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空涼

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一陣倦懶之意襲遍全身。紫湘瞳眨眨眼睛,疑惑地看着窗前地上的月光。還是晚上?她本能地感到不對勁兒。

自己的習慣自己最清楚,她從來都是一覺睡到天亮的,很少有半夜醒來的時候。若是在平常,這時醒來也沒有什麼。可是紫湘瞳卻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不應該只是睡了幾個時辰。有過一次一夢多年的經歷,對於這個異常自然是十分敏感。

她走下牀,盯着窗前的景色,一陣恍惚。半晌,她搖了搖頭,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穿好衣袍,想要出去走走。

“她怎麼還沒醒來?”門外響起的嬈鳳的聲音讓紫湘瞳停下了打開門的舉動。大腦迅速運轉,當即決定不驚動任何人,屏住呼吸聽着對話。

“奴婢也不清楚。按理說那‘醉仙倒’的藥效應該在昨天的時候就失效了,可是,紫姑娘仍然沒有轉醒的跡象,仍是在熟睡當中。”這是銀籮的聲音。

嬈鳳道:“這就怪了,莫非她異於常人?”

銀籮道:“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啊,服下醉仙倒,就連奴婢都會昏睡一日。更何況紫姑娘是個人類。許是對於她來說,劑量太大吧!”

“可能吧。”嬈鳳沉吟片刻,略帶疑遲地道。

“醒了。”

“啊?”

銀籮還未反應過來,嬈鳳再次說道:“她醒了。出來吧。”

聽到嬈鳳說這話,紫湘瞳知道,自己已經藏不下去了。索性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偏廳的主座上,坐着的正是嬈鳳。見了紫湘瞳,只是淡淡地點點頭,便繼續用茶蓋撥着杯中浮着的茶葉,而站在那裡的銀籮,卻是一臉驚訝。

“坐吧。”也不看紫湘瞳的臉色,嬈鳳只是輕吐了兩個字。

紫湘瞳蠕了蠕嘴脣,還是沒能將心裡想要說的話說出來。緩緩移動腳步,面色如常地坐在了下首的座上。銀籮雖然心緒雜亂,卻還是及時上前,爲紫湘瞳倒了一杯香茗。

氣氛忽地變得詭異。紫湘瞳端起茶碗,一門心思地研究着水面上散發出淡淡清香的茶葉,也不見她說話。而嬈鳳也是低頭喝着茶,像是在靜靜沉思。站在一旁的銀籮不敢看主子們,心裡卻是翻山倒海。

論法術,她自認比紫湘瞳不知高了多少,論查探氣息,這更是她的天賦技能。可離這麼近,她卻沒有察覺紫湘瞳異常的氣息,誰知道,她早就醒了!想到這,銀籮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瞟了眼這個安然落座的女子。想想方纔鳳後同自己的對話,她難道就沒有疑問嗎?

依銀籮看,紫湘瞳之所以會有如此泰然自若的表現,不是對於鳳後有絕對的信任,就是有着非常的心智。然後再回想之前所見到的她的一舉一動,銀籮又迷糊了……看她之前的樣子,不像是個有特別的人啊。

銀籮心中一動,不知覺地,對於紫湘瞳的評價再次上升了不少。

這是個無法評定的人。紫湘瞳並不知道,剛纔自己的一番舉動,讓銀籮對自己的改觀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這茶名叫胭脂茶。你別看它細如髮絲,白如飛雪,其實它在被摘下來之前,是紅色的。五年纔會開一次花,五天內長苞,五天內吐蕊,五天內花開,五天內花落。它花開花落的時辰從來都不固定,也許到第十五天才綻放,也許第一天的時候,就凋零。一旦花瓣離開了花骨,就會消散在

空氣中。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空涼’”

說到這兒,嬈鳳才擡起頭,像是重新認識了紫湘瞳一般,認認真真地將她打量一番,才道:“胭脂不只是你們人類女子喜歡,我們也是很喜歡的。只是從來不抹,你知道爲何嗎?”

“我也很少抹胭脂。”紫湘瞳沒有正面回答嬈鳳,只是說出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嗯。”嬈鳳頗爲贊同地連連頷首道:“那就好。有的時候,抹上胭脂,並不意味着愈加美麗,而是代表着心虛的謊言。”

“有的人,傾國傾城,胭脂只會讓她更美,而有的人……”紫湘瞳的話戛然而止,將拿着茶蓋的手鬆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眉邊,仔仔細細地摩挲着,好一會兒纔再次掀起茶蓋,淡淡道:“有的人,是不需要胭脂的。”

“你會需要的。”將紫湘瞳的動作看在眼裡,嬈鳳重複道:“總有一天,你會需要的。”

“而且,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嬈鳳又補充了一句。

“是嗎?”

“是。因爲在你不注意的時候,也許胭脂,就混在你喝的茶裡。讓你不知覺地,擁有了它。”說着,嬈鳳舉了舉手中的茶碗。

“也許吧。可是,我會加倍注意的。”紫湘瞳笑了笑,將茶碗重重放下,一本正經地看着嬈鳳:“如果真的擁有,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嬈鳳細眉微微上挑,目光移向紫湘瞳身側桌子上的茶碗,溫和地道:“怎麼不嚐嚐?這胭脂茶是古林宮裡最珍貴的茶葉了。”

“還是不用了。”

“哦?”紫湘瞳的話引來了嬈鳳的注視。

櫻脣一撇,露出不生不熟的笑意:“萬一這裡面放了‘醉仙倒’,就又要多耽誤幾日了。”

對於紫湘瞳的回答,嬈鳳並不覺得意外。但當真正聽到了,還是忍不住啞然失笑。搖搖頭道:“不,你應該嚐嚐的。”

“好。”簡單利落的回答,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臉上頓時露出陶醉的神情,半天才睜開眼睛,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這茶的喜愛,情不自禁地讚歎:“好茶!”

