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從小的時候開始,餘佳閔就喜歡一個人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玩耍。她這樣做,並非是因爲性格內向,又或者是不願與父母交流,而是因爲她害怕。
餘佳閔的父親在外面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但是一回到家裡,他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家庭成員惡語相向,還時不時地動手打人。他希望家裡的每個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行動,一旦有人違反,他便極度不滿,口中吐出極其惡毒的言語,方框眼鏡背後透出的視線彷彿像一把劍一樣直直地刺入對方的心裡。甚至是對待自己的女兒,也是這樣。
而她的母親,也是一個性格極其暴躁的人,尤其是在生下她之後,聽她的領居說,在那之後就彷彿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面對丈夫的惡言惡語,她也不甘示弱,於是,這樣造成的結果,便是無休止的爭吵。
爭吵的時間越來越頻繁,從每個月一次,到每週一次,再到每天一次,到了最後,甚至連好好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了,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到了如此惡劣的程度。
雖然聽說兩人有過離婚的念頭,但是卻始終因爲離婚後的事務談不妥,從而產生糾紛,進而又是爭吵。離婚失敗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似乎雙方的父母都不贊成離婚——也許有人曾反對過,但是統一出來的結果便是這樣。他們似乎覺得,這是兩人心理上的問題,在接下來的生活中便會慢慢緩解。在以後撫養孩子長大的時候,生活也就會一點一點地恢復起來。因此,他們覺得這不過是有了孩子之後的有些困難的地方罷了,覺得應該沒多久就會安然度過的吧。
當然,餘佳閔也是這樣希望的。
在剛上小學的時候,她也問過自己的外婆,是不是因爲自己的出現所以才導致這樣的情況的。因爲在多次的爭吵中,她似乎感覺出了父親對自己的不友好的態度。
那個時候外婆應該是這樣解釋的吧。在剛結婚的時候,夫妻二人原本是約定好不生孩子的,由於妻子沒有工作,又時常出去玩,丈夫辛勤工作拿的工資經過這樣的消耗之後正好有一點剩餘。這樣積累下來,也時常會有難得的一起外出旅遊的機會。這樣的日子對於小兩口來說當然還算不錯,兩人也都沒有什麼怨言。
但是,由於一次保護措施沒有做好,導致妻子懷孕了。雖然丈夫一再要求妻子墮胎,但是這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卻激起了她本能中的母愛,她執意要生下孩子。
沒有辦法,丈夫跟自己的父母說,跟對方的父母也說,告訴他們目前自己的生活是多麼的困難,如果再多一個孩子,實在是負擔不起。但是不管是誰的父母,都不想失去抱孫子的機會,於是紛紛表示反對墮胎。由於岳父岳母家境不是很好,而且岳父常年臥病在牀,因此他們家實在沒有能力照顧,於是丈夫自己的父母便決定主動承擔撫養這一職責。
然而,意外卻在妻子懷胎七月的時候發生了。丈夫的父母所住的房間隔壁,那個單身老漢因爲用火不當引發了火災。由於是老式小區,沒有好的救火措施,所以火勢沒有得到及時控制,很快就蔓延到了丈夫父母的房間,導致他們二人殞命其中。他們二人一死,除了爲他們的死感到悲傷至極之外,孩子又成了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照顧孕婦的費用,還有未來照顧孩子的費用一下子壓在了丈夫身上,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的內心就開始悄然發生了變化吧。不過由於他在對待外人時總是以親和的態度,所以誰都沒有發現積壓在他心底的鬱悶。
此外,據說那個引發火災的獨身老漢因逃脫及時而勉強保住了一條命,之後被送往了當地的一家名叫天瑞的小醫院。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能挽回自己的生命。
到了餘佳閔出生之後,一切就朝着異常的方向進行了。丈夫性情大變,而妻子也變得不像以前那樣溫文爾雅了。因餘佳閔的出生而帶來的一大堆問題都沒有辦法解決,丈夫拼死拼活地工作賺錢,但是妻子卻以自己生下孩子爲藉口,不斷地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也絲毫沒有要去找工作來幫忙養活家庭的打算,本來小兩口之間的平衡因爲餘佳閔的出生而被打破了。
當然,那時的餘佳閔自然聽不懂外婆說的這些,但是她也能隱約感覺出來正是因爲自己的出生,從而導致了這個家庭發生了變化。此時,她也和外婆一樣,期待着時間會治癒這個碎裂的家庭吧。
但是這個幻想註定不會成真了。餘佳閔的母親,因爲生了重病而住院了。由於在天瑞醫院裡有認識的人,她便住進了那裡。
還在讀小學的餘佳閔,每天放學後看着自己空蕩蕩的家,會怎麼想呢?
