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門外一衆女弟子鬧出的動靜頗大,此事十萬火急,那位童子不得不加緊步伐急匆匆往山上狂奔趕去。
他對沿途疑惑詢問之人充耳不聞,以最快腳程往半山腰上趕,不顧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以極短時間最終趕到觀覽築臺。
“主人,不好了,大事不好。”童子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口乾舌燥,整張臉更是煞白,他急匆匆大喊大叫跑來,全然忘記了尊卑禮數。
“何事如此慌張?”佝僂老者眼眸微冷,面露些許不悅,他冷冰冰緊盯來人,眼神彷彿欲吃人似的,煞是冷若冰霜,“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師兄妹倆人也微微皺眉,轉頭平淡望去,徒然被打斷恬靜雅緻氛圍,換作任何人都會心生不快,他倆亦如此,只不過不似佝僂老者那般厲聲呵斥,來者是客,自然要保持儒雅隨和,不至於給旁人留下壞印象。
童子被自家主人這一番疾言暴斥,宛如當頭棒喝,渾身澆了一盆冷水般瞬間清醒,適才由於事態緊急而失了分寸,完全忽略了主人正在此議事,而今卻心驚膽顫惶恐跪伏叩首,“主人,山門外此刻正聚集了數百名女弟子,而且陸續仍有衆多女弟子相繼趕來,都吵着鬧着要見大師兄一面,眼下都快鬧翻天了,山門外僅有一名童子在控制局面,恐怕也快頂不住了。”
“見我?”夕舯虞一頭霧水,與身旁倆人彼此對視,盡皆面面相覷。
“正是。”童子頭也不擡,紋絲不動保持跪伏姿勢,趕緊恭敬應答。
夕舯虞轉過頭去不疾不徐落下一子,慢條斯理道:“見我所爲何事?”
那童子正欲開口,卻被奚夢瑤搶先一步,只見她眉宇皺得愈深,一張俊俏臉蛋兒冷若冰霜,宛似都能將方圓萬里凍結,她摟緊身旁青年胳膊,詳細告知來龍去脈,“大師兄,你往昔一心撲在修行上,對其餘閒散瑣碎小事不理不睬,有所不知,有許多女弟子假借答疑解惑,意圖與你親近,似此等對你心懷不軌之事,我都事先統統替你扼殺在搖籃裡,好讓你專心修行。”
“萬萬沒想到,她們至今依舊死性不改,看你身爲道院大師兄,身份尊崇,修爲高超,且容貌上佳,便仍然對你死纏爛打到底。”奚夢瑤眼底頻頻閃過寒芒,表面上看似冷豔,實則內心怒火沖天,肺都快氣炸了,“看來,這些賤胚子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平日裡給她們的教訓還不夠,還敢鬧到這裡來,真是氣死人了。”
話音剛落,她便正欲氣呼呼起身朝山下趕去。
“好了,師妹,莫讓你二師兄看笑話。”夕舯虞及時伸手將她拉住,目光直往佝僂老者瞟去,對方臉色憋紅,正憋着不笑出聲來。
“真是一對才子佳人,實乃絕配。”佝僂老者暗自嘀嘀咕咕嘟囔了幾句,人一旦上了年紀,便變得愈發老不正經,看熱鬧不嫌事大,他也熱衷於看絕偶良人打情罵俏,平日閒來無事,便最喜在一旁調侃起鬨,成了他如今一大樂趣。
奚夢瑤雙頰紅暈,低着頭一聲不吭,心裡羞澀極了。
夕舯虞眼見氣氛尷尬,便只好出來打圓場調解氛圍,他義正言辭道:“山門外讓那些女弟子這般喧鬧也不是辦法,不如這樣,我現在便修書一封,寥寥寫上數句將她們一併打發了,也好叫她們死了這條心。”
“一來,妳也不必日日爲此等瑣碎小事煩憂操心,二來,二師弟這處洞府也能清淨不少。”夕舯虞思索片刻便給出解決方案,他來回瞧了倆人一眼詢問意見,言談平易近人,“不知你倆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佝僂老者一口答應下來。