像是誇獎的是她一樣,嬈鳳有些得意,王婆賣瓜地道:“怎麼樣?我說的不錯吧?這胭脂茶,可是珍貴得很。”

銀籮注意到,在同紫湘瞳說話時,嬈鳳不再自稱“本宮”,這就代表嬈鳳對紫湘瞳的好感在不斷增加。

此時的紫湘瞳內心的戒備終於鬆懈了一些,連連抿了幾口。見此情形,嬈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茶也喝了,那該進入主題了吧?”正品着胭脂茶的紫湘瞳忽然就冒出了這麼一句。

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嬈鳳毫不驚訝地點點頭道:“你想問什麼,只要我能夠告訴你的,知無不言。”

紫湘瞳很滿意嬈鳳的態度,抿了一小口茶,道:“我想知道,小炎他們怎麼樣了。”

聽到這話,嬈鳳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絲驚訝。沒想到紫湘瞳最先問起的不是‘醉仙倒’的事,而是炎兒。但面色很快便恢復如常,示意銀籮添了些茶水,又端起茶碗道:“他們現在沒有什麼危險。墨魘是我們幾代的天敵,他抓住炎兒想要做什麼我們清楚得很。要想達到他的目的,他還需要做很多準備。一時半會,炎兒不會有什麼危險。”

聽到小炎暫時不會有危險,紫湘瞳鬆了一口氣,可想起自己的親人還在墨魘手裡,頓時又

擔心起來。

“那我哥哥姐姐他們呢?”

“以墨魘傲然自大、追求完美的性格,當他知道還有一個漏網之魚後,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事情做圓滿的。”

“所以說,我哥和姐姐們,暫時還是安全的?”

“當然,如果他通過炎兒,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之後,你就沒有那麼重要了。他會將已經沒用了的全都毀滅掉。”

嬈鳳說得十分平淡,可紫湘瞳的心卻一直狂跳不止。

“那如果在抓住小炎之前,墨魘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或者說在我們救出他們之前墨魘就已經得手了呢?”不是這種可能,萬一真的是這樣……紫湘瞳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沒有如果。”嬈鳳飲了一口茶,搖了搖頭。

“爲什麼?”

“因爲……”嬈鳳放下了茶碗,朝窗外看去。紫湘瞳順着她的目光,映入眼簾的只是充滿綠意的樹木。可嬈鳳卻像是看見了什麼,目光中有着她讀不懂的深意。

“因爲他還沒有出現。”

紫湘瞳皺皺眉頭,認真咀嚼着嬈鳳的話,卻發現怎麼也想不明白。她沒有再問“他”是誰。紫湘瞳知道,嬈鳳既然沒有明說,要麼是自己不能知道的,要麼是自己沒必要知道的。

偏廳又沉默了下來。嬈鳳像是經歷了一場回憶,半天才回過神來。道:“你沒有其它的問題要問嗎?如果沒有的話,就讓人帶你去銀瑤宮外轉轉吧。”

紫湘瞳聞言放下了茶碗,緩緩地站起身子,轉向嬈鳳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哦?”

紫湘瞳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道:“‘醉仙倒’。”她的聲音有些冷,但仍舊溫柔地道:“我想知道,你們爲何讓我服下‘醉仙倒’。”

“我還以爲,你不會再問我這個問題。”嬈鳳淺笑道。

“當然要問。剛纔在房裡聽到你們對話,它可是害我睡了好久呢。”

“你覺得你睡了多久?”

這話問住了紫湘瞳,遲疑片刻,還是搖搖頭,老老實實地道:“不知道。”

“八日。”

“啊?”紫湘瞳瞬間就蒙了。

“‘醉仙倒’不是簡單的迷藥。以後你會知道。”

紫湘瞳帶着疑惑離開後,天色已經矇矇亮。同她一起逛古林宮的不是銀籮,而是銀瑤宮另一個宮女。

銀籮低着頭,再次爲嬈鳳添滿了茶水。這一次,她沒再一直捧着茶壺,而是將它輕放在了桌子上。她知道,鳳後已經不需要了。

“她身上帶有炎兒的金印,能夠隱藏氣息。你也不必太慚愧。”嬈鳳瞟了一眼銀籮,說道。

銀籮嬌軀一震,一股暖流淌遍全身,原來鳳後還是關心她的。連忙面帶感激地說道:“謝鳳後關心,銀籮知道了。”說罷,忽地回想起了什麼。

嬈鳳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道:“有什麼疑問,問吧。”

“是,鳳後。銀籮只是不明白……爲何您會對她特別說起胭脂茶。”胭脂茶的確是古林宮最珍貴的茶葉,可方纔看鳳後向紫湘瞳推薦時說的話,也未免太過深奧了些。

“你不懂?”說完又像是問自己,而後喃喃道:“她太像‘空涼’了。”

“太像‘空涼’……”嬈鳳重複道,眼前再次浮現出紫湘瞳的身影,心中隱隱覺得,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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