也許是偶然,又或許是上天的安排,某一天,餘佳閔的小學因爲某個如今已經想不起來的原因而提早放學。她沒有通知自己的父母提早放學這件事,告家長書上的簽名也是自己代簽的——向來都是如此,她的父親從來也沒有看過學校發的東西,如果需要簽字也都是讓餘佳閔自己籤,因爲一直都是如此,所以老師也沒有發現。
自然,餘佳閔沒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她僅僅是爲了偷偷地跑去醫院看望母親,給自己的父母一個驚喜。
沒想到,幼小的她,站在椅子上透過窗戶往裡看到的卻是病痛的母親在不斷掙扎的場景。病牀上的母親似乎發現了她的存在,痛苦地轉過身來,朝着她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她的樣子。餘佳閔害怕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母親蒼白的臉,紫色的雙脣以及披頭散髮的恐怖模樣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裡。
然後,母親就這麼頹然倒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
餘佳閔嚇壞了,跌坐到地上大哭起來。這裡不過是一間本地的小醫院,而且這個地方在拐角的另一邊,所以平時沒有人經過這裡,聽到哭聲後,走廊另一側的人過來發現了她,很快,就有人通知醫生過來了。其他病房的一些探望病人的親屬也因好奇,圍過來看,餘佳閔至今仍能聽見他們當時在附近竊竊私語的聲音。
“忘掉這一切吧,”父親來到她的身旁,用冷漠的語氣對她這樣說道,“這一切對你來說太痛苦了,忘掉吧。就當她是個偶然路過的女人吧。”
餘佳閔愉快地同意了,她也不願意相信那個蓬頭垢面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母親,她也想盡快忘記這個可怕的噩夢。然而,母親臨終前奮力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模樣以及那雙痛苦的眼睛不斷地在今後的日子裡侵擾着她。
不過,在反覆地自我暗示以及積極投入各項學校工作的幫助下,終於讓餘佳閔暫時遠離了母親遺留給她的永遠的陰影,並且也讓她收穫了不錯的成績。
即使是這樣,也一點都不能獲得自己父親的歡心。他的脾氣反而越來越糟了。一下班後,只要有見面的機會,父親準會把積累了一天的怨氣都發泄在她的身上,他也熱衷於其他各種的暴行,因爲她的母親會不甘示弱地反抗,但是餘佳閔不會,她只會老實地接受,然後天真地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她這樣做只會讓暴行愈演愈烈。
自然,餘佳閔也不願和自己的父親接觸。在那次事件之後,她也儘量不去醫院。不過高三那天,她因爲週末約好了陪自己的同學過來看病,而這附近的醫院又只有天瑞那一家,於是纔再度來到那裡,除此之外她一次也沒去過那家醫院。
高三那次再度來到醫院,她突然想去自己小時候曾經看到母親臨終前的慘狀的那個房間看看。她想過去,對着過去時空中曾經住在那裡的母親說一句對不起,同時了卻自己的這一心結,希望能徹底斷絕那個殘酷不堪的影像。雖說爲了忘卻這段記憶她做了許多努力,但是就像人們常說的,越想忘越忘不掉,她自以爲已經擺脫了那段噩夢的糾纏,但實際上這團黑漆漆的東西始終盤踞在她的心底。
然而,就在前往那個病房的時候,她看到了……再次看到了病死的病人,以及那痛苦的神情……一瞬間,那個恐怖的影像再度被激活,嚇得她一下子逃了回去。那個時候正在等候就診的她的同學,只是十分不解地看着她,絲毫沒有想到在那之後居然有如此痛苦的遭遇吧。
之後,週一的那天,她因爲有許多問題想要問,因而多留了一段時間,結果在乘公交車時,卻看到了坐在自己旁邊的母親的幻影。
在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錯了,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她前往那裡是想接受母親的救贖,希望能擺脫母親的陰影,但是對方以這種方式表達了她的憤怒。她不希望餘佳閔擺脫自己,她希望自己能一直纏着餘佳閔,一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或許,那天母親伸出的手就是這個意思吧。
餘佳閔害怕極了,痛苦極了。要是……要是自己沒有再次去那個病房就好了……要是自己小學的時候沒有偷偷跑去醫院就好了……要是自己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是啊……就是因爲自己的出生,才破壞了他們原本寧靜祥和的生活。父親埋怨在心,母親也是如此吧,所以才遲遲不肯放過自己。她想要讓自己的一生都深陷痛苦中,這樣才能彌補她所遭受的痛苦吧。