“嗯。”奚夢瑤也跟着微微嘆氣,點頭認同,“就隨大師兄意思去辦。”
“那好。”夕舯虞隨手一揮,身前條案上憑空擺好筆墨紙硯,他執筆龍飛鳳舞書寫幾行字句,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待寫畢,他當即捻起紙張朝童子甩去,“執我親筆書信,將山下一干女弟子統統打發了。”
“是。”童子精準接住,利索摺疊收好,連忙起身直往山下趕去。
“來來來,二師弟,咱們繼續,莫讓外人掃了雅興。”夕舯虞捏起一枚白子不假思索落入棋盤,令佝僂老者頓時眉頭微蹙,一番思來想去,也遲遲不見其落子。
不消多時,那名童子便去而復返,膽量也大了些許,他一掃而過擡頭挺胸謙遜笑道:“諸位姐姐,大師兄修書一封命我傳話,他……”
“趕緊的,別囉裡吧嗦的,講了一大堆廢話,”
“快拿出來念給大家夥兒聽聽。”
“對對對,大師兄最是善解人意了,他定會對我等傾囊相助。”
“別藏着掖着了,快些拿出來。”
就這麼一來一回沒多久,山門外便陸續聚集了近千人,聲勢愈發浩大,一眼望去,人頭涌動,清一色的女弟子,個個裝扮得花枝招展,都快將山門擠破了,只爲極盡賣弄風騷,企圖獲得大師兄青睞。
那名童子顫顫巍巍從袖袍內取出書信,一衆女弟子兩眼放光,紛紛前撲後擁擠過來,將童子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個如狼似虎,眼神飢渴極了,他哪裡見過如此大場面,當即嚇得不敢動彈,連翻開書信念給大家聽的勇氣都喪失乾淨了。
“且慢。”就在此時,一道不合時宜的動聽聲音從衆人身後傳來。
“誰呀!”
“哪個不開眼的膽敢來礙事?”
“給老孃出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
近千女弟子猶如潑婦罵街,一下子點燃了她們滿腔怒火,齊刷刷凶神惡煞扭頭死死緊盯來人,入眼可見,兩名裝扮靚麗的婢女邁動蓮步優雅走來,她倆笑靨如花,俊俏臉蛋兒始終帶着親切迷人微笑,談吐舉止極有教養,無需猜測便知曉主人家平日裡定調教得好,纔會令她倆待人處事這般親切隨和。
“妳倆又是從哪個旮旯地兒冒出來的?”
“也是來尋大師兄爲妳倆答疑解惑?問過我等意見沒有?”
幾名女弟子插着腰惡狠狠上前來,盡皆來勢洶洶,正待與她倆好好理論一番,卻不承想被身邊姐妹及時制止。
“好好瞧清楚,外門天驕伊芙苓的婢女妳也敢攔?”
“那伊芙苓雖爲外門天驕之一,放眼整個道院上下,身份地位算不得多麼尊貴顯赫,可據說她背靠木長老這座大山,對她寵溺疼愛有加,在道院裡幾乎是橫着走的風雲人物。”
“妳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小心這兩婢女去告御狀,屆時有妳苦頭吃的。”
隨行幾位姐妹在她們耳畔竊竊私語小聲嘀咕幾句,言語間透露着忌憚恐懼,僅僅就這麼幾句話,便將她們徹底震懾住,心驚膽顫嚇了一大跳,近千人連忙誠惶誠恐恭敬低頭退讓開一條道路來,大氣都不敢喘,再也不敢肆無忌憚撒潑放狂。
只因倆婢女姍姍走來,在場近千人便再也不敢放肆狂言,她倆有仗勢欺人的資本,可這近千人卻無一人具備,她倆身份特殊,身爲伊芙苓府中婢女,自然也受盡各方諂媚逢迎,極盡討好。
她倆臉色傲慢,在近千人謙卑擁護下緩緩行至兩名童子跟前來,並隨手遞上一封書信,言行舉止趾高氣昂道:“速將這封書信呈給大師兄,他一看便知。”
“二位稍候。”其中一名童子恭敬接過,與同伴輕輕點頭,彼此眼神示意了下,隨後才轉身奔回山上去。
不多時,童子又風塵僕僕趕回半山腰築臺,來回往返跑了幾趟,可委實將他累得夠嗆。
“你怎麼又回來了?”奚夢瑤頗爲不耐煩,“不是命你將她們打發走嗎?”
