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亮將點心跟水果放在了桌子上,對秀琴說:“大姐,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不相信,你鐵定認爲我是黑心的廠商,鐵定認爲是張二狗救活了你,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但是我告訴你,你錯了,你只不過是張二狗用來報復我的工具。
張二狗是大梁山人,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死對頭,他跟我有過節。
他靠近你,就是利用你來陷害我,他給你們母女下毒,就是想嫁禍給我。
我是冤枉的,你也是被害者,而且他的家裡有女人,有孩子,他在欺騙你的感情。
本來這些我是不想告訴你的,可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傻女人……姐,你咋恁傻啊?”
海亮的話不溫不火,卻好像一級級重錘,敲打在秀琴的心上。
女人瞪大了眼:“你說啥?你是張二狗的鄰居?”
海亮點點頭:“是。”
“你跟他有過節?”
“應該說他跟我有過節。”
“你說這毒,是二狗給我們母女下的?”
“對,他都承認了。不信的話,你可以親自去問他。”
“那他爲什麼要陷害你?”
“姐,這裡面的事兒,一句話兩句話跟你說不清。”
秀琴呆立不動了。喃喃自語:“這麼說……他對我的感情也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張二狗有個媳婦,叫四妮,是我工廠的員工,他還有個閨女,叫天天,跟我孩子是同學。不要說二狗本人,就是他家裡的那條狗,身上幾根毛,我都清清楚楚。”
“……”女人驚訝了半天。
海亮道:“我絕不是信口胡謅,只要你問問他,一切都會水落石出。本來我不想破壞你的夢想,可也不想你被人騙。
話我只能說到這兒,姐,如果你是個有良心的人,就不該拖我們廠下水,我們真的是無辜的……素芬,咱們走!”
王海亮的廢話不多,字字句句都是關鍵。他說完,拉起素芬走出了秀琴家的門。
秀琴坐在炕上,好像一座猛然傾倒的鐵塔,砸在了枕頭上,女人都要崩潰了,兩行淚珠順着鬢角滾滾落下。
王海亮的話好比一聲聲驚天炸雷,劈在她的身上。劈壞了她的身體,擊散了她的靈魂。
她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裡,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
對於張二狗,秀琴付出了一切,半年的時間傾注了全部的感情。
女人以爲自己找到了生命的第二春。
到了這個年紀,她的感情一般不會付出的,一旦付出,必然要尋求結果。
海亮的話等於徹底擊碎了她的夢想,她難以相信二狗是在騙她,將她當成了整倒對手的工具。
房間裡傳出一聲竭嘶底裡的嚎啕。
海亮拉着素芬的手走出秀琴家的門,秀琴的嚎哭聲讓素芬打了個冷戰。
素芬停住了腳步,問:“哥,你這樣打擊素芬姐,她……不會想不開吧?”
海亮搖搖頭說:“不會,秀琴不會傻到去尋死,因爲她還有女兒,還有生病的婆婆,她還有希望。爲了孩子,她不會幹傻事。”
“那咱們這樣是不是很殘忍?”
海亮說:“不會,這就是現實,現實就是這麼殘忍。每個人生下來,必然要做好迎接殘酷現實打擊的準備,秀琴也不例外。”
素芬說:“她真可憐,咱們是不是應該幫幫她。”
海亮問:“怎麼幫?”
“不如,給她一筆錢,讓她的生活好過一點。”
“沒問題,我已經準備給她一筆錢了,算是人道救助。”海亮一邊說,一邊幫素芬擦乾了眼淚:“傻丫頭,你怎麼跟人下跪啊?傻不傻啊你?”
素芬抽泣一聲:“哥,妹子不想你難過,不想看着你多年的心血付水東流。只要跟人下跪可以挽回工廠的損失,可以讓你高興,妹子樂意跟人下跪。”
王海亮心裡一酸,眼淚差點下來。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素芬。
十年,女人整整等了他十年,她的婚姻也拖了十年。
這十年來,素芬蹉跎了歲月,耗盡了青春,浪費了人生最寶貴的花樣年華,都是爲了他。
他耽擱了女人的一生,他覺得素芬是被自己給毀了,他欠下了女人一筆深深的孽債。
這種感情上的孽債是無法償還的。
他感到了不安,感到了愧疚。
海亮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說:“素芬,你爲啥對我這麼好?爲啥啊?”
素芬說:“因爲,你是俺哥,最好,最好的……哥。”
王海亮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下子把素芬拉進懷裡,緊緊抱上了她。
這是一種無愧於妹妹的心裡報償,也是一種不摻和任何雜念的擁抱,就是哥哥對妹妹的那種愛撫。
他啥也給不了她,只能抱抱她。
抱一下,素芬也覺得很滿足。
海亮說:“妹子,我的傻妹子,海亮哥這輩子註定要虧欠你了。”
素芬說:“俺樂意,上輩子……欠你的。今生俺就是來還債的。”
就在素芬跟海亮離開秀琴家兩個小時以後,張二狗也低眉耷眼走進了素芬的家。
走進家門的時候,秀琴還沒起,女人依舊躺在炕上。
張二狗沒說話,將一個手提包放在了屋子裡的茶几上。
他知道王海亮來過,因爲他看到了茶几上的水果點心。
二狗問:“秀琴,你好點了沒?”
