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秋天,大地震過去以後四個月,大梁山的天氣開始涼爽。
所有的村民全部離開了帳篷,搬回了新居。
儘管那些新居都不怎麼好,依然是土打牆,茅草頂。可總算是有了個遮風擋雨的家。
村子裡出現了街道,街道也變得乾淨起來。
度過酷夏的人們,全都焦躁不安起來,根本坐不住了。
有的人猛然想起,好久都沒有收入了。
自從地震以後,人們忙於躲難,忙於大救災,村子裡的柳編隊,採藥隊,跟運輸隊已經荒廢很久了,
這些隊伍的荒廢,等於切斷了大梁山的經濟命脈,村民手裡的錢也越來越少。
於是,很多人想起了王海亮,還想跟着海亮繼續幹。
可這時候的王海亮,已經從村長的位置上退下來接近半年了。
於是,幾個青頭後生就去跟建國商量,打算將這些隊伍快速成立起來。
哪知道張建國將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說道:“不行,不行,我沒那個能力啊,當初,跟山外那些銷售商簽約的是海亮哥……大梁山運輸隊,柳編隊,採藥隊的法人代表也是海亮哥。
那些銷售商也只認識王海亮,不認我張建國。想要掙錢幹活,還是去找海亮哥吧?”
那些村民一聽,立刻後悔起來。
當初,大地震爆發的時候,人們怨聲載道,把那些自然災害全部算在了海亮的頭上。說他修路挖斷了大梁山的龍脈,得罪了山神爺爺。
而且他們也將那些大災難算在了小燕的身上,說小燕死了以後陰魂不散,要報復大梁山的人。
大家異口同聲,生生將海亮從村長的位置上給轟趕了下去。
現在,雖說小燕的迴歸讓村子裡的一部分謠言不攻自破,他們知道委屈了海亮。可根本張不開那口再去求他。
晚上,建國吃過飯以後去了一次海亮的家,跟海亮商量隊伍重建的事兒。
建國說:“海亮哥,這村長我幹不了,還是你來幹吧,很多工作我展不開,村子裡的小青年不聽我的,山外的銷售商看的也是你的面子,沒你,大梁山不行啊……。”
海亮說:“建國,既然大家擁護你,你就接着幹,那個村長的位置,我不稀罕。”
建國說:“海亮哥,我知道你不稀罕,可你不做村長,怎麼發號施令?大路怎麼修?山上的果子也成熟了,不能生生看着爛在地裡頭吧,那可是嘩嘩響的鈔票。
還有柳編隊,採藥隊,都是你一手訓教出來的,他們只會聽你的指揮。村長還是你來幹吧?”
海亮憨厚一笑:“兄弟,我不會做村長的,以後我的事兒也不會跟大隊摻和,我打算自己幹?”
“自己幹?”
海亮說:“是,我要自己成立隊伍,大量招工,讓村子裡的人爲我打工,無論成敗,無論賠賺,都是我一個人的。
大路也有我自己來修,我一個人墊資,那些山果,藥材,跟柳框,你們可以賣給別人,也可以賣給我,但是我保證,我的價格不會比別的銷售商低。”
建國開始迷惑不解了,問道:“海亮哥,你爲啥要這樣做?你想拋棄我們,拋棄大梁山的父老鄉親?”
海亮搖搖頭說:“不是,主要是村民的目光短淺,他們只認眼前的利益,讓他們集資,讓他們掏錢的生意不能做啊。
他們只認自己的口袋,我當上村長,那這些隊伍就是大隊的,利益也是大隊的,難免會產生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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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來幹,就可以自己說了算,大權獨攬。我不想被人左右。也不想聽那些人發牢騷。”
張建國驚訝地問:“你……有那麼多錢?可以自己修路,自己販賣山果跟柳編?”
海亮說:“沒有,但是萬事開頭難,我想試試,獨自闖蕩一下。”
張建國的心裡不是滋味,他知道海亮受委屈了,覺得海亮已經心灰意冷。
看到建國不樂意,海亮說:“你別誤會,我只是不想你爲難而已,而且也不想跟大隊的利益摻和……萬一賠了,算我一個人倒黴。”
這是一步險棋,誰也不敢保證大梁山的生意會賺錢。主要還是沒有路啊,運輸不方便。
而且大梁山的人久居深山,大部分人跟外界不接觸,無論是經商的頭腦還是人脈,都不及王海亮。
王海亮的客戶張喜來看的也是海亮的面子,山外的銷售商,看的更是他王海亮。
確切的說,以後的路跟從前沒有什麼兩樣,生意照做,只不過海亮一個人將風險給承擔了下來,當然,得到的收益也全部有他一個人支配。
再說的明白一點,就是他要做老闆,做企業家了。
這是海亮邁向成功的第二步,而且已經具備了這個條件。
建國說:“那以後村子裡的領導班子……怎麼辦?”
海亮說:“當然有你支配,新的支委也有你定,你喜歡讓誰幹,那就讓誰幹。”
建國說道:“沒了你,我以後可怎麼幹啊?”