“五師妹,脾氣收斂些。”佝僂老者端正姿態,他瞧向童子言簡意賅道:“說吧!莫非是事情進展不順?”
童子連忙遞了封書信上來,“請您過目。”
三人彼此相視,夕舯虞伸手接過,順手拆開仔細閱讀,她也忍不住好奇心靠近過去。
“嗯?”奚夢瑤眼神立馬冷了下來,“這騷貨還真是不知好歹,纔打發走了一大撥賤胚子,她又急不可耐地貼上來,前幾日攔住我倆去路,大師兄寬宏大量,並未與她多加計較,這次倒好,直接命下人光明正大送請柬上門來,看來她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散發着一股子騷氣,真是騷到骨子裡去了,非要逼我出手好好教訓她不可。”
“死纏爛打也得有個限度,更何況她出身名門望族,一點都沒有大家閨秀那種端莊矜持,反倒是到處拈花惹草,這種女子最是下賤浪蕩,令人不恥。”奚夢瑤氣極,喪失了理智,各種粗鄙之語盡數從她口中說出,令身旁倆人頻頻側目。
佝僂老者微微搖頭哭笑不得,“我說師妹吶!妳口中所謾罵的‘她’不知是何人?能令妳如此大動肝火,想必妳平日裡對她也是恨入骨髓吧!”
“還能是誰,不就是那位仗着有木長老撐腰的外門天驕伊芙苓麼!”一提及她名諱,奚夢瑤便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氣惱得咬牙切齒,“前幾日攔住我倆去路,今日又命人送請柬過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她肯定對大師兄意圖不軌,這請柬中還委婉講到,欲請大師兄上門一敘,僅此而已!”
“這話……擱誰誰會信?”奚夢瑤雙手抱胸,氣呼呼冷嘲熱諷,將對方貶低唾罵得一文不值。
“哦?原來是她。”佝僂老者仔細回憶了幾息,便立馬恍然大悟起來。
“怎麼?你認識她?”奚夢瑤稍感訝異。
佝僂老者輕笑幾聲,“呵呵,也算不上認識,只是來往過幾回,略微對她瞭解一二罷了!”
“那你可得小心些,平日裡少跟她打交道,這女子總感覺不簡單。”奚夢瑤好心提醒。
“好好好,五師妹既然都這麼說了,那還是極有道理的,師兄我定銘記於心。”佝僂老者咧嘴點頭。
“大師兄,你確定要去赴宴?這個女人說不定會對你心生歪念。”奚夢瑤憂心忡忡道:“需不需要我一道陪同前往?”
“不必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修爲比她高出許多,量她也不敢胡來。”夕舯虞扭頭撫摸她柔順秀髮,一臉溫柔,“而且,這也是小師弟的意思,小師弟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我晚些時候便過去會會她,看她到底要耍些什麼花樣。”
“這小師弟莫不是看她生得如花似玉,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將他魂都給勾去了?”奚夢瑤說出心中最大猜疑。
“她要能將小師弟迷惑得團團轉,那證明她魅力可挺大的,待他長大成人,也正好將她娶過門。”夕舯虞半開玩笑道。
“待小師弟長大成人,她豈不是到了人老珠黃的年紀了。”奚夢瑤接過話茬,“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個老太婆,小師弟到時可未必看得上咯!”
師兄妹倆人一唱一和,玩笑歸玩笑,可此番前來也有正事要幹,先命童子下山口述傳話,晚些時候必定登門拜訪,而後才解決眼下正事。
夕舯虞略微一揮手,一個木盒便憑空出現在條案上,“二師弟,打開瞧瞧。”
“一件禮物罷了!非要搞得如此神秘。”佝僂老者隨手打開木盒,入眼便稍稍驚詫,“這是……”
“這兩條手臂乃混合數十種珍貴寶物煉製而成,今日特意贈送於你,等你裝上,行事也可方便許多。”夕舯虞滿臉真誠。
“大恩不言謝,你有心了。”佝僂老者毫不客氣收下。
“同門師兄弟一場,不必見外。”夕舯虞笑了笑,“待這盤棋下完,我再施法替你裝上。”
“好。”佝僂老者眼神真摯,同門情誼親如手足,客套話不必多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