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山道院,乾元洞,乾元古城廢墟遺址。
在那座‘碑臺’旁邊的破敗涼亭內,奚夢瑤孤零零一人獨坐石凳上,身旁石桌上擺放一應茶具等物品,銅壺架在塑型泥胎上,一小簇火焰死氣沉沉燃燒着,銅壺內煮着茶水,熱氣騰騰,芬芳四溢,頗爲沁人心脾。
只見她一直保持着挺胸仰頭姿勢,凝望頭頂高空石壁某處,正襟危坐紋絲不動,此間氛圍充斥着寂寥與孤獨,又透露着一絲絲哀愁憂慮,久久縈繞揮散不去。
她偶爾會低頭片刻,端起茶杯輕呡一小口,就這麼一個簡單至極的舉動,卻彷彿讓她要費盡莫大力氣方纔完成,她眼眶略微紅腫,瞳孔遍佈血絲,不知是因連日操勞過度,才導致沒休息好,精神不振?亦或者是因哀傷悲慟才致使她悶悶不樂?
不管是何緣由起因,也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如今整個人萎靡不振,也變得沉默寡言,一坐便是一整天,不論是誰跟她打招呼都愛搭不理,久而久之,也就鮮少有人會主動去打擾她,自知自討無趣,她又滿眼哀愁憂傷,凡是稍微長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她此刻內心因牽掛思念某人而鬱鬱寡歡,外人不好多勸,反而會受呵斥謾罵,最多也就安慰幾句了事。
“大師兄,你一去便是半年光陰,了無音訊,你何時方可修成歸來?”奚夢瑤嗓子都沙啞不少,她所說這番話也聽得令人揪心,生怕她從此一蹶不振,也怕她久生大病成疾,自此病倒臥榻不起,無論她父親如此勸說,她都無動於衷,骨子裡執拗偏激,從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她性情逐漸大變,纔會變成如今這般油鹽不進,固執己見。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念你,日思夜想,自從你了無音訊那天起,我便茶不思飯不想,從未睡過一天安穩覺,滿腦子都是你,你讓我想得好苦吶!”她心中對她大師兄那股思念日益濃烈加重,天天在此苦苦等候他安然無恙迴歸,一天都爲落下,爲了苦等連修行安排也不去在乎,修爲幾無寸進。
眼睜睜看着她日益消瘦,她父親着實心疼,勸又勸不動,她父親就她這麼一位掌上明珠,從小寵溺疼愛到大,如今看她茶飯不思,他身爲堂堂大院士,隻手遮天,實力冠絕古今,叫他去打架他在行,可若是論起安慰人,他半天也憋不出一句順耳好聽的話來,因此他可拿她這個寶貝閨女束手無策,他對修行上的事癡迷偏狂,往往是無師自通,可唯獨不懂兒女之情,更不懂甜言蜜語,論起安慰人的方法他可要差勁得多。
她喃喃自語滿懷思念,她好幾次冒出可怕念頭,心想大師兄會不會遭遇不測,又會否從此深陷石壁內出不來了,這些猜測都未曾得到確鑿證實,可她總喜歡往壞處想,總覺得越想越有可能,六個月以來的胡思亂想,令她精神都出現紊亂,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喜怒哀樂等從未從她臉上消失過,她修爲停滯不前,在加上精神錯亂,導致她有些走火入魔的徵兆,隨着時間推移,這種情況會日漸嚴重,直至徹底沉淪瘋癲。
過了約莫一盞茶功夫,在古城廢墟城門外,一艘由特殊材料打造的古銅戰船破空穿透濃厚霧氣,直朝城門口降落而下,這艘戰船外形小巧古樸,可承載七八人而不顯擁擠,待其平穩落地,從廂房內相繼走出兩人來,一稚嫩幼童,一胖嘟嘟道士,正是廖子殤與蒙道人一老一少兩人,他倆縱身飛躍而下,肩並肩朝破敗城門口閒庭信步走去。
“蒙道人,我五師姐還在涼亭那兒苦等?”歷經這半年時間修身養性,廖子殤整個人看起來愈加成熟穩重不少,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心性,往後成就定不可限量,他身上也揹負一柄精美寶劍,由他師尊親手鍛造贈予,對他如今所修煉功法自然極適合。
“嗯。”儒雅道士笑眯眯頷首,但從他眼神裡卻透露着擔憂,他也很擔心她從此會一蹶不振,偶爾也會去好心勸言,但都徒勞無功,“一日三餐只淺嘗少許,頓頓吃不飽,眼見她日子消瘦萎靡,我很擔心她會餓出病來,這倒還不是最嚴重的。”
“還有更嚴重的?”廖子殤心頭一慌,也跟着憂心忡忡不已,他連忙抓緊對方手臂焦急追問,“蒙道人,你就別吞吞吐吐的了,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儒雅道士猶豫了良久,他目光躲躲閃閃,始終不正面回答,眼見對方催得緊,急得焦頭爛額,便於心不忍,只好告知對方心中猜測,他深吸口氣收斂笑容,語氣凝重道:“她內心那股思念極深,導致她心神起伏不穩定,隱隱有瘋癲入魔的徵兆。”
