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御花園的亭子裡
三歲的小世子喜寶,正一身正氣,指着一隻落在果盤兒裡的蠅子,大聲呵斥道:“走開!”
肥短的手指幾乎快要戳到蠅子的身上了,不過,蠅子似乎不大怕這個白白胖胖的寶寶,對他的驅趕並沒有馬上作出反應,直到那根又短又粗的指頭都要戳到自己身上了,纔不得不懶洋洋的飛起來,算是給小娃子一個面子。
不過,轉了一圈兒後,又落到了果盤的另一邊,叮在了一棵紫瑩瑩的葡萄上。
喜寶一見,顛顛兒的又走到另一面,黑着小臉兒:“走——開——”
這次,蠅子理都沒理他,還挑釁似的張了張翅膀,似乎在鄙視那個追着它驅趕的人。
被一隻蒼蠅鄙視了!
喜寶非常憤怒,一跺腳,肥墩墩的虎軀微微一顫,小奶音也拔高了許多,“我叫你——走——開——”
蠅子高冷的很,連動都沒動一下,繼續鄙視!
喜寶氣壞了,“我要打洗(死)你!”
嚷着,揚起肥厚的小巴掌拍過去,在離蠅子幾釐米遠的時候,蠅子輕輕一抖翅膀,一下子飛走了,小巴掌打在葡萄上,把果盤裡的水果打的七零八落的,有的還在桌子上,有的則落到了地上。
蠅子飛了一會兒,又氣人的落在了一個杏子上,這把喜寶給氣的,都快要氣哭了,“壞蛋,我要給你告訴我皇祖母!”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太皇太后一邊笑,一邊向旁邊兒的大太監喜順丟了個眼神兒,順喜立刻上前,笑道:“小世子不用生氣,一隻蒼蠅而已,奴才替您出氣。”
說完,一個拂塵掃過去,穩、準、狠,只見那蠅子一下被抽昏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喜寶剛紅的眼圈兒一下子恢復了正常,他蹲下身子問蠅子,大聲質問:“你還敢不敢了?哼!”
太皇太后看着憨態可掬的孫兒,喜愛的什麼似的,招手道:“喜寶,上皇祖母這兒來,咱們犯不着跟一隻蠅子賭氣!”
聽到皇祖母的召喚,喜寶兒才斂起一身的怒氣,乖乖的走到太皇太后身邊兒。早有宮女上前,把散落在地上的水果和蠅子都給收拾走了。
太皇太后身後的春柳,捧着一個瑪瑙的缸子,裡面裝着已經剝好的荔枝,笑道:“小世子吃點荔枝吧,去去火氣!”
荔枝核兒都被剔出去了,溫潤晶瑩的紅瑪瑙缸子,雪白剔透的荔枝肉,既好看又好吃。
喜寶看到春柳姑姑奉上的荔枝,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他最喜歡吃荔枝了,但他人在北方,來京城之前還從來沒吃過荔枝呢。
吉州距產荔枝的南方數千裡,古代的交通極不發達,南方的荔枝要是運到北方,就算快馬加鞭也得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荔枝早就爛了,哪裡還能吃呢?即便是快馬加鞭送到京城,也都不大新鮮了。
太后給喜寶吃的這些荔枝,是把一棵結滿荔枝的荔枝樹,整個兒的運到京城來,才保存的這麼新鮮的。
不過,不遠千里的運送一棵荔枝樹,荔枝樹的樹根還帶了那麼多的土,有多勞民傷財是可以想象的。
太皇太后愛民如子,從來捨不得做這麼勞民傷財的事。但是今年例外,她的寶貝金孫回來了,就算有言官彈劾她昏聵,她也要義無反顧的這麼做。
誰叫她這麼稀罕她的寶貝金孫和孫女呢?簡直比稀罕他們爹都稀罕。
從前太皇太后天天處理朝政,批閱奏摺,從來沒覺得累過,但是她的寶貝孫兒回來了,太皇太后就明顯得覺得時間不夠用了,每天下朝就帶着倆孫兒玩兒。
至於奏摺,就讓倆孩子他們的爹替自己批閱了。
秀寶已經坐在太后娘娘的懷裡開吃了,不過她只管張嘴、咀嚼和吞嚥,完全不用自己動手去拿,太皇太后抱着她,負責給她投食。
這會子喜寶也來了,太皇太后就更忙了,喂這個一口,喂那個一口的,一邊喂一邊看着兩個被撐的圓滾滾的臉蛋兒,心裡別提有多開心了!
