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叔叔已經戰死了。”烏蘭王國的王宮中,一個瘦弱的少年看着牆上的畫像,臉上浮出一個哀傷的微笑。
那畫像上是一位青年騎士的面容,片刻之前剛剛失去了顏色,眼下更一點點變灰變淡,終於再無神采。
少年不過十四五歲,很是瘦弱,眼神卻清澈無波。他來回走動片刻,又看了看畫像,畫像旁邊還有另一副,年輕的克利福國王夫婦擁着三個孩子陽光地笑着。
這兩幅畫像是昔年雲遊至王國的某大魔法師所作,據說融入了生命魔法之能,以致能顯現畫中之人的生死音訊。這一說法流傳甚久,沒想到竟是真的。
“父親,哥哥……”少年喃喃了兩聲,“這就是禍起蕭牆的故事麼?連外敵打過來了都顧不上了?”
“先賢也有言道,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室內另一位中年男子輕輕接口了。
國王克利福正領兵在外,與三個兒子打得不可開交,未成年的幼子理查德則留在宮廷中,交由學者加福爾管教。
“老師,父親這麼固執,是對還是錯?還是哥哥他們錯了?”理查德問道。
“父子之間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簡單的是非對錯之分?”加福爾頓了一下道,“不過是各有立場各有取捨而已。”
他又笑了:“我聽聞東方有諺語云清官難斷家務事。可在帝王家,哪有單純的家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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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烏蘭王宮中角落處有一處高塔,歷來戒備森嚴,連守衛都離得遠遠的不允許接近。理查德猶豫許久後,終於到了這裡。
守衛見是加福爾和王子到此,忙大開方便之門,領他們到了塔前,又打開大鎖。
理查德示意他們離遠點,隨即一人走了進去。
他上了臺階,就看到一位女子正立在窗前,看着外面。
女子已屆中年,卻仍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她轉過身來,含笑看着理查德。
“好久不見,你都長這麼高了。”女子輕輕道。
理查德盯着她,又垂下眼睛,“其實我本來是想來殺你的。”好久他才道。
“那就動手吧,還等什麼?”女子笑了笑道。
理查德慢慢擡起手,露出手中的短劍,又蹲下,綁到腿上。
“可是我又想,要是殺了你,父親和哥哥們肯定會更加打得你死我活,什麼別的都不顧了。”直起身後,理查德如此說。
“那是大人的事,與小孩子有什麼關係?”他對面,被丈夫幽禁的烏蘭王國王后埃利諾含笑道。
“當然有。”理查德慢慢道,“老師說了,父子相殘本是悲劇,國土遭人踐踏,更無尊嚴可言。如果他們打來打去,就只有這樣的結果,甚至……更糟,就此亡國也不是不可能。”
埃利諾收起了笑意,淡淡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你先跟我走吧。”理查德領路出了塔,守衛剛想上前阻攔,就見少年冷哼一聲,拔了短劍在手,“要是敢阻止我,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守衛隊長喏喏了一下,慢慢退到一邊,眼看着兩人離開。
“你走吧,從這裡一直往北就可以到哥哥們那裡,讓他們收兵吧。”理查德道。
埃利諾卻輕輕搖了搖頭,“我一個人沒法走那麼遠,何況還有人跟在後面呢。”
理查德一驚回頭,果然看到不遠處樹叢裡跟着幾條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由怒氣生起,往回走了幾步又泄了氣,有些茫然地立在原地。
“其實,你既然都這麼大方了,不如再大方一點。”埃利諾笑了,“你和我一起去見你的哥哥們吧,有些事情當面說清楚更好。”
“好。”理查德沉思了一下,這麼應道。
兩人收拾了一下,帶着一些隨從匆匆離開了王宮,向着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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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容。”納爾卡行在街上,喃喃道。
他離開了棉諸國,繼續向東方行去,這一天到了一個名叫岐的國家。
這也是個小國,這段日子卻意外興盛起來,往來商隊絡繹不絕。
按照當地國人的說法,聖武大王大軍到此,除了徵兵徵糧,稱得上秋毫無犯,不僅如此,還帶來了各色人種各類物資。
“那天來了個全身黝黑的傢伙,就住在這旅館。聽說趙國人以前叫他們崑崙人。晚上旅館不是發火了嗎,那廝從窗口跳下就往外跑,把我們都給嚇着了,還說人燒焦了怎麼還能跑那麼快!”有人哈哈大笑道。
“是啊,我也看到了。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有人應和,也笑起來。
“聽說西邊還有什麼牛頭人,頭上長着對牛角,可惜沒看到。要是聖武大王打到那邊去了,咱們也可以見識見識。”有人暢想。
“他們拜的好像是什麼獸神,跟西邊那幾個信奉光明之神的帝國水火不容,天天打生打死的。不久前還打了一場聖戰,說不準已經被徹底消滅了。”這人顯然消息靈通一些。
“爲了拜什麼神就打成這樣,至於嗎?”有人很疑惑。
“可不!聖武大王來這裡之前,拜這個神的跟拜那個神的不也格格不入跟仇人似的?聽說那乃蠻的王子屈出律,亡國後跑到圖爾蓋帝國,掌了權還登了基,就把信別的神的人全給趕跑了。要不是雅羅拉瓦趕回力挽狂瀾,哪裡還有圖爾蓋帝國在?”有人迴應。
“聖武大王纔不管別人的信仰是哪一種,反正這信仰在一般人心中都同樣真實。也只有這樣寬容的統治,我們才能在這裡安身立命,這裡也才能繁盛起來。”有人嘆口氣,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道。
漢日落西南,中原一星黃。暉暉若長庚,孤出照一方。
納爾卡看了一眼那高懸天空的朗星,似有所覺,又回首望向西方。
夕陽西下,餘暉把大地映得一片金黃,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可納爾卡覺得,那遙遠的西方似乎發生了什麼,震動了一方天地,可惜到了這裡就只剩下餘波嫋嫋。
對,唯有餘波。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到了某個邊緣之處,對身後那片山河世界的感應有些模模糊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