她靠在車窗上哭了。自己的身旁坐着自己母親的幻影,但是自己沒有辦法和她說話,向她懇求,懇求她放過自己。這個時候,她才明白,母親的意圖,是一直糾纏着自己,然後……讓她痛苦一生……這便是對她的折磨,對這個不該出現在世上的生命的折磨。
餘佳閔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父親。雖然情況越來越嚴重,就如同當初他們的吵架一般,幻影的出現越來越頻繁,但她仍不打算告訴自己的父親。因爲即使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麼,這一點是她早就已經確信的了。
就在她始終無法擺脫母親的幻影的時候,父親丟給了她一張票。
“這是落日山莊的門票,你去緩解一下心情吧。”
這一點都不像是這個男人會說的話。
“我之前在這裡賺過錢,所以這次沒有資格了,就由你來代我去。這件事你沒有拒絕的權利,東西我也都幫你準備好了。”
餘佳閔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默認了。
“啊,對了,等你回來之後,好好犒勞一下你父親吧。你都這年紀了,也知道些什麼了吧?你父親啊,正忙得不可開交,又沒有個妻子來犒勞一下我的生活。”
他說的是那件事啊……說起來曾經在高中的時候也提到過,不過被她當場拒絕了,爲此也捱了一頓毒打。
“你之前不是說高中的時候不行嗎?那麼大學總行了吧?別總想着逃避,人總是要學會面對的。我也不打算把你嫁出去,你就盡情地報答我的養育之恩好了。”
說完,餘佳閔父親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5
說到這裡,餘佳閔站起身來到小桌子那裡泡茶,而我和倪安秋也重新坐回到牀上。
“和你的經歷有點像吧?”
“嗯……”
這一點我不得不認同,因爲我們都是被父親用莫名其妙的理由轟出來的。看來,不管是我的父親也好,還是餘佳閔的父親也好,都是想置我們於死地,所以纔將我們交給了殺手紀景峰。
“謝謝你,我想我已經知道了。這都是對你而言不好的回憶,但是還是逼着你說出來,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的確如此。在車上的時候,她隱瞞了自己童年的時候遇到的是自己的母親臨終時的痛苦模樣,而謊稱是某一個住院病人,這對她來說一定是非常難受的吧?一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想要責備倪安秋。
“可是雖然你的經歷很感人,但是其中還有一些疑點吧?”
“倪安秋,同樣的話來一次就夠了。”
“可是你剛纔對我說了不止一次啊。”
我們彼此瞪着對方,互不相讓。
看着我們這個樣子,餘佳閔露出了宛如天使般的微笑,然後端上了她泡好的兩杯紅茶。
“我們就不用啦。”她連忙搖着手婉言拒絕。
“你爲什麼要連我的份都拒絕?”
我一邊有些不滿地說道,一邊伸手接過一杯紅茶。
後來回想這件事的時候,覺得倪安秋真的如她所說不是有意的,她也許只是想抓住我的手吧,卻不知怎麼的,打在了茶杯上,硬生生地將我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還濺了餘佳閔一身的紅茶。當時如果能心平氣和地說幾句也許還不會有什麼事,但是由於從早上開始就對倪安秋懷抱着猜疑與不滿的情緒,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起來了,絲毫也不給她道歉的機會。現在想想,真是覺得當時自己的做法愚蠢可笑。
“啊……對……”
看到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後果,倪安秋本想道歉的,但是我卻憤怒地打斷了她。
“你在幹什麼!如果你不想喝就不喝好了,爲什麼要來干涉我?”
“我……我這樣只是爲了……”現在的她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樣。
“所以你是有意的咯?你知道這樣做是多麼的失禮嗎?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會做出如此惡劣的事。”
聽着我充滿惡意的言語,倪安秋臉上的委屈表情不見了,從早上開始的不快情緒也早已充滿了她的內心。對此,餘佳閔似乎在一旁勸解着,但是我們兩個都全然不顧她的調解。
“對,我就是有意的,怎麼樣?你在生什麼氣?你不可能因爲聽了她的故事然後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了吧?你現在可是暴露在殺手之下,不是嗎?我在保護你啊!萬一那杯茶裡摻了毒怎麼辦?”
