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就這麼敲定了,無論大栓嬸同意不同意,小樑跟四妮的婚事都在緊鑼密鼓進行着。
他們在偷偷操辦着一切。
結婚的日子定在了這年的冬季元旦,小樑喜滋滋發了喜帖,通知了所有的親戚,朋友,還有商界的客戶。
他還特意包了一個酒店,定下了結婚禮堂,戒指也買好了。
城裡人跟鄉下人成親就是不一樣。
鄉下人結婚,兩邊大人一合計,吃一頓,喝一頓,到日子這邊來人,把嫁妝一擡,女方往男方家一拉,晚上被窩一鑽,就算完事了,是婚姻的全部過程。
城裡不一樣,很多人是先訂婚,再結婚。所有的人都要通知到。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很多,也很繁瑣。
但是小樑啥事也不讓四妮沾手,讓她放心做她的新娘子。所有的一切有他。
小樑跟四妮的婚事,在Z市不脛而走,幾天的時間傳遍了城市的角角落落。
小樑不是一般人,那可是有名的企業家,不敢說呼風喚雨,至少跺跺腳在Z市也是四方掉土。
四妮就更有名了,新一代的女企業家,傢俱廠跟棺材廠如日中天。那些大人物,大商人,全都定過她家的棺材。
這兩個人簡直就是珠聯璧合,天生的一對。
大梁山的王海亮是第一個接到請帖的,所有的請帖也全都發了出去。四妮跟小樑卻獨獨隱瞞了大栓嬸。
大栓嬸在家裡根本不知道兒媳婦偷偷嫁人的事兒。
她還是跟從前一樣,照顧孫女,幫着四妮做飯,洗衣服,擔起了婆婆該做的一切。
但是大栓嬸不傻,這娘們精的很。兒媳婦一撅屁股,她就知道女人要拉啥屎。
大栓嬸第一個發現不同的地方,是四妮的表情。
最近的四妮很活躍,總是面帶微笑,每次回家嘴巴里還哼着歌兒。
再就是女人的衣服,越來越乾淨,越來越整潔,一塵不染,花裡胡哨,跟妖精一樣。
其次,就是女人開始化妝了。
四妮是不化妝的。她有種自然的美,臉上雖然有雀斑,卻無法遮掩她的粉面。
沒出嫁的時候,女人是兩個大辮子,摔在屁股後頭,每次走路,大辮子一甩,一甩,直打屁股。
嫁人以後,大辮子就沒有了,成爲了馬尾辮,用皮筋栓住,箍在腦後,同樣乾淨利索。
最近的四妮竟然開始燙髮了,一腦袋鋼絲卷。那鋼絲卷七拱八翹,跟鄉下的老草雞扎翅膀差不多。
每天早上起來,四妮就在鏡子前面照啊照,左搖右擺,小梳子都忙不過來,這邊梳梳,那邊梳梳。
大栓嬸就老大的不樂意,怒髮衝冠,指着四妮罵道:“好你個狐狸精,怪不得這些天老往外跑,整晚整晚不回家,八成又是勾搭野男人了。”
四妮紅了臉,說:“娘,俺咋了?”
大栓嬸說:“你咋了你不知道?分明沒把俺放眼裡,穿這麼瘦的衣裳,把兩個屁股*箍得繃繃的,把兩個奶箍得豬尿泡似的。這是要勾搭誰啊?”
她又湊到四妮臉上聞了聞說,“你聞聞這身*,不是勾搭男人是幹啥?老實交代,是不是又跟那個姓樑的好了?”
“娘,俺沒……俺要接見客戶,總不能穿恁寒酸吧?穿乾淨點,打扮乾淨點有啥不好?”
大栓嬸嚷道:“你別胡我,全家屬樓的人都知道了,你跟那個姓樑的又好了,三天兩頭往他哪兒跑,陪着人家睡覺。整晚整晚的做,那嚎叫聲把樓板都震塌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四妮長這麼大,跟大栓嬸的關係很好,最近因爲跟小樑的事兒,婆媳之間產生了危機。大栓嬸口無遮攔,潑婦勁頭又上來了,整天罵她。
四妮懶得跟婆婆辯白,說:“娘,你別生氣,俺走,走還不成嗎?晚上俺不回來吃飯了。”
大栓嬸說:“滾滾滾,告訴你,如果敢嫁給那個姓樑的野漢子,老孃就一頭撞死在家裡,你幫着我收屍吧!!”
四妮扭身子走了,沒有搭理大栓嬸。
小天天發現奶奶跟娘吵架,嚇得不行,抱着奶奶哭啊哭。
大栓嬸嬸一下將孩子攬懷裡,說:“妮兒,你娘不要咱倆了,她要嫁人了,成別人的娘了,苦命的娃啊,啊呵呵呵……。”
四妮走後,大栓嬸又哭了個天翻地覆。
她是絕不許四妮嫁給小樑的,任何男人也無法跟自己兒子媲美,她看誰都不如二狗。
畢竟不是自己肚子裡出來的,親也是假親,不能心換心,命換命。
她一定要阻止這場婚姻繼續發展下去。
究竟誰能降得住四妮?誰能收拾她呢?
大栓嬸想起了王海亮,普天下,四妮就聽海亮的。王海亮讓她幹啥她幹啥。
海亮不讓她出嫁,四妮一定不會嫁人。
大栓嬸拿定了注意,當天下午抱着天天又回到了大梁山。
來到王海亮的工廠門口,大栓嬸一點也不客氣,硬闖了進去。
張大毛在看工廠,發現大栓嬸橫衝直撞,趕緊問:“喂喂喂,嫂子,你幹啥呢?”