秀琴的眼光很灰暗,聲音也有氣無力,問道:“二狗,俺問你幾句話,你要老實回答。”
張二狗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他好想早就知道秀琴要問啥。
“你問吧。”
秀琴說:“你跟王海亮是不是鄰居?是不是有過節?”
二狗說:“是。”
“那你的家裡……是不是有媳婦?還有個孩子?”
張二狗的賴利頭低下了,抽搐了一下說:“是。”
“那你靠近俺,是不是想陷害俺,然後嫁禍給王海亮?”
張二狗的頭更低了,猶豫了很久,還是說:“是。”
“這麼說,半年前,俺就掉進了你的圈套裡,你從來沒有喜歡過俺,一直把俺當做報復王海亮的工具,對不對?”
“……”張二狗不說話了。
女人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男人的默認,就是承認。
她說:“二狗,你好狠的心啊,欺騙了俺這麼久。”
張二狗說:“對不起……。素芬,我知道自己騙了你的感情,但是我可以做出補償。這兒有十萬塊,可以讓你跟孩子的日子好過一點。”
素芬不是潑婦,沒有跳起來跟二狗打鬧,也沒有撒潑。
畢竟這半年來,二狗帶給了她希望,也帶給了她快樂。
兩個人在炕上磨纏的情景,還盪漾在她的腦海裡。
素芬抽泣一聲:“二狗,俺不怪你,俺只想問你一句話,這半年,你到底有沒有真心對俺好?有沒有真心稀罕過俺?”
張二狗猛然擡起頭,斬釘截鐵說:“沒有,我不喜歡你,我就是把你當做報復王海亮的工具。”
“這麼說,你還惦記着你家裡的女人?”
張二狗說:“是。四妮在我心裡的地位,沒有任何女人可以代替,也包括你。”
秀琴點點頭,說:“俺知道了,二狗,你走吧。以後別來了,咱倆……一刀兩段了。從今以後俺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俺,你走你的陽關道,俺走俺的獨木橋,就當咱倆……沒認識過。”
張二狗問:“我害苦了你跟孩子,你不嫉恨我?不打算把我送進監獄?”
秀琴搖搖頭,說:“算了,這就是命,俺已經準備撤銷控訴了,不告海亮了,咱倆的事兒也完了,你走吧。就當啥事也沒有發生過……。”
張二狗還挺老實,站起來腳步沉重走了出去。
他的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自己牲口不如。
人家是孤兒寡母,欺負孤兒寡母,真的牲口不如,他好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他離開的時候,秀琴沒有讓他拿走那十萬塊。
那十萬塊,就是二狗送給她的,女人也覺得那是自己應得的。
張二狗這一走,就再也沒有見過秀琴,秀琴成爲了他人生中的匆匆過客。
因爲幾天以後,當張二狗再次來到秀琴家的時候,秀琴的家已經人去樓空了。
女人,還有女人的孩子,全都不知去向。
再後來,二狗曾經多方求人找過秀琴母女的下落,可一直沒有找到。或許她已經回老家去了。
秀琴離開的時候,果然撤銷了訴狀,並且在報紙上跟大梁山的工廠賠禮道歉。
她說中毒的事件,完全是個誤會,是孩子小,不懂事,貪玩的時候將*注射進了飲料瓶子裡。這件事跟王海亮的工廠沒有任何關係。
她也沒有告張二狗,女人是澄清事實以後第二天離開的。
很快,一張張報紙爲大梁山的工廠澄清,電視臺也做了專訪。
來回這麼一折騰,等於是給大梁山的工廠做了免費的廣告。
等到王海亮從Z市返回大梁山的時候,工廠的大門已經開啓,封條也沒有了。
而且一輛輛商家的汽車早就停在了門外,準備運貨裝車了。
張建國跟憨子忙得不可開交,加班加點忙活起來,大梁山的人們又是一陣喧譁。
沒有不透風的籬笆牆,半個月的時間,張二狗陷害王海亮的事情在大梁山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不單單全村的人知道了,四妮知道了,地窖裡的張大栓也知道了。
張大栓的眉頭一下子擰成了疙瘩,老人不再說話,而是吧嗒吧嗒抽菸。
張二狗跟從前一樣,還是半個月回家一次。
每次回家,都帶上很多好吃的,還有孩子的玩具,跟補貼家用的錢。
這一次跟平時一樣,半夜,他將夏利汽車停在了村南的老槐樹底下。
他提着行李走進了家門,第一件事就是下去地窖,看看爹的情況。
二狗說:“爹,感覺咋樣?好點了沒有?”
可怎麼也想不到,迎來的是父親的一記耳光。
啪!一記耳光迎面扇過來,惡狠狠抽在了他的腮幫子上。
張大栓可會功夫,那手非常有力氣,只一掌,就把張二狗揍得倒在地上,嘰哩咕咕打了好幾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