“什麼?”廖子殤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眼神驚愕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待他回過神來,方纔頭也不回撒丫子急衝衝趕往那處破敗涼亭,“我去看看。”
他撇下儒雅道士一人,自己則焦急心慌拔腿急匆匆離開,他擔憂五師姐身體嚴重情況,除了大師兄以外,五師姐便是待他最親切之人,他必須及時趕到她身邊,提她檢查身體,也好精準對症下藥,及早治療,方可及早痊癒,倘若一再拖延病情,結果將是藥石無醫,神仙也難治,修行路上走火入魔,外人萬不可插手,否則,胡亂用藥只會加重病情,反而幫倒忙,若再想要醫治好,將難如登天,毫無辦法可言。
索性如今也只是心神有些許受損罷了!還是不難醫治的,他也學過醫藥之道,略懂些皮毛,對於治療心神方面,他可謂是手到擒來,想要治好再容易不過,三兩下即可徹底解決隱患,恢復成往日那般容光煥發。
他飛快遊走於七拐八繞的破爛臺階與寬窄石道,不到一個呼吸功夫,他便出現在破敗涼亭內,眼見五師姐面黃肌瘦,整個人鬱鬱寡歡,他不知有多心疼,內心極爲擔憂,很害怕她自此會徹底瘋魔沉淪下去。
他輕手輕腳坐在另一塊石凳上,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干擾到她發呆,待靜坐小半刻,便鼓足勇氣輕聲細語,“五師姐,到正午時分了,該用午膳了。”
“小師弟,你說大師兄是不是從此一去不復返了?”奚夢瑤雙眸呆滯無神,聲音嘶啞,連日以來苦苦等待,早已失去了以往那種乖巧伶俐勁兒,渾身瀰漫着死氣沉沉氣息,宛如行將就木。
廖子殤略微愣了愣神,一來便被她問住,當即啞口無言,不知作何答覆,索性只好轉移話題,“五師姐,我瞧你氣色挺差的,我這裡有粒定神丸,妳且服下,不出半月,保證妳容顏煥發。”
言畢便連忙從袖袍內掏出一玉瓶,順手撥開瓶塞,倒出一粒滾圓靈丹呈給她細看,藥香馥郁,沁人心脾腎臟,聞上一口足以令人流連忘返。
“我如今哪還有心思調理身體。”她僅僅瞟了眼他手中那粒藥丸便扭過頭去,繼續保持仰頭望天姿勢,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你收回去吧!”
“五師姐,妳唯有保證一日三餐吃飽飯,養足了精神,妳纔有時間等待大師兄順利歸來。”廖子殤思緒電轉,很快便抓住當前問題關鍵所在,他繼續循循善誘,“我相信終有一日,大師兄會安全迴歸,妳日後也不想以如今這般邋遢面目面對大師兄吧?”
“妳以往最注重儀容儀表,這副尊容若讓大師兄瞧見,他豈不該嫌棄妳了。”他隨即笑容滿面,心思活絡機敏,三言兩語便戳中要害,“大師兄是何許人也!他眼裡可容不得半點骯髒,所以,妳屆時必須保持最佳狀態迎接大師兄歸來,不知我此番所言對與不對?”
“快把定神丸拿來,我這就服下。”奚夢瑤呼吸急促不安,渾渾噩噩苦守半年之久,也未曾好好精心裝扮一番,一日三餐更不曾吃飽過一頓,經過小師弟此番點撥,她當即幡然醒悟,先是緊趕慢趕好好整理了一番儀容衣裳,再是向他討要那粒安神靈丹,恢復了些許生氣。
“這就對了。”廖子殤當即舒心呼氣放鬆不少,費了一番脣舌才讓她逐漸迴歸正軌,他內心頗感不易,連忙將手上那粒靈丹遞了過去。
她二話不說一把捏起咽入腹中,靈丹頃刻溶解充斥其四肢百骸,讓她原本受損心神恢復些許,糟糕氣色也恢復不少,整個人也靈巧活絡了起來。
廖子殤本就機靈聰穎,心裡清楚她雖恢復了些許受損心神,但連日以來食不果腹,身體遲早會拖垮病倒,因此趕忙輕揮袖袍,一桌美味佳餚頓時呈現在兩人眼前,她聞見美食飄香撲鼻,肚子裡的饞蟲經不住誘惑,咕嚕咕嚕不聽使喚叫了起來,她面容羞澀,不禁微微低頭,第一次因一桌山珍海味而不負以往落落大方儀態,這讓她不斷暗罵自己不爭氣,若是不小心傳了出去,那些同門師弟師妹們定會驚掉下巴,背地裡議論紛紛,往日裡保持的溫良賢淑形象定將頃刻蕩然無存,這一幕是她最不願意面臨到的。
“放心吧!五師姐,我嘴巴嚴實着呢!我纔不屑在背後亂嚼舌根,議論別人壞話。”他似乎早已看透一切,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再說了,我與你們相識已久,我的爲人你們還不相信?”
“自當完全信任。”她當即輕籲口氣放心許多,投去一抹明媚微笑。
“那就好。”他連忙催促,率先端起碗筷大快朵頤起來,嘴裡含糊不清道:“五師姐,趁熱吃,涼了可就變了味道了。”
“好。”她也緊跟着拿起筷子優雅夾菜,細嚼慢嚥,不似他那般吃相粗魯不堪,難登大雅之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