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洪災過去整整一年後,大梁山人的生活終於恢復了平靜。
七月十五定旱澇,八月十五定收成,每年到八月十五,地裡收成基本上就確定了。
是旱是澇,是豐收還是歉收,基本上就有了定論。
這一年,大梁山人的收入又回到了從前,上萬畝果園的果子全部成熟了,並且成功上市。
工廠裡的機器終於運轉了起來,柳編隊,山藥隊,還有物流公司也恢復了正常。窘迫了一年的山裡人終於盼到了收成。
年前又可以拿到分紅了,彌補了去年的損失。
那場大洪水沖掉了大梁山的一切,給村民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
洪水雖然過去,可洪水留下的傷痛還在。
很多房子被沖毀,需要重建,很多傢俱家電被沖走,需要再添置。
短短的一年,所有的房屋再次矗立了起來,家家戶戶也添置了應有的傢俱。
大梁山人有錢,家家戶戶有存款,大災難只是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卻沒有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所有的一切都在蓬勃發展,大家的臉上又看到了笑色。
蓬勃發展的不單單是王海亮的工廠,煤窯廠跟礦場,還有Z市的王三嫂跟小燕的銷售額。
王海亮積攢了口碑,積攢了名譽,也積攢下了這些年的人脈。
那些從前的銷售商聽說大梁山遭遇劫難,紛紛伸出了援手。生產恢復以後,他們又簽約了大批的訂單,山貨跟藥材的銷售供不應求。王三嫂跟小燕都忙不來了。
與此同時,跟王海亮在Z市一起發展的,還有張二狗的傢俱廠。
目前,二狗的傢俱廠是四妮在當家。傢俱廠沒有因爲張二狗變成植物人而倒閉,反而奮發向上,產值接連翻翻。
兩年的時間,工廠的規模又擴大了半倍,比二狗在的時候銷售還要好。
四妮接手了男人的工廠,幫着二狗撐起了一片天。
她一邊照顧癱瘓的二狗,一邊管理工廠,一邊還要回家照顧公婆。
小天天也被她接到了城裡,送進了城裡的學校。
女人忙的要死,幾乎要累垮了,支持不住了。
再後來,她就把大栓嬸也接到了城裡,跟婆婆住在一塊。
大栓嬸幫着四妮做飯,也幫着她接送孩子上學。四妮總算是可以喘口氣了。
至於疙瘩坡的家,她全部丟給了公爹張大栓。
四妮之所以要把婆婆接過來,就是擔心婆婆跟公爹撞車。
目前的大栓嬸還不知道男人張大栓活着。萬一被她見到張大栓,嚇不死也會嚇的大病一場。
公爹可是逃犯,被人知道就糟了。
這樣的話,家裡只剩下了張大栓一個人。張大栓的危險係數反而降低了不少。
因爲院子門被鎖緊,沒有外人來,張大栓在家裡可以隨便。
他可以走出紅薯窖,在院子裡散步。
可以曬太陽,到廚房去做飯,到糧倉去挖糧食。
老人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到屋子裡去睡覺,睡自家的土炕。
只要不被人發現,張大栓在院子幹啥都行,拿大頂都沒問題。
四妮還是照例半個月回家一次,給張大栓送些柴米油鹽醬醋茶,順便幫着公爹洗衣服,拆洗被褥。
四妮回到家,進門就將院子門反鎖,然後做她該做的一切。
一邊洗衣服,一邊跟公爹嘮嗑:“爹,你要常出來活動活動,整天呆在屋子裡不好。多曬曬太陽。”
張大栓說:“好,爹知道,你也要注意休息,掙多少錢是個多啊?身體要緊。”
“沒事,俺還年輕,累不垮的。”
張大栓喝着茶,看着乾淨利索的兒媳婦,他的臉上淨是慈祥,淨是關愛。
他把四妮當成了親閨女,四妮也把她當成了親爹。
四妮的爹死了,死好幾年了。當初在水窯村,她跟張二狗相好,她爹將男人二狗暴打一頓。
張二狗一怒之下偷了他家的十頭大豬,靠着那十頭大豬發了家。
二狗還給了老丈人一棍子,一棍子將四妮爹打倒,幾乎將老傢伙打殘廢。
從哪兒以後,四妮爹就一病不起,三年以後一命歸西了。
四妮的後孃後來也改嫁了,那個家留給了弟弟。
沒有了爹,四妮也就不回水窯村了,她跟水窯村徹底斷絕了關係。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她沒打算跟弟弟分家產。
再說現在的四妮,也看不上孃家的那點家產了。
張大栓好像有心事,臉紅脖子粗,張了半天嘴巴才說:“妮兒啊,二狗……殘了,爹對不起你。拖累你了。”
四妮擡手擦一把汗,說:“沒事,爹,二狗癱了還有俺,俺仍舊會孝順您。”
張大栓說:“我知道,可你這樣跟守寡沒啥區別,爹不想你守着啊?遇到合適的男人……你就嫁人了吧。把二狗當你……哥。”
張大栓說這話的時候,眼眶裡都是淚。
作孽啊,報應,這是老天的報應!
