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繼續走……現在看到的一個村莊與別的村莊不同,村子很大,但房屋破敗,有的房屋還倒塌了;牆上瓦上長草的房屋到處都是。山之心和支子進村走了很久,竟然沒有看到一個人……而終於看到一個,是一個老婆婆,在她家一旁倒塌的房屋中尋拾柴火。支子問:老婆婆,怎麼村裡沒人?老婆婆說:都出去了,打工的,進城做生意的。有幾個人在村裡?——支子又問。老婆婆說:七八個,原先村裡有好幾百人,近千人。支子問:爲什麼都出去?老婆婆說:出去賺錢唄,村裡賺不到錢。這當兒,一頭水牛跑過來了,一箇中年漢子在後面追,說:看你往哪裡跑,一分地還沒耕完就耍賴。水牛跑到山之心面前,停了一下,又轉身往另一條小巷裡跑了。中年漢子也跟着跑去。
山之心說:
這個村子的某個地方育生了宅精。
支子問:什麼叫宅精?
山之心說:
山有山精,樹又樹精,有的房屋荒毀久了,就出宅精。我知道在哪裡了,你跟我去看。
他們又走過一片倒塌的房屋,最後來到兩間雖沒倒塌,好象已百年沒人來過的破敗陰幽的房屋前。山之心說:宅精就在裡面。
山之心推開兩扇朽腐的結滿蜘蛛網的門,屋內一個手長腳長,只有皮骨的變了形的人在調製藥劑,見了山之心他們,也不驚慌。山之心問:你是宅精嗎?
宅精說:
你是神,我知道,我可沒害人。我連蟲子都沒吃一條。我吸食陰氣,調飲藥劑。你不能殺我。
山之心說:
你若永無惡行,我自不殺你。但這裡畢竟是人居之地,雖一時荒毀,你也不能佔有,你到一個洞裡去吧。
那個洞?
送你那個洞就那個洞。
山之心說畢,將宅精化成了一張葉子,然後拂出一陣風,將葉子送走了。
支子問:
想不到真有妖精。但仙師,何以從前有大量妖精,現代卻幾乎絕跡,今天我第一次見。
山之心說:
以前地多人少,現代地少人多,凡物此伏彼長,彼伏此長也。加上現代人不信鬼神,又缺少了生精生怪的陰氣。不過這些年,**大力推進城鄉一體化,人都往城裡聚,鄉下就荒蕪了,又給一些精怪提供了孕育的條件。
支子說:
是這樣啊。
山之心說:
有一座山上,還滋生了一根藤精,你願去再看?
支子說:願。
山之心就挾起支子,不過飛了幾秒鐘,就在一坐山上落下。這山很深,幾年沒人來砍劃,就林木森森了,大自然的修復能力真強。
就見一條老藤纏住一條蟒,而蟒也纏住了藤,不過蟒蛇已經漸漸不支。山之心喝一聲:藤精,放下蟒。
支子因爲已聽得懂動植物的語言,就聽得藤說:誰叫它老是爬在我身上,每次都弄得我癢一陣,今天要教訓一下它。
接着藤放下了蟒,蟒自爬去。藤精說:仙師,我好不容易修煉成現在這樣,可還變不了人形,你不會毀了我吧?
山之心說:你吃過青蛙,還吃過一隻黃鼠狼,今天不是我趕到,蟒也會被你吃掉。你現在還變不了人,有一天你能變成人了,你就會去禍害百姓,你不是好妖,斷不能留你。
山之心手中變出一把劍來,將藤砍成了幾截,聽得藤慘叫幾聲,斷口處就流出許多血來。
山之心收沒了劍,說:
禍及我等名聲,怎不斬你。
支子已經見怪不怪了,平靜地問山之心:
你怎麼知道哪裡有妖有精?還知道它們吃了什麼,是不是好妖?怎麼知道?
山之心說:
給你講過多少遍,我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支子又讚歎道:
真是山之心。
但再問:
別的地方還有妖嗎?
山之心說:
方圓幾千公里內,就這麼兩個,你好運,讓你全看到了。
支子問:
那上面的那隻烏鴉及上次我見到的那隻甲魚,它們也說人話,它們不屬於妖怪嗎?
山之心說:
它們不是另物所化所變,天生就是這個樣子的動物,早存在於大地,只不過你已得了一些道,聽得懂了它們的語言而已。所有動植物都有自己的語言,它們不是妖或怪,倒是你要漸漸的成爲非人了。
支子說:
仙師罵我。
他們下山後,來到一個鎮上,鎮上有一家飯館,支子對山之心說:
跟着你,要麼吃紅薯,要麼去人家討飯吃,沒有吃過一餐自在的,你可以不吃,我怎麼行。現在能不能讓我進飯館吃一頓?我身上有錢。
山之心說:你對我意見很大呀,去吃吧。
他們就走進飯館。支子說:
要一份牛肉,一份紅辣椒炒肉,一盤煎雞蛋,一份豬腰子,一盤辣子雞,一份……
總之,點了七八個菜,沒一個疏菜。
山之心說:
你怎麼吃得下,也不點一個蔬菜?
支子說:
天天看着青,看着綠,吸着青,吸着綠,青的綠的都弄得我膩了,我還點什麼素菜。
山之心說:
你可以寫詩。
支子便道:
wωω⊕ttκǎ n⊕¢O
隨仙往返碧翠間,逍遙如雲任地天。堪笑世人自憂苦,柴油米鹽天天煩——我其實是個詩人。
突然飯館外闖進來一個人,他,帥氣十足,油頭粉面,飯館老闆一見就招呼:
馬總,幾時回來的?
馬總說:
剛到,想喝點酒,李小珍哪兒去了?
你是想見李小珍呀,她到外地打工去了,我這裡廟小,留不住她 。怎麼,她走了。你就不想給我一點生意做嗎?