“母后,兒子打算月底就回去了。”趁着太皇太后高興,淳于洬趁機說道。
都離開吉州半年多了,魯元還急着跟他表妹成親呢,再把他拴在軍營裡,萬一他哪天急了,掛印辭職,他可就要挨累了!
他們都來京城好幾個月了,開始時說等菊兒大婚完了就走,可是等菊兒大婚完了,太皇太后又說叫他們等到皇上過完生辰再走,以示對皇上的敬意。
淳于洬覺得太后說得也有道理,雖然他這個皇帝侄子是個傀儡皇帝,但是該給的顏面還是得給他的,反正再有一個多月就是他的生辰了,時間也不多,他等等也就是了。
然後,他們就又住了一個多月,等到皇上的生辰過完了,他們打算回去的時候。太后又說叫他們過了中秋再走,反正就省不到兩個月了,就再多呆些日子也使得的。
這次,淳于洬算是看出苗頭了,原來是太后捨不得他們走,才找出這麼多借口的。
淳于洬很着急,魯元都給他寫了四五封信了,他要急跟寧兒成親,要他快點回來,他想放個長假,帶着寧兒回她的老家看看去。
再說,要是被烏孫知道了他長久不在家,萬一整什麼幺蛾子可怎麼辦呢?
可是,不管他怎麼着急,太皇太后娘娘就是捨不得放他們走,每每提及要走的事,老太太不是不出聲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往他的話頭上說。
淳于洬也知道母后是捨不得他們,只好耐着性子繼續跟她商量。
今兒御花園遊玩兒,太皇太后被喜寶和秀寶逗的開心,他就趁着太后開心的機會,把他們要回去的事兒又跟太皇太后又提了一次。
這次,老太太終於給他答覆了。
“要走你們走,把喜寶和秀寶給哀家留下,哀家離不開他們!”
“母后!”
“母后!”
沈若蘭和淳于洬異口同聲道。
兩人相視了一眼,由淳于洬開口:“母后,喜寶和秀寶都還小,不適合離開父母,您要是捨不得他們,我們每年都回來一趟,叫你們祖孫團聚一次,成嗎?”
當然不成,老太太現在睡覺得時候都惦着倆孩子,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兒就是惦記着去看那倆小東西去,少看一會兒都不行,更不可能答應他們一年相聚一次了。
“要麼我明兒跟皇上說一聲,把你調回到京裡任職吧,母后已經老了,往後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太皇太后的眼圈兒漸紅,聲音也悲涼起來,“母后所生的三個孩子中,最愛的就是你,母后如今年紀大了,也沒有別的想頭了,就想着在活着的時候,能天天兒的看到你們……”
太皇太后說得可憐巴巴的,說到動情處還掉了幾滴眼淚,淳于洬雖然知道老太太故意煽情,但是看到母親老淚縱橫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有點兒心疼。
“母后……”
他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吉州是他的封地,也是他的家,他不想放棄。
但是母親是他的親生母親,而且就像母親說的那樣,她已經老了,哪個老人不希望自己能兒孫繞膝呢?他不能承歡膝下,已經很對不起母親了,按理,母親提出要把喜寶和秀寶留下,他不應該不答應。
可是,他真的不能答應,倆孩子從出生那天起,就一直生活在他們身邊兒,一天都沒離開過他們的眼睛,他跟蘭兒都捨不得把孩子留在這兒,也受不了長時間的看不到孩子啊!
