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空氣使人自由。”
納爾卡行走在街市上,突然聽到有人這麼說。他不由轉頭看過去,說話的是位中年人,一身利落的手工藝人裝束,但目光有神,笑容燦爛。看到納爾卡,他微笑打了個招呼就接着和人聊天了。
這座山城拉昂倒是相當繁華,據說這裡集聚了大量手工藝人,以毛紡織業爲生。納爾卡所見的這位中年男子,氣度談吐如此不凡,應該是這些手工藝人中頗有名望的一位。
“杜裡大叔,這自由也是我們自己湊錢贖買來的。可我聽說,高德里主教大人現在似乎又對我們公社不那麼滿意了……”有人這麼對中年男子說。
“協議就擺在那裡,全城所有人都見證了,就連大公也宣誓保障我們贖買來的權利,他還敢反悔不成?”杜裡不以爲意,隨意地揮揮手:“這幫蛀蟲,就是貪得無厭。可再貪,也有真神在天上看着呢!”
“那是,那是……”
一片贊同聲中,突然另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可他是祈禱者,整天對真神祈禱,比我們離真神更近啊……”
人羣靜了一下,又鬨笑起來:“小塔米,真神全知全能,哪是他能矇蔽的?”
閒聊中,納爾卡信步走過,進了市場。
他與海倫分道揚鑣不久,當真是一身輕鬆。再往前走就到了這小城,於是就進了市場中採購些物資。
許久之後,他纔出了市場,對面有一座小小的建築,掛着招牌,說是什麼公社。納爾卡聽說過這是一種城市自治的機構,聽着有些新鮮,但他向來也不在意這些,只是走過時發現那裡突然聚集了相當多的人,羣情激憤的樣子。
路被堵得嚴嚴實實,納爾卡只得停了下來。
“我們的大公被矇蔽了,可他矇蔽不了真神!”有人叫嚷。
又涉及王權和神權?納爾卡有些好奇,駐足細聽之下,很快就瞭解到了來龍去脈。
原來,三年前,拉昂城的市民仿效附近的康佈雷城和聖康坦城,向這裡的領主、采邑主教高德里繳納了一大筆錢,獲得了城市的自治權,併成立了城市公社,負責整座城市的賦稅謠役、司法行政等事物。城市公社又向大公卡佩進獻了大量錢財,獲得了其保障城市自治權的承諾。
據說,當時高德里主教外出,他手下的兩名副主教很是欣喜“領主只管數錢”的日子,代表他簽署了自治協議,高德里返回後一度勃然大步,但看在鉅款的份上答應了。沒想到三年過去了,拉昂市民已經習慣了沒有各種苛捐雜稅、沒有領主胡亂攤派勞役的自治生活時,高德里卻背信棄義,慫恿大公破壞誓言、取消公社。
此刻城市公社面前羣情激憤,正是因爲卡佩大公宣佈廢止自治協定的命令剛剛抵達。
“高德里說他將向大公閣下進獻一大筆錢,就這樣欺騙了大公閣下!這錢,最終還得攤派到我們頭上!”有消息靈通的人士這樣喊道。
“高德里剛剛跟人說了,誰爲建立公社拿出了多少錢,那爲它的取消也要拿出同樣多的錢!”又有人補充。
消息一出,人羣更加沸騰。
“我們怎麼辦?”
“讓真神降罪於他!他這樣貪得無厭,又不守信義!”
“真神纔不會理會我們呢,要理,也是跟他更親密吧?!”聽聲音又是那個小塔米,盡說不合時宜的話。
但這一次沒人反駁,人羣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不過傾刻後人羣又沸騰了:“該死的!該死的蛀蟲!”
“真是該死!”
有人抑制不住,咬牙切齒咒罵起來,有的嚷着嚷着,也陷入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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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之怒,以頭搶地爾。”鬼使神差中,納爾卡喃喃說道。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對,可哪收得回來?
身邊人都目光炯炯看過來,即使遠處的人羣,也很快從他人之口聽到了這樣的評語,一時間哄傳開來,都往這邊惡狠狠地看過來。
見狀況不對,納爾卡一個閃身就從原地消失,卻是運起領域之能隱身,趕緊躲開了。
人羣大白天的目睹這一異狀,不由又轟然議論起來。
“原來,真神果然關注到了我們,並派來了天使指引我們!”杜裡突然大聲喊道。
人羣頓時靜了一下。
“真神指引我們,自由的公民有表達憤怒的權利!”杜裡接着大聲喊道。
“對!真正的憤怒不該只是以頭搶地!”有人跟着大喊。
“表達我們的憤怒!保護我們的自由!”人羣再度沸騰起來。
紛紛攘攘中,不知是誰提議,市民們成羣結隊,準備前往教堂遊行抗議。
“教堂有護教騎士,我們這樣赤手空拳就去,不得被人亂棍打出來?!”又有誰冒出了這麼一句。
杜裡大手一揮:“我們也有自己的民兵,自己的巡邏騎警,有什麼好怕的!”
片刻後,人羣就向着教堂涌過去了,納爾卡遠遠看着,想了想,就到了一高高的僻靜之處。
主教高德里肯定不在教堂裡,納爾卡眼看着聚集起來的人羣情緒更加不穩定,開始高喊起了“保護我們自由!”“保護我們的公社!”等口號,浩浩蕩蕩在山城中涌動,很快就又到了一處地方。
那是一處深宅大院,顯然是貴族的居所。大門口,幾個護院人持盾執矛,阻住了遊行隊伍。
這種看家護院的打手,素來被傭兵界瞧不起,卻往往是貴族奴僕中氣勢最盛的,仗勢欺人的事總少不了他們。
兩邊對峙沒多久,有持着木棍的市民,可能素來就跟某護院人有深仇大恨,此刻仗着人多勢衆衝了上去,可哪是對手,立即被放倒,摔在一邊半天沒動靜。
“殺人了!這幫打手殺人了!”又有幾人嚷嚷起來,舉起雙刃斧就衝了過去。
後面的人羣一陣騷動,都往前涌,他們手裡也都拿着劍和矛槍的,還有木棍、斧頭的,很快就和護院人短兵相接。
衆怒不可犯啊。納爾卡眼看着雙方都有人見了血,更加將事態升級,打得不可開交。
幾個主教府的護院人都有勉強入流的鬥氣修爲,可面對這麼多人膽氣已沮,又不敢下死手;而市民隊伍中也頗有異能之士,又人多勢衆,士氣正旺,很快就將他們打倒。有些受了傷不解恨的市民,還順手在他們身上開了幾個口子,眼看着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