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個小丫頭戳破心思,着實難堪。書生一愣,愕然說道:“不會真要一兩銀子這麼貴吧?”
“不是你說的嗎。”
“這……”書生一陣遲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衣袖,看樣子不是囊中羞澀,就是家底不豐。
“好了,別亂說,一袋水而已,要什麼錢。”穀梁淚輕輕一笑,點了點頭,甘琦從馬車上解下一個水囊揚手丟了過去,冷然喝道:“接着,送你了。”
大漢接在手裡,普普通通的一袋水,倒讓個粗豪的漢子有點燙手,一時兩人面面相覷,尤其書生剛剛纔高談闊論了一句,這會就得舔着臉白拿人家一袋水,讓這兩個堂堂七尺男兒連厚着臉道謝的勇氣都沒有。
穀梁淚和聲說道:“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我們也是趕路,一袋水而已,不妨事,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兩位請自便,不必在意的。”
夜雨笑着接道:“我和你們開玩笑的,你們拿着吧,要不然一會公子該罵我了。”
“這……那就多謝諸位了。”書生想了想,坦然一禮,目光清朗,不掩感激之情,招呼了大漢一聲,牽着毛驢走了十幾步之後才爬到驢子背上,回頭衝衆人揮了揮手,漸行漸遠。一來一去,書生和大漢都不曾靠近衆人三丈之內,臨行之時,也重禮數,看來是個深知禮儀規矩的地地道道的書生郎。
“大熱的天趕路,傻。”夜雨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風狸瞥了夜雨一眼,淡淡說道:“你這是在說二公子?”
夜雨一呆,怒道:“風狸,你血口噴口,我什麼時候說公子啦。”
“哦,我以爲你埋怨公子讓咱們頂着大太陽趕路呢,原來不是,那是我錯怪你了。”
夜雨心虛的看了穀梁淚一眼,低聲叱道:“公子纔不傻,咱們不是在乘涼呢麼。”
“萬一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後天,咱們要趕時辰,大晌午趕路,到時候可怎麼辦。”
夜雨一怔,急了,跳起來要和風狸理論,穀梁淚無奈一笑,道:“好啦,別吵了,夜雨,你說不過風狸,到最後吃虧的還是你。”
夜雨皺着鼻子告狀道:“二公子,她欺負人。”
“風狸爲什麼不敢欺負甘琦呢?”
夜雨看了看甘琦,天真的問道:“爲什麼呀?”
“她怕捱揍。”
夜雨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樂不可支。風狸一挺胸脯,甘琦斜眼掃了一掃,嘴角微微一揚,手指輕輕敲了敲車轅,似笑非笑的看着風狸。風狸即刻偃旗息鼓,悶悶的坐了回去,嘟囔道:“那是因爲你笨。”
夜雨嬌聲呼道:“二公子你看,風狸又說我。”
“風狸也是你叫的,叫師姐。”
“偏不叫,我和你同時入門,論時辰我還比你早一炷香呢,應該你叫我師姐。”
“我比你大。”
“我比你早。”
兩個人又開始爭論起來,不過聲音不大,穀梁淚微微一笑,由着風狸和夜雨鬥口,反正要是聽煩了,甘琦只要一瞪眼,保證就沒了聲,比仙丹還靈驗。
柔月從馬車上探出頭,含笑靜靜的看着夜雨和風狸鬥嘴,眼睛裡滿是羨慕,這樣的日子,好像自己從來也沒有過,到了棄名樓,原本也該有這樣的日子,可惜又從自己手邊錯過了。
一場脣槍舌劍,趕走了不少酷暑的難耐。天色稍涼,衆人又再啓程。出了武山,穀梁淚沒有繼續東行,繞過東炎州萍鄉小陵關一途,轉道東南,往三章府方向。三章府隸屬中府洛州最東北一角,接武陵州,和徽州也有接壤,再往東就是東炎和初陽兩州。三章府地理位置頗爲特別,洛州官府鞭長莫及,又不屬於武陵州和東炎初陽兩州轄制,有點三不管的意味,魚龍混雜,一向多是非,但卻是個掩藏行蹤的好去處。
衆人走走停停,也不着急趕路,就當是領略沿途風光,再加上出門前李落着實給了穀梁淚不少銀票,囊中寬裕的很,這一路走的那叫一個舒服。
幾日後,武陵州已遠在身後,腳下這片土地,便是三章府地界。
三章府這個名字的由來還有一個典故,史書記載,叫呈法三章,發生在殘商末年,那個時候甘太祖剛剛從幽州起事,兵不過昆江,勉強算是個割據一方的豪強。北府亂,中府自然跟着也亂,三章府由於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更是如此,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有揭竿而起的義軍,有趁火打劫的山賊流寇,還有手握錢糧兵馬的藩王世家,一時間三章府裡外風雲際會,好不熱鬧。
天下大亂,不講究先來先得,誰搶到就是誰的。殘商最後一位皇帝號孝先,孝先帝六年,有一支義軍攻入三章府,那個時候的三章府還不叫三章府,叫嘉慶府。當年的嘉慶府有山有水,土地肥沃,偏安一隅能自給自足,出爾爭鋒,便是臨近諸州心口的一把刀,進可攻,退可守,佔了三章府,就是在中府逐鹿身處上風之地,故而覬覦之輩良多。
殘商朝廷並非沒有遠見之士,孝先帝就曾遣其族弟子鈞鎮守三章府,挾制中府東南諸州。只可惜子鈞在當了五十三天的嘉慶郡王之後,三章府就被義軍攻破,子鈞降敵,後被義軍首領車裂於鬧市之中,暴屍三日,算是死無葬身之地。
當年義軍大部進入三章府後,部下諸將見到郡王府中的珍奇玩物、金銀財寶,不禁眼花繚亂,饞涎欲滴,驚奇之餘便肆無忌憚地你爭我奪,鬧得不可開交。一時間,三章府中混亂不堪,一貫好酒及色的義軍首領以征服者的姿態大搖大擺地走進郡王府,面對不可勝數的帷帳珠玉重寶和數以千百計的美女,也不禁貪婪地想止宮休舍,體驗一下做嘉慶郡王的滋味。好在手下諸將中還有頭腦清醒的人,不斷地提醒。比如,有將領對他說:你是打算將來統一天下,還是打算佔有這些財富,只做一個富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