“怎麼可能!我不是都說了我是相信你們所以纔來的這裡嗎?你爲什麼總是要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這樣的話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有嫌疑了嗎!”
“是啊。你沒發現嗎?這裡所有的人都有嫌疑啊,包括餘佳閔也是,所有的人都有嫌疑啊!倒是你,一直在說你的想法,聽着覺得很有道理,但不都是你的推測嗎?明明沒有證據,一上來就理直氣壯地開始質問,這些沒有道理的事不都是你做的嗎!還有,你一進來就說相信相信,但是你所說的信任根本一點依據都沒有,不是嗎?只是因爲覺得‘這麼可愛的少女不會是殺手吧’,就憑着這種主觀的臆斷,就盲目地相信了吧!”
我停了一下,冷笑了一聲。
“哦?你是這個意思嗎?也就是說所有的‘相信’都不可信是嗎?那我是不是也該考慮你是殺手的可能性啊?”
“什……這是兩碼事……”倪安秋顯然是愣住了。
“什麼兩碼事!一直以來一直說着‘我要保護你’這類的話,這難道不是最好的幌子嗎?還有,一直以來你都把自己排除在外,明明旅行團有12個人,你硬生生地排除了我們兩個剩下了10人,不是很奇怪嗎!呵,說不定你就是那個殺害徐雄的殺手也說不定啊!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你的藉口罷了。對了,剛纔問你你這次參加有什麼目的,我說你的目的似乎不是那麼單純,你迴避了正面回答吧?這不是很可疑嗎?說不定你的真正目的就是爲了殺害——”
“你夠了沒有!”聽了後一句話,倪安秋更加憤怒了,我從沒見過她如此生氣過,“你是情商爲負的笨蛋嗎!你就沒發現那是我的氣話嗎!你就沒發現我已經受夠了你的充滿懷疑的追問所以很生氣了嗎!如果你希望正面回答的話,那我就——”
“你現在回答有什麼用?早就想好一套理由了吧?”如果現在停下乖乖道歉的話也許還能挽救,但是那時的我已經近乎失去了理智,不顧及到她的心情就自顧自地說下去,“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從你一臉無辜的樣子跑過來和我搭訕的那一刻開始,說不定都是你的陰謀呢?都是爲了這一天而準備的!也許徐雄早就盯上了你,將他送至這裡的並不是什麼某個仇人,正是你也說不定啊!對了,紀景峰這個男性化的名字不也正適合女性殺手掩飾性別用的嘛!另外,你遲遲沒有殺害我也是爲了在這次落日山莊之旅上利用我吧?雖然現在還沒有表現出來,不過我遲早會成爲你殺人的工具吧?事實就是這樣的吧?我一直以來都相信你不會殺人,這纔是你和我接觸那麼久的目的吧,是這樣嗎?不管是生日聚會也好,那次的逛街也好,甚至之前送你回家也好,再之前我們一起參加的社團比賽也好,所有的這些,都是你爲了獲得我的信任而採取的行動,是不是!”
等我注意到時,我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擦去留在眼裡妨礙視線的東西后,我充滿怨憤的目光直直地瞪着低沉着臉默不作聲的倪安秋。當然,我並不是真的懷疑她是殺手。只是因爲她說我的信任都是沒有依據的主觀臆斷,我用我們之間的信任爲例予以反駁,但是我的話說的絕對了些,也衝動了些,沒有注意的我所舉的這些例子此刻已經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心——她似乎是當真了。不過自然,當時我仍然在氣頭上,並沒有深思後果的機會。
“你怎麼不說話了,說完了?”倪安秋開口了,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之前的怒氣昂揚的樣子,正相反,從她口中出現的,是低沉的哭腔,“還沒有吧?從第一次相遇開始,從那次午間參觀校園開始,從後來我們一起偷偷點外賣開始,從我們因爲大雨困在路上的橋洞下開始,還有很多呢……我沒想到……原來你是這樣懷疑我……我一直以爲我是你……最信任的人……可是,現在我明白了……自己明明那麼可疑,卻還想要謀求你的信任……不過……爲什麼你能相信賀白樓,相信餘佳閔,相信崔久安,相信你這幾天在落日山莊遇到的所有陌生人,卻不願意相信我呢!”