自己成爲了逃犯,終年不見天日,兒子二狗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晚年的他才知道做人應該厚道,不能欠人家的債,也不能虧欠了四妮。
四妮道:“爹,您說啥勒?怎麼能這樣說?您是俺爹,二狗是俺男人,孝順您,照顧二狗,是俺的本分,俺不嫁,死也不嫁,這輩子俺就跟定了二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抱着走。俺知足……。”
張大栓說:“閨女啊,你那麼累,爹怕你撐不住……。”
四妮說:“俺撐得住,爹你放心,俺真的撐得住。”
四妮的眼角也淨是淚。
張大栓答應她再嫁,等於把她當成了親閨女。他是爲了留住她。
只要她不離開這個家,不把傢俱廠毀掉,張大栓寧可犧牲自己的兒子。
可惜自己現在不能見人,也走不上大街,要不然,他會親自做媒,在山裡挑一個很好的後生,再給四妮成個家。
張大栓說:“妮子,別固執,爹是真心想你幸福,你不幸福,爹也不會幸福。”
四妮說:“俺知道,爹,您就別操心了。”
四妮從沒有想過再嫁,也沒有想過離開二狗。
這就是自己的命,誰讓自己攤上這麼個命,這麼個男人?
儘管她沒有想過離開男人,可新的緣分還是一點點向她逼近了。
人生的又一個春天在悄悄向她走來。
回到城裡幾天以後,四妮接到了一筆生意。一個有錢人打算找她們廠定做棺材。
那是一個很有錢的客戶,在城裡赫赫有名,是個玩具商。
他訂購的棺材也非常昂貴,差不多二十萬。
那個人四妮認識,他的名字叫小樑,就是從前在大梁山做過老師的小樑老師。
那一天,小樑老師親自來到了四妮的工廠,笑眯眯地,說:“四妮嫂,您還認識我嗎?”
四妮看了半天,沒認出來:“你是……?”
“我是小樑老師啊。從前在你們大梁山做過小學教師,被帶娣差點剋死的那個後生。”
“喔……。”四妮想起來了,的確是小樑。
現在的小樑跟過去不一樣了,十年前的小樑老師才二十來歲,那時候的他是個俊俏的後生。
小樑老師初到大梁山,住在學校裡,四妮上山下山,常常可以看到他。
她記着這個長頭髮的俊俏後生,普通話很好,還會唱歌跳舞,也會打籃球。
自從小樑去大梁山以後,山裡的孩子才活潑起來,多了幾分陽剛之氣。
孩子們都喜歡小樑老師,因爲他跟個大孩子一樣,天真活波。充滿了朝氣。
但是四妮沒有跟他接觸過,再後來就離開了大梁山。
“小樑,是你小子,你從哪兒蹦出來的?”
小樑說:“嫂子,我離開大梁山以後回到了城裡,不再擔任教師了,而是下海經商。現在我有錢了,開了一家玩具廠。”
“啊,有出息了,真不簡單,你怎麼到我的小廟裡來了?”
小樑的臉色暗淡下來,說:“我爹死了,我想孝順他,給他做一副棺材。要最好的木料。價格沒問題。”
四妮說:“小樑啊,棺材也就那個樣子,多好的棺材也會埋進土裡,早晚變成一把土,別那麼浪費,男人持家過日子不容易。掙點錢也不容易。”
四妮是好心,現在跟從前不同了,埋個爹,一個比着一個花錢。都怕別人說自己不孝順。
所以四妮的生意很好,棺材的生意很好做。
她說這話,是作爲一個嫂子對弟弟的關心。怕他逞強。
但是小樑卻呵呵一笑:“嫂子,我不在乎,現在我有錢了,就是想孝順俺爹,把你這兒最好的棺材給我,我把錢給你。”
四妮沒辦法,想不到小樑十幾年沒見,竟然成了土豪。穿戴也不一樣了,人也發福了。
他來的時候開的是名車,那車比王海亮的車還要好。
四妮只好點點頭:“隨你,你留給我地址,三天後我把棺材給你拉過去。”
“那好,謝謝嫂子。”
小樑甩給四妮一大疊錢,然後就離開了,地址也留給了她。
接下來,四妮命令工人做棺材,用的是最好的木料,上面雕龍畫鳳,油上了最好的油漆。
那棺材做的又大又漂亮,躺裡面非常舒服。不要說死人,活人躺裡面都不想出來。
張二狗家祖傳的《魯班秘籍》絕不是白給,他們家做棺材的手藝冠古絕今,名冠天下。
棺材做出來以後,四妮讓工人用吊車吊上了卡車,親自押送,跑了二百多裡,送到了小樑的老家。
小樑的爹真的死了,家裡熱鬧非常,哭的哭,喊的喊,亂作一團。
棺材進門,開始移靈,忙客們七手八腳將老爺子放了進去,然後蓋棺封口。
作爲朋友,四妮親自弔唁了一翻,還隨了大大的份子錢。
這是禮數,也是生意場上的習慣。
小樑的爹老子死的很有面子,躺裡面果然沒有再出來。
過完了頭七,小樑回到了Z市,親自過來跟四妮答謝。
小樑說:“嫂啊,你做的棺材真好,俺爹死得真有面子。全村的人都叫好了,說我是個孝順兒子。
以後我有親戚朋友死了,誰也不找,就找你做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