她走了?也不跟我打個電話……來兩個葷一個素吧,不要說我不給你生意做。
喝什麼酒?
你店裡最好的拿來。
……
這個馬總靠依附一個開發商生活,倒也過得滋潤體面,自覺是上流人物,自負又驕傲。平時也不幹什麼正事,專對開發商溜鬚拍馬,也替開發商官場應酬;其餘的時間就追尋女人。在他喝了點酒後,飯館老闆問他:你究竟玩過多少女人,據說有上千了。馬總說:一千不到,七八百吧。
當即山之心就有點不悅的表情了,果然他走過去,對這個馬總說:
看你也五十多歲了,你覺得你還行嗎?
馬總有點發愣,之後說:
你這人,和我又不認識,你跟我說些什麼怪里怪氣的話?
山之心說:
我預言,等下你喝醉了,會摔一跤,別的地方不要緊,可你這一跤,會把你那個東西弄斷。也可避免還有良家婦女被你糟蹋。
馬總便猛灌了幾大口酒,站起來說:
你講什麼?你知道我是誰嗎?
話沒說完,他果然摔了一跤,別的地方真不要緊,那根二十四小時都硬邦邦的東西,可就折斷了。以後就是太監一般……
支子從飯館裡出來後,有了怨言:
我正吃得起勁,突然你弄出了那樁子事,搞得我沒有了興致,可惜那些肉啊雞啊,還都滿滿的幾盤,不是要顧個臉面,我真想打包。
山之心說:
對待那樣的人,不該懲罰嗎?你我是來幹什麼的。
支子便笑:
我就是這麼一說。
他們漸走漸遠,來到了鎮的邊上,一個女人在她家的門口大叫:
不得了,我兩個孫子被人抱走了,我帶他們在地上玩,因爲我尿急,我進了屋一下,出來就看見一輛麪包車開動跑了,車窗裡我看見我那兩個孫子在裡面。拐賣兒童啊,大家幫我追啊。
她一見山之心,就奔過來抓住山之心的手:
幫幫忙啊。
山之心就朝車開去的方向一指,說:
回。
那已開出了上千米的麪包車,就自己掉了頭往回開了。陸陸續續附近人家的人出來幾個,等麪包車一停,他們就擁上去,把兩個罪犯扯下車來。女人則抱下一對雙胞胎,只罵雙胞胎怎麼就隨便跟人上車呢……
山之心說:
世上的事總是無獨有偶,一件事發生了,同樣的事又會再次出現。支子,有一個水庫邊,有間小屋,裡面正又綁着一個被騙的女子,我們去救。
爲了節省時間,山之心又挾起支子來飛,飛過了幾十公里後,看見那個水庫了,只見一片碧綠之浪。他們在那間小屋邊降下,推開外面上了鎖的小屋的門,一個被綁的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坐在屋角嚶嚶的哭。看了山之心他們進來,女子擡起頭說:大哥,我家父親有病,你們拐了我,我父親就會死,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我哥哥沒良心,我嫂嫂更沒良心,所以我父親指望不了他們。我不見了,我父親活不過一年。嗚——嗚——你們拐我一個,又害死另一個,上天會報應你們的……你們放了我把?你們會中大獎發大財的,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啊。如果你們放了我,我認你們爲哥哥,絕不報案。對了,如果你們被抓了起來——公安局一直會追查的——你們可能會判死刑。現在法侓很嚴,你們怎麼不多想一下呢。放了我吧,如果……如果……如果你們想佔我便宜,現在就開始,然後放我,我也不報案……哥呀……
爲什麼山之心讓她說這麼多呢?山之心就想聽聽。這女子在想竭力說服“罪犯”,她求釋之慾望強烈之至,這當然。山之心還想讓她說 ,體會一下人在絕境中求生的心情。但是支子忍不住了。支子說:我們是來救你的。
女子的眼光閃動了一下,疑惑地問:
你們是警察嗎?
山之心這時才說:
我們不是警察,我們是有良心的人。
支子就去給女子鬆綁。
女子艱難地站起來後——可能被綁得太久——說:你們是好人的話,讓開門口,讓我走。
支子讓開來,他本來已退回到門口的。
女子就突然跑了出去,想跑得無影無蹤,跑了幾百米後,又跑回來:
我真信了,你們確實是好人,你們也快走,等下他們來了,你們就走不了了。他們還帶有刀。
山之心問:
他們一共幾個人?
三個,把我弄到這裡後,先走了兩個,留下一個守住我,剛剛他接了電話也走了,但他們馬上就會回來的。
才說完,一輛農用車從遠處開來,女子驚慌得又要跑,山之心一拉她,說:
有我們在,你別怕。
那女子絕望地說:你們還是一夥的啊。
山之心抓住她的手沒鬆開,說:
說不是就不是。
這當兒,農用車開到了旁邊,馬上跳下來四個人,手中分別拿着匕首和鐵棍,把山之心他們包圍了起來,女子又放聲的哭了。山之心鬆開了女子的手,她也不敢跑了。山之心對周圍的四個男人說:你們拐賣婦女,你們會判重刑,剛纔這個女子說了。
他們便喊:
打殘你們的腿再說。
山之心說:
現在我要你們縱向排隊站好。
他們就縱向排隊站好。
山之心說:
立正。目標,十公里外的樟樹派出所——你們不會走錯路的,你們去自首,或者可減免幾年刑期——齊步,不,正步——讓你們多受點累——走。一二一,你們自己喊。
他們開始走了,一邊齊喊:一二一,一二一,……
他們正步走得不規範,但是他們沒有當過兵,不要太要求他們。他們也漸走漸遠了……
那女子呆呆了很久,突然哇的一聲又哭,道:
我真的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