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半夜12點,忽然,院子裡的瓶瓶罐罐晃盪了幾下,發出一聲清脆的叮噹聲。
立刻,如意擡起頭,如臨大敵全神貫注,眼睛發出一道亮光。
但是很快他就氣餒了,那晃盪聲只不過是一陣風吹過,同時,一隻老白貓瞄叫喚了兩聲。
那是一隻老白貓跳過圍牆,觸動了機關。竄過牆頭跑了。
現在的如意草木皆兵,杯弓蛇影,被野狼搞得都神經了。
他虛口氣,又蹲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將身上的大襖裹緊。
天氣已經相當寒冷,眼看進入了農曆十一月,馬上冬至了,正是每年最寒冷的季節。
羊場的空氣乾冷乾冷的,滴水成冰,吐口唾沫砸地上都摔八瓣。厚厚的羊皮大襖也無法阻擋凜冽的寒風。
眨眼的時間,如意的眉毛上,稀疏的鬍子上全都掛起了白霜,猛一看像個聖誕老人。
可他依然不肯退卻。將手裡的斧頭越握越緊。
如意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睡着的時候眼睛還睜着。
是巧巧將男人喚醒的。
天亮以後,巧巧穿上衣服,走出了羊場的宿舍,來回尋找男人,最後在一大草垛的旁邊找到了如意。
這個時候的如意一動不動,完全僵化了,仍舊保持着戰鬥的姿勢。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霜粒子,羊皮帽子上,眉毛,鬍子,手套上都是白乎乎的。
“如意,如意,快進房子吧,天亮了,狼不會來了。”女人靠近他,如意楞沒反應過來。
巧巧歪着頭仔細瞅瞭如意一下,嚇一跳,以爲男人凍死了。
“你楞啥啊?進屋子啊。”一邊說,巧巧一邊過來拉男人。
這麼一晃盪,如意打了個冷戰,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狼!狼來了嗎?在哪兒?在哪兒?”忽悠一下,他的身體彈跳起來。
巧巧問:“你睡着了?你可真有本事。睜着眼睛也能睡着。來,起來,咱進屋子去。”
巧巧過來攙扶男人,這個時候的如意才感到腰痠腿疼,渾身僵硬,不要說站起來,手臂跟腿腳都打不轉彎了。
一晚的時間沒動,全身都僵化了,血液不流通。腿都麻木了。
巧巧道:“就你這個樣子,能把狼收拾了,纔是怪事呢,狼收拾你還差不多。”
如意一瘸一拐,拄着斧頭把兒,嘴巴還挺硬:“打狼的事兒你不懂,生娃娃的事兒我不懂,你明白吧?你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巧巧說:“你能得很,生孩子的事兒你要是知道,你不就成仙了嗎?”
“你的話咋那麼多?哎呦,我的小蠻腰啊,輕點……。”如意都要慘叫了。
巧巧攙扶着如意,一步一挪,慢慢將男人扶進屋子,躺在了炕上。
這一晚如意又白守了,狼根本沒有來。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兩條狼已經靠近了他的家門,只是沒有進來,而是站在不遠處的土坡上,衝着羊場的方向眺望了整整一晚。
經過一天的休息,如意養足了精神,腿腳能活動了,他喝了三碗湯,幹掉三個白麪饃饃。夜幕降臨以後,他還打算到院子裡守着,繼續跟狼拼耐力。
巧巧在屋子裡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勸:“如意,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到外面守着了,你那麼厲害,狼不敢來了吧?”
如意說:“不能大意,你沒聽天昊哥說嗎?狼這個東西啊,心思鬼得很。”
“俺就是擔心你,身子吃不消,”
巧巧的話聲未落,忽然,外面稀里嘩啦,又傳來幾聲瓶瓶罐罐撞擊的脆響,兩個人一起打了個冷戰。
巧巧問:“啥聲音?”
如意如臨大敵:“天剛剛黑,不會是狼又來了吧?”
巧巧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如意大喝一聲:“誰!!”
他的手不由自主摸向了身邊的一把鐮刀。然後躡手躡腳靠近了房門,巧巧嚇得跟鵪鶉一樣,躲在男人的身後,跟着如意一點點向着屋門靠攏。
來到門口,如意忽然暴跳起來,猛地舉起鐮刀,再次大喝:“來吧!!爺爺跟你拼了!!”
咣噹,房門被他一腳踹開,手裡的鐮刀也跟悟空的金箍棒那樣,舞出一片刀花兒。
可是等他看仔細以後,不由得楞了。
哪兒是什麼狼,外面分明是個人,那人的手裡端着一口鐵鍋,嘴巴上叼着塑料袋,塑料袋裡是幾個剛剛烙好的燒餅。
那人也嚇一跳,差點拉一褲子,蹬蹬蹬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如意你你你……你咋了?你要殺了我?”
屋子裡的巧巧也一步竄了出來,兩個人一起泄氣。巧巧輕輕叫一聲:“大毛爹,咋……是你啊?”
沒錯,屋子外面的人是張大毛,張大毛端着吃食過來了。
最近巧巧懷孕,跟如意一起住在羊場,張大毛不放心。
要知道,如意可是他的親生兒子,那巧巧就是他兒媳婦。巧巧肚子裡的孩子,是他親滴溜溜的孫子。
兒媳婦距離臨盆不遠了,張大毛的心理又是興奮,又是擔憂。
他總擔憂如意跟巧巧在在羊場吃不飽穿不暖,把孫子給餓着。
這不,張大毛特意做了好吃的,給兩個孩子送了過來。
如意手裡的鐮刀掉在了地上:“大毛爹,咋是你?”