海亮說:“該怎麼幹,就怎麼幹……疙瘩坡屁大點地方,就那麼幾百口人,你搞不定,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建國知道,王海亮是一條蛟龍,他要騰飛了。
疙瘩坡太小,好比一個淺灘,根本容不下他這條大龍。
海亮打定了注意,而且很快就在村子裡招工了。
這一次是第三次招工,這次招工跟上兩次不一樣。
上次招工是大隊招工,條件比較寬鬆。這一次招工的人數,全部有他一個人安排。
而且,柳編隊,採藥隊,運輸隊跟修路隊的人員,也是有他精挑細選。
工人的工資也有他一個人定,跟從前一樣,幹得好可以加,乾的不好立刻炒掉。
而且這次依然是股份制,如果效益好的話,誰在股,年底可以拿到分紅。
以後掙來的錢,全部是海亮自己的,賠錢了也是他自己的。寧可賠死,工人的錢他也一分錢不會少。
村子裡的人雖然都在嫉恨王海亮挖斷了大梁山的龍脈,給他們帶來了災難,但是海亮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因爲跟着他有錢花。
所以告示剛剛貼出來,立刻遭到了五個村子羣衆的圍觀。
這次海亮讓玉珠跟小燕做了自己的秘書,專門負責招工,當場立下合同。
短短一天的時間,報名的人數就達到了三百,村子裡除了老人跟上學的孩子,只要是能動彈的人,幾乎一個不少,全部加入了進來。
海亮跟從前一樣,還是將隊伍劃分。身體靈巧的,跟着王慶祥上山採藥。強狀如牛的,跟着他上山修路。腿腳快而且身強力壯的,被安排在了運輸隊。
再就是那些婦女跟村子裡的殘疾人。
一場大地震,村子裡出現了很多殘疾人,很多缺胳膊斷腿的。
海亮就把他們安排在了柳編隊,做一些力所所能力的活兒,而且柳編隊的隊長還是張大毛。
很快,四支龐大的隊伍就建立了起來,村子裡嗚嗚丫丫都是簽約合同的人。
爲了掃除從前的晦氣,爲了打消人們對山神爺爺的降下災難的陰影,王海亮決定,在隊伍開工以前,請山外的戲班子唱一場大戲。
唱大戲是爲了消除晦氣,也是爲了給村子裡那些迷信的羣衆打消顧慮。
在他們的心裡,爲山神爺爺唱戲了,以後的一年就會得到山神爺爺的庇護,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人丁興旺。
唱戲的錢也有海亮來出。
果然,幾天以後,海亮就請來了山外的一個戲班子,戲班子的東西都是運輸隊的人一點點推進大山的,那些戲服跟唱戲的人,也是有運輸隊的人一點點拉進大山的。
很快,戲臺子被搭建了起來,布棚跟布幔子也掛好了。
隨着一串鞭炮的脆響,戲臺上的鑼鼓傢伙什也敲響了,臺口的位置衝的正是大梁山,也衝着山神爺爺當初的那座山神廟。
唱大戲是疙瘩坡千百年來的大事,也是千百年來的喜慶事兒。
大梁山的人從來沒有看過大戲,也沒有看過電影。
因爲山外的那些戲班子跟放映隊根本無法走進大山。
村子裡一時間沸騰起來,大家喜氣洋洋,天沒黑就搬把椅子,到戲臺的下面佔位置,戲臺下嗚嗚丫丫都是人。
不但有老人,有孩子,還有青年男女。
大梁山的新學校正在修建,孩子們暫時沒有地方去,只能等學校修建完畢,才能上課。戲臺下成爲了他們快樂的天地。
時髦的年輕後生換上了新衣服,短毛腦袋剃得溜光水滑。
年輕的村姑,剛過門的小媳婦也揣上了瓜子,天沒黑就三人一組五人一羣,往戲臺子前面涌。
大梁山五個村子的村民幾乎傾巢而出,都過來看戲。
王海亮請的是外地的老腔劇團,裡面有老生,有小生,有花旦,還有青衣。
梆子一響,一個畫了裝束的武生跳出了場,接連翻了十幾個跟頭,弄得臺下叫好聲響成一片。
那個武生非常俊秀,細眉大眼,皮膚很白,跟小姑娘一樣。
嗓子一扯,嘹亮的聲音就響徹了大梁山:“一顆明珠臥滄海,浮雲遮蓋棟樑才,靈芝草倒被蒿蓬蓋,聚寶盆千年土內埋,懷中抱定山河柱,走盡天下無處栽,清早打糧倉未開,赤手空拳轉回來,是古人都有興和敗,難道我秦瓊運不來……”
張大毛也坐在臺下,他可是唱老腔的行家。
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看的看熱鬧,耳朵一豎,他就知道這小生絕不簡單,字正腔圓,經過了名師的指點。
他大喝一聲:“好!!”首先拍起了巴掌,身後的巴掌聲也響徹一片。
張大毛的身後是個年輕的小媳婦,那小媳婦看着臺上的小武生,眼睛水汪汪的,小臉蛋也紅了,呼吸急促起來,巴掌也拍紅了。
從一開始,那小媳婦就被武生的功夫跟唱腔吸引了,眼睛跟鉤子一樣,恨不得將那武生勾下來,吞進肚子裡去。
那小媳婦的名字叫四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