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柳夫人不太自然的目光,寧靜琬無法自欺欺人,心中明白自己的擔憂只怕是真的!
最初柳夫人的確是希望攀上景王妃,給柳鶯鶯尋一門好姻緣,這原本無可厚非,尤其是寧靜琬懷孕之後,雖然腹中胎兒尚小,可是她已能體會到那種父母對孩子的舐犢深情,天底下那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得好夫婿?
柳將軍戍邊多年,只有柳鶯鶯一個女兒,寶貝女兒的婚事也是柳將軍能否調回京城的重要契機,若是可以藉助女兒攀上高親,則回京有望,這些,寧靜琬全都可以理解,懷孕之後,她的心性也淡了很多,也能站在一對父母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可是如今看來,在柳鶯鶯見了景王爺之後,被景王爺的風采折服之後,事情全都變了,連柳夫人也改變了主意,不管是柳夫人願意的,還是拗不過柳鶯鶯這個固執少女,並沒有什麼不同!
寧靜琬曾經隱隱約約聽江南雁說過,當日鮮卑大軍攻城,柳將軍丟了可敦城,雖然當時軍情緊急,景王爺並未按照軍法處置守城不力的柳將軍,可是他日平定鮮卑之後,會不會追究柳將軍的失職很難說,況且景王爺從來沒就這件事表過態,所以柳將軍也一直惴惴不安!
想必柳府的人已經權衡清楚,攀上景王妃不如攀上景王爺,若是柳鶯鶯可以成爲景王爺的女人,柳將軍就是他的岳父,看來柳鶯鶯的面子上,這種可追究可不追究的失職當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柳將軍心裡的一塊石頭也能落地了!
況且,他日景王爺承繼大統,雖沒有閉月羞花之貌可是別有一番女兒嬌憨可愛之態的柳鶯鶯就有可能在三宮六院中承得一席之位,做帝王的女人總比做京中高門公子的女人有前途得多!
而柳鶯鶯顯然比京中名門千金都要幸運,她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接近景王爺,這裡是蠻荒之地,景王爺來這裡出征,柳鶯鶯有一個現在景王爺麾下效命的爹爹,粗獷豪放的黑鐵軍中,忽然多了一騎紅裳如火英姿颯爽的嫵媚紅顏,叫男人看了,想不動心都難!
寧靜琬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下有一種銳利的刺痛,寧願是自己多想了,暗暗祈禱鳳君寒不要讓自己失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懷孕的女人都特別脆弱,特別希望夫君這個時候能陪在自己身邊,多一刻是一刻,寧靜琬忽然很想去軍中看他一眼!
柳夫人發現景王妃臉色有些蒼白,擔心道:“王妃是否身子不適,臣婦看王妃不如進內堂休息,這天氣就要涼起來了,這裡不比京中,天涼得早!”
寧靜琬搖搖頭,不動聲色道:“王爺明日率大軍北上,本宮要去軍中給王爺踐行方可心安!”
柳夫人阻攔道:“王妃有孕在身,不可操勞,萬一有什麼閃失,臣婦萬死也擔當不起啊!”
寧靜琬淡淡道:“放心吧,本宮沒有那麼虛弱!”
寧靜琬吩咐冷月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名婢女,起駕去往軍中,寧靜琬原本就想着在他出發之前要來軍中見他一面,還有和江南雁話別,將士出征,寧靜琬心中總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可是今日前去,那種悲壯竟然不復存在,反而覺得心中鈍痛,只覺路程如此漫長!
到達大營,守衛的冷殤一見王妃到來,正準備通報,被寧靜琬擡手製止,輕聲道:“王爺有在嗎?”
冷殤沉聲道:“回王妃,王爺在內!”
寧靜琬看着冷殤冷硬的線條,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正準備踏步進去,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而歡快的聲音,“王爺,你前幾日教給鶯鶯的那套劍法果然厲害,鶯鶯才練了一半,現在連三人聯手都已經擋不住鶯鶯了!”
鶯鶯?到底是邊疆坦率直爽的女子,才幾日,就在鳳君寒面前自稱鶯鶯了?寧靜琬想起在京中的大家閨秀江心月,對景王爺無論怎麼戀慕,自稱始終都是“臣女”,從來不敢僭越。
柳鶯鶯就不一樣了,她天真活潑,敢愛敢恨,見了喜歡的男子,沒有任何的避諱,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感和仰慕!
對於見慣了京中矜持千金的景王爺,柳鶯鶯這樣單純明淨的女孩別有一番異鄉韻味!
寧靜琬忽然覺得再也邁不動腳步,怔怔地站着那裡,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要漫長!
良久,鳳君寒熟悉低醇的聲音才傳來,“那你就好好練吧!”
柳鶯鶯半癡纏半撒嬌的聲音隨後響起,“王爺,等鶯鶯把這套劍法融會貫通之後,你再教鶯鶯更厲害的武功好不好?”
