擇,至少我不清楚是命運的撞擊還是自主選擇。
看見自己被角色操控,看見自己的行爲模式全部來自於虛假的自我定義,很難讓人繼續沉睡下去。那些看法和見解,那些標籤化的東西,全部都是人爲的扭曲,也就是謊言。
千萬不要低估角色,恐懼那個妖嬈女子的手段,根本就沒有用完的時候。往往我以爲已經丟棄恐懼,事實上那個妖嬈女子正在表演,而我卻深陷其中。
回不去,我也不想回去。
看起來,只要自己點頭,不再去思考什麼見鬼的真實,這一切就能恢復原狀。但事實上,不過是暫時減緩而已。更有可能,這種暫時的減緩,會讓憤怒累積,然後一件小事就讓它熊熊燃燒,瞬間將全部的生活人生統統燒個乾淨。
臣服、放手,角色總是以爲自己能操控人生,總是相信那些毫無根據的肯定句,並作爲人生的導航指標。怪不得認知升級會變得火爆,怪不得每次出來什麼新的見解,我就像瘋了一樣認同,似乎這就是真理一般。
角色操控人生的方法,就是建立在認知的基礎上。而我內心深處很明確的知曉,認知是有限的,不僅有限而且是卑微的一小點。儘管我不會承認這一點,也不會認可自己的卑微,更不會說自己腦子裡的東西就是狗屎。
但我的種種行爲,無不表示着這一點,“我的認知不足以控制人生,差得遠呢”,正是這種事實,讓我不斷進行認知升級,以便更好的操控人生。但這是一種徒勞,更是一種扭曲。
我一直知道這點,只是不誠實的裝作沒看見。
我臣服了嗎?我放手了嗎?我有交出生命之船的船舵嗎?
不知道,我希望我有做到。
所有的思考,只是爲了放開船舵而已。
陸地很踏實,那些自我定義很堅固,只需要踩在上面什麼也不用思考。以爲自己在控制人生,以爲這就是人生的玩法,以爲角色就是自己。
很好,遊戲就是要投入纔會有意思。
就讓我這個異端獨自離開吧,漂泊在大海之中,沒有同伴沒有堅實的土地可以踩,所有都是虛無的前進。
下一刻,是漩渦?還是冰山?是狂風暴雨還是幽靈驚魂?
不重要,我想放手,我想讓生命之船自己行駛,我想隨波逐流看看地形究竟能帶來怎樣的人生。
角色,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