一邊說,一邊衝過去把張大毛攙扶起來,幫着親爹老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積雪。
張大毛說:“如意啊,你咋神經兮兮的?”
如意說:“大毛爹,把你嚇壞了吧?我還當是狼呢。快進來,外面冷!!”
如意把張大毛扯進了屋子裡。還好鍋裡的湯沒撒,塑料袋裡的燒餅也沒摔地上。
張大毛將鐵鍋跟燒餅放在桌子上,道:“你白麗大娘說了,天冷,羊場的糧食也不多,這不,我給你們送點吃的,剛熬好的雞湯,雞還是熱的,餓了吧?趁熱快吃點。”
巧巧說:“大毛爹,您也太客氣了,這麼晚了還讓你跑一趟。”
按說,巧巧不該叫張大毛爹的,首先是名分不對,其次是輩分不對。
按照輩分,巧巧應該稱呼張大毛爲爺,因爲她父親張建國管張大毛叫叔。
按照名分,如意不是張大毛的家裡人,他們沒有父子名分,儘管他是張大毛的兒子,全村人都知道他是張大毛跟喜鳳嫂當年在打麥場造下的野種。
可巧巧乖巧,攆着如意叫,如意叫爹,她也就攆着叫爹了。
張大毛搓着手,臉上閃出喜悅,瞅着如意這個好兒子,瞅着兒媳婦的大肚子,心理美得很。
“沒事,你倆都是我的好孩子,不要說吃我一隻雞,要我的命也行,孩子……五個多月了吧?”
如意說:“恩,明年的春天就能臨盆了。”
“好,好,我等着抱孫子,給孩子取名字了沒?”
“還沒生出來,取啥名字。”
“先說好,孩子的名字我來取,因爲他是我張家的種。”
如意說:“行,隨你。”
“快吃,不吃就涼了。”
如意說:“我們剛吃過了,大毛爹,您坐火邊烤烤火唄,大老遠的趕來,一定冷壞了。”
張大毛是很想坐火邊烤火的,也想親手摸一下子兒媳婦……的肚子。
不是想耍流氓,也不是想佔便宜。
沾兒媳婦便宜這種牲口不如的事兒,張大毛還做不出來。主要是想摸一下孫子。
可惜啊,孫子還沒降生,這要是生出來,喊我一聲爺爺,那該多好啊?
想着孫子生出來虎頭虎腦的樣子,張大毛的心理就跟吃了蜜糖一樣甜。
兒媳婦的肚子那麼大,一看懷的就是小子……閨女也行,只要是我張家的人,啥我都喜歡。
張大毛戀戀不捨說:“不了,天晚了,你白麗大娘還在家等着呢,出來的慌張,街門也沒關。我回去了哈。”
張大毛不得不走了,這兒沒他的立足之地,這是兒子跟兒媳婦的歡樂窩,一個老公爹站這兒不走算咋回事?
張大毛甩甩袖子走了,如意跟巧巧一起把沒名分的公爹送出家門。
張大毛擺擺手:“回去吧,回去吧,外面冷,別把我孫子凍着……哎呀,這孩子,咋不關門,天黑了,還沒顧得上摳門呢?記得關好門,別讓狼溜進來。”
“知道了,您慢走!”
張大毛離開以後,如意將街門鎖了,兩個人回到屋子,巧巧說:“我們這日子過成啥了,老人看到也不安生,人家敲個門,都擔驚受怕的,你要是把狼崽子送回去,哪裡還有這些事?”
如意不耐煩地說:“你咋又來了?啥時候送,我心裡有數,不用你操心!”
“我的話你不聽就算了,海亮叔叔跟天昊哥的話你也當成風了?”
“我不是不聽,就是氣不過,”
“你跟狼較啥勁啊?”
“是狼跟我過不去,叼走咱的羊不說,還咬死在羊圈裡頭,分明是跟我示威。它是欺負我沒能耐。我一定要把這個狼收拾掉!”
“你咋這麼撅?”
“行了,你睡覺吧,別害怕!我在外面守着!”
這一晚,如意再次跟狼較上了勁,親孃祖奶奶的,弄不死你,我就不叫如意。
這一次他學的更精了,睡在了羊圈旁邊,爲了防止凍傷,他抱一牀厚厚的棉被,將棉被蓋在了身上。
那把厲斧也死死握在手裡,並且拄在地上,腰桿子挺得筆直。
他還抓着幾個辣椒,一旦犯困,就準備吃辣椒,辣椒這東西提神很好。是朝天椒,吃一口嗓子就冒火。
他等啊等,等啊等,不遠處傳來一陣沙沙聲。一條魅影終於從對面的山頭上冒出。
身體就像一根利箭,嗖地穿過灌木,跳過草叢,直接就逼近了羊圈的圍牆。
只一閃,那魅影就從圍牆上一躍而上,動作之靈巧,讓如意悍然。
他的嘴巴還沒有合攏,那條魅影就撲向了不遠處的雞圈。
首先是傳來雞的一聲慘叫,無數的雞一起撲棱起了翅膀。
這一次狼改變了目標,沒有奔羊圈而來,而是將攻擊的目標瞄準了雞窩裡的雞。
或許是他瞅到了如意,或許早就將目標鎖定。
等如意明白過來的時候,身體憤然而起,可是已經晚了,其中的一隻雞已經被狼叼在了嘴巴上。
看的清清楚楚,那的確是一條大狼,跟自己幾天前夢裡見到的一模一樣,一米多高,四尺多長,黑乎乎一條黃影子。
或許那不是一個夢,就是自己親眼所見,只不過當時太困了,眼睛看到的腦子沒反應過來。
如意一聲嚎叫:“跑不了了!拿命來吧!”
人跟斧頭一起衝野狼飛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