鳳君寒的聲音自大帳內緩緩傳來,沁入寧靜琬的耳朵,“何不叫你爹爹教你?”
柳鶯鶯嬌嗔的聲音如黃鶯般明麗悅耳,“我爹爹的武功哪裡比得上王爺?我看王爺的武功是天下無敵,這一次一定會打得那些鮮卑人丟盔棄甲,望風而逃!”
隨後寧靜琬聽到了鳳君寒愉悅的輕笑聲,在寧靜琬心底刺痛,寧靜琬緩緩閉目,終於明白,原來只要是男人,不管是什麼男人,都喜歡聽女人恭維的話,尤其是女人崇拜的目光,可以讓男人生活在雲端。
後面柳鶯鶯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淡淡羞澀,“王爺,以前每逢我爹爹出征的時候,我和娘都會給他縫上一副護腕,今年,我多做了一副護腕,王爺戴戴可還合適?”
鳳君寒輕笑道:“好,鶯鶯有心了!”
寧靜琬恍然覺得有淚水潸然滑落,原來她也是個愛做夢的女人,以爲自己和鳳君寒的感情經歷過生死考驗,在自己感染疫症的時候,他不顧危險,每天前來探望自己,讓自己滿心感動,都差點忘了,鳳君寒對女人來者不拒的本性!
寧靜琬驟然轉身,在裡面的人沒有察覺到自己這個多事的人到來之前,退出了大帳!
寧靜琬在經過冷殤的時候,淡淡說了一句話,“王爺公務繁忙,不必稟告王爺本宮來過!”
冷殤猶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道:“是!”
寧靜琬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出了營地,這一刻,心底有着從未有過的蒼涼,原來地老天荒,一生一世,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執念而已,鳳君寒從來就沒有給過自己這樣的承諾,他的深情,他的愛戀也許不是假的,可是他的帝王霸業也不是假的,日後的後宮佳麗三千更不是假的!
浮生不過一夢,滄海不過桑田,寧靜琬從即將爲人母的喜悅中跌落塵埃,她原本以爲看到了希望,殊不知這一切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這一刻,寧靜琬忽然覺得很累,不是身體的疲累,是心底的累,原來以爲只要有希望,人就不會絕望,一種執念在指引着她,她也在默默等待,直到今天,才發現所謂的等待,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寧靜琬的手伸向自己的小腹,這裡有自己的孩子,與自己血脈相連,這種初爲人母的悸動曾經讓自己幸福得無以復加,此刻,自己也只剩下這個孩子!
“王妃,要回柳府嗎?”冷月看着王妃神情悵然,也猜出了大概,主動問道。
寧靜琬一怔,柳府,自己還能回去嗎?此刻有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鈍痛,遂知行路難!
寧靜琬微微一笑,“不了!”
“那…我們要去哪裡呢?”冷月遲疑着問道。
寧靜琬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和以前一樣,客棧嗎?
擡頭仰望湛藍的天空,正值秋高氣爽,寧靜琬淡淡道:“隨便走走!”
冷月識趣地沒有出聲,主子的事情不是他可以過問的,寧靜琬上了馬車,看着馬車一路前行,寧靜琬忽然道:“去城外走走!”
“是,王妃!”冷月也知道王妃此時心情不好,沒有說話,一片靜默中,只有馬車“踢踏踢踏”的聲音。
秋天是一幅美麗的畫卷,充滿詩情畫意,明淨的藍天無一絲雜塵,任心翱翔。
寧靜琬吩咐馬車停下,獨自行走在秋天的黃昏裡,想起大帳中的那一幕繾綣溫馨,她自己都沒有勇氣跨進去!
愛戀如煙花般絢麗,卻也如同煙花般短暫,聽聞皇上龍體一直時好時壞,鳳君寒承繼大統是早晚的事,那個時候,就算他允諾自己中宮皇后之位,又怎麼樣?
自己也只能如同那些深宮妃子一樣,日復一日地謹守着母儀風範,看着鳳君寒終日留戀花叢,任憑如花年華在深宮中寂寞老去!
耳邊響起外公臨終之前的話語:琬兒,景王爺日後登上九重天闕,除非能爲你虛設六宮,否則,你絕不可留在他的身邊!
寧靜琬苦笑,外公比誰都清楚那座高貴的牢籠不適合自己,自己的性子不適合在後宮爭寵,原本以爲只要努力,就有希望,如今看來,只是覺得可笑!
沒人敢來打擾景王妃的沉思,邊疆空遠的視野,清澈的藍田,潔淨的白雲,卻不能再讓寧靜琬心底燃起半分暖意,原來紅袖添香,鸞鳳和鳴不過是夢一場,自己的這場夢做的太久了,也應該醒了!
一片靜謐中,四周驀然疾風草動,有殺氣遽然襲來,寧靜琬驚醒過來,寒光四起,“王妃小心!”冷月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