沈若蘭看出太皇太后是真的想留下孩子,也看出了淳于洬的爲難,折中的說:“不如這樣吧,先讓他們倆單獨陪您住幾天,看看他們能不能適應,要是能適應的話,就叫他們留下,不能的話我們只好帶走了。”
這是最合理的辦法了。
雖說沈若蘭一百個一千個不想離開自己的孩子,但是看到太皇太后這副樣子,她也不忍心了,只好採取了折中的法子,至於孩子能不能願意留下,就看他們的了!
聽到這個提議,太皇太后和淳于洬對視了一眼,似乎接納了這個建議。
太皇太后暗道:小孩子還不好哄嗎?哀家就是豁出去把皇宮掀過來,也要把倆孩子哄的開開心心的,絕不讓他們離開她。
而淳于洬——
這倆小東西都是他們夫妻倆親手帶大的,白天還好說些,晚上的時候倆小東西一定的跟着他們睡,少一個人都不行,害得他想跟蘭兒親熱都得等他們睡下在溜到別屋去做,就跟他媽的做賊似的,
就衝着,他倆絕不會樂意留下的。
娘倆各懷心思,都答應下來了。
於是當天晚上,淳于洬和沈若蘭就把倆孩子留在了宮裡,他們自己回了湛王府。
難得獨處,淳于洬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兩人沒羞沒臊的折騰了一番,事後雙雙洗了澡,躺在了塌上。
今天的牀榻格外的大,因爲沒有了喜寶和秀寶吵鬧,也顯得有點兒冷清,
“蘭兒,你說,他倆能不能被母后給收買了?”
要睡覺了,淳于洬有點兒想念他的閨女兒子了。
沈若蘭也正想她的兩隻寶寶呢,聽到淳于洬這麼問,就知道他肯定也想孩子了。
“不知道……”她把頭埋在了淳于洬的懷中,悶悶的說道。
其實,沈若蘭現在很矛盾,既希望倆孩子能留下,好能替他們在太皇太后跟前兒盡孝,可心裡又希望他們不肯留下,畢竟是他們手把手帶大的孩子,他們要是留下了,他倆回到吉州一定會感到空虛寂寞冷。
“也不知他倆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哭?有沒有找咱們?”淳于洬幽幽的說。
“喜寶可能不會,畢竟是男子漢,還賊拉要面子的,就算心裡邊兒難受,他也不一定哭。但是秀寶就不一定了,那丫頭沒事兒時還愛哭鼻子呢,要是找不到你,說不定得把壽仙宮的房蓋兒給掀起來呢!”
沈若蘭分析着,心裡酸酸的,說着說着,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這時,淳于洬呼的一下坐了起來,起身就往榻下走。
“哎,你幹啥去啊?”
“不行,我得去把他們接回來,沒有他們我睡不着!”
淳于洬一邊兒說着,一邊大踏步的向外面走去,沈若蘭喊都沒喊住。
而此時的壽仙宮裡
一聲高過一聲的哭鬧把太皇太后的耳朵都要吵聾了。
“母妃呢?我要母妃……”
“父王,嗚嗚嗚嗚……父王……秀寶想……”
兩個小娃子坐在太皇太后的榻上,一聲比一聲高的哭鬧着,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噼裡啪啦的直往下掉。
壽仙宮裡的宮女們滿頭大汗,竭盡所能的吸引着兩個小祖宗的注意力,想哄住他們,不讓他們在哭。
“小世子,小郡主,看這裡看這裡……”
“咚咚咚,快看看這是什麼呀?真好玩兒啊?”
然而,玩具也好,鬼臉也罷,憑她們弄出什麼新鮮玩意兒,都無法止住兩個小祖宗震天的哭聲。
“母妃啊…。”
“父王……。”
淳于洬剛走到壽仙宮的門口,就聽到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淳于洬一聽,心疼的也差點兒掉眼淚,拽開大步向裡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