大栓嬸說:“俺找王海亮,你讓他出來。”
張大毛問:“你找海亮幹啥?他在開會。”
大栓嬸怒道:“管你屁事,鹹吃蘿蔔淡操心,俺找他救命!”
女人二話不說,直闖會議室。
王海亮真的在開會,會議室裡都是人,有張建國,小燕,憨子,還有工廠,窯廠大部分的骨幹。
大梁山要成爲經濟建設區了,也就是徹底開發。
這次的開發,是要把大梁山建設成爲旅遊勝地,上級撥款,準備在山路上圍欄杆,而且還要修通上山的幾條路。
在山上種花草,修涼亭,一直修到通向飲馬河的那段瀑布。
這個旅遊勝地全長30多裡,寬也有四五十里。
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以後的大梁山會吸引千千萬萬的遊客。
有了遊客,酒店,旅館,油站,等等,各行各業都會繁榮起來。
王海亮打算讓大梁山飛的更高,更遠,造福萬代子孫。
可這不是一個小工程,恐怕要幾十年的不懈努力。
正在哪兒講話呢,大栓嬸子在外面嚎開了:“王海亮哎,你給我出來,救命啊!死人了,着火了!”
她這麼一嚎叫,會議室裡的人呼呼啦啦跑了一院子,工廠車間的人也呼呼啦啦跑了一院子。
王海亮慌慌張張衝出來,沒發現哪兒着火,問道:“嬸子,你鬧啥類?我這兒開會呢?你咋了?”
大栓嬸哇地哭了,說:“海亮啊,大侄子,救命啊!四妮那個天煞的要嫁人了,不要俺們孃兒倆了,她跟了野漢子,你幫我拆散他們吧,求你了。”
王海亮明白了,大栓嬸發現四妮要出嫁,心裡氣不過,這是找他幫忙。
海亮說:“嬸子,咱回家,回家中不?有啥話到家再說。”
“不行,就在這兒說?你一定要阻止那個狐狸精,不能讓她跟野漢子跑,要不然俺就跪死在這兒……天天,給你海亮伯伯跪下,讓他阻止你娘嫁出去!”
大栓嬸一拉天天的手,天天撲通衝王海亮跪了下去:“海亮伯,俺要娘,俺要娘啊,俺不想娘嫁人,你幫幫俺吧。”
孩子這麼一哭一跪,王海亮的眼淚下來了,趕緊把天天抱了起來。
“娃啊,別,別這樣啊,海亮伯不能造孽啊。大栓嬸,你這是鬧啥啊?四妮嫁人有啥不好?多個男人照顧你,你等於憑空撿了個兒子啊。
再說四妮那麼累,你真想她累死啊?”
大栓嬸說:“不稀罕,俺就是要他給俺兒子守着,她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將來死了,也要埋在俺家墳上,跟俺兒子埋在一起。她這輩子別想走出這個家門!”
海亮道:“嬸兒,那你說,讓我做啥?”
“俺要你到城裡,把四妮拉回來,捆也要捆回來,大不了城裡的生意俺不要了,四妮就是不能走。”
王海亮知道大栓嬸要幹啥,婆婆這是捨不得兒媳婦啊,她要盡力把四妮留住。
這些年,正是因爲有了四妮,這個家纔像個家。也正是因爲有了四妮,大栓嬸的日子纔好過。
她跟四妮之間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四妮不單單是她的兒媳婦,更是她閨女,她的命啊。
她對四妮的留戀,已經到了難以割捨的地步,女人一嫁,就等於斬掉了她的四肢,讓她疼痛難忍,死去活來。
海亮說:“嬸子,我不能這麼做啊,俗話說能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啊。四妮嫁人是自願的,小樑也是自願要娶她,男情女願的事兒,我怎麼好摻和?
再說了,四妮真的很苦,小樑也是個好後生,你就……成全他們吧。”
大栓嬸腰一叉,怒道:“那俺兒子咋辦?俺咋辦?你說!!”
“嬸,我保證小樑跟四妮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也不會丟下二狗不管,他們不管你,我管你,我把你當親孃孝敬。”
“不稀罕!王海亮我就問一句,進城把四妮捆回來,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吊死在你工廠門口?凳子呢?梯子呢,歪脖子樹呢。”
大栓嬸一蹦多高,又把褲腰帶拉開了,準備找歪脖子樹上吊。
她爹啊娘啊地嚎,一把鼻涕一把淚。
目前的大栓嬸,是大梁山最可憐的人。男人男人死了,兒子兒子癱了,兒媳婦也要改嫁,剩下她跟天天祖宗倆,可該咋活?
她的前途一片迷茫,她的生活沒有了陽光,一點期盼也沒有了。
最後,大栓嬸暈死了過去。撲通摔倒在了地上。
大家一看不好,趕緊一撲而上,七手八腳將女人拉扯起來,擡回了家。
大栓嬸在城裡住了幾個月,又回到了大梁山,回到了家裡的土炕上。
她本來就有瘋病的病根,這下好,整個人又癡呆了,三天兩夜不睡覺,也不吃飯。
王海亮再去看她的時候,大栓嬸又瘋了,披頭散髮,一臉的污垢,衝着他呵呵傻笑。
“他爹,你回來了?你咋纔回來,俺好想你,這些年你到哪兒去了?”
女人的眼睛閃過一絲陰冷,把王海亮嚇得毛骨肅然。
“嬸,你咋了?”
大栓嬸說:“俺看到了你大栓叔,你大栓叔就在你身後,昨天晚上他就回來了,還跟俺說話。”
“那大栓叔說啥了?”
“你叔說,讓俺別管四妮,她愛嫁人,就嫁人好了,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海亮,俺聽你大栓叔的,你告訴四妮,讓她跟小樑走吧,俺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