“不是你說的,我的信任都是毫無根據的嗎?我這麼懷疑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我知道你這幾天都像是有些不快的樣子,我知道原因,是因爲控制慾吧?”這是從賀白樓那裡聽到的詞語,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說了出來,“本來你看到我只有一個人,所以想過來和我說話,其實只是想控制我,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中吧?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你也心滿意足,直到昨天,一直只屬於你一個人的我卻有了新的朋友,所以你纔會一直是這種不快的樣子吧?我不想再成爲你手中的玩物了。”
“這就是你的結束語咯?好的,我知道了。”倪安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餘佳閔的房間。
彷彿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樣,我就這樣呆立在原地,注視着倪安秋的離去。接着,要不是餘佳閔試探性地問了我一句,不然我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
“你真的覺得……小秋是……那種人嗎?”
“不是,我當然不是懷疑她會殺人,只是她說我的信任是毫無依據的,我便以此反擊。當然,我保持着以前的觀點,我相信你們兩個。不過這段時間她確實有些——控制慾強得有些過頭了。”
“你真的是這樣覺得……嗎?”
“從她硬要和我一起參加時我就覺得了……有的時候她的這一點的確……怎麼說呢……”
餘佳閔沒有接上我的這句話,而是回到了之前的話題。
“剛纔說的那些話,她好像是當真了,這對她來講一定是一件很難受的事吧……還有你說的控制慾,我也不認同,因爲……”
“因爲什麼?”
“你忘了嗎?她在昨天下午還來我的房間,說過……”
經過餘佳閔的提醒,我突然想起來昨天下午的時候倪安秋確實來過這裡,說什麼要離開我之類的怪話。
“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話雖這麼說,但其實我也隱約感覺到了答案。
“她不是因爲控制慾強,而是因爲她在害怕,害怕失去你……因爲她……喜歡你……不,也許我說的還不是很準確,應該是非常地喜歡你。所以你剛纔說的那些話,一定……狠狠地傷了她的心……你是把你剛纔說的那些話當成是氣話了吧?但是她卻當真了……所以你現在還是,快點去道歉吧。”
“可你怎麼辦?”
“這個倒是沒事,”她看了眼手錶,“再過一會兒我就去做晚餐了,你好好地向小秋道歉吧。不過她是個有些爭強好勝的女生呢,所以……我就說那麼多啦,快去吧。”
在餘佳閔的催促下,我離開了她的房間。
仔細一想,我剛纔說的話也確實很過分,果然人在生氣的時候就容易失去理智嗎?但是現在後悔這個也沒有用了,關鍵是我該怎麼和倪安秋道歉呢?她現在一定還在氣頭上吧,說不定會直接把我轟出來……
那我就直接開門進去吧,事到如今就算被趕出來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雖然說起來很容易的樣子,但是做起來卻很難。我在倪安秋的房門口站了有十分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沒有勇氣打開門直接進去。自己剛纔說的那番話,應該是徹底地傷透了她的心吧。或許就如同她說的那樣,我是個情商爲負的笨蛋也說不定吧。
最後,想着還是要有個了結,便鼓起勇氣,一邊說着我進來了,一邊推門進去。
此時的倪安秋正拿着從包裡翻出來的水,倒在一旁的水杯裡。她斜着眼看了我一眼,便冷哼一聲,一點都不想理我的樣子。這次的“哼”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氣的聲音了。
“很抱歉,我……”
“不用道歉,你說的那麼有道理。”她舉起杯子,一邊說着一邊將水杯送至脣邊,卻又在抵住下脣的時候停了下來。
接着,她便像是着了什麼魔似的,丟開杯子,任由杯中的水灑了一地,然後神經質地翻找揹包裡的東西。
“那個……怎麼了?”
“不關你的事。你不是覺得我很可疑嗎?那還和我說話幹什麼。”
“可是……”她的樣子明顯不是平安無事的樣子啊……剛纔她究竟發現了什麼?
“好了,我沒話跟你說,你可以出去了。聽見沒,快給我出去!”
既然她已經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我也只能乖乖地退出了。不過,剛剛她的異常轉變還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裡。
莫非是……水杯裡被下了毒吧……這麼一來……
心中懷揣着不好的預感,想要再次進入她的房間,卻直接被她趕了出來。沒有辦法,我只能等在她的房門口,希望我能在裡面出了什麼狀況的時候立刻闖進去。雖然相比屋內,處在屋外的我更有可能被殺手盯上,但我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我覺得這是對於我剛纔所說的話的一種懲罰。
一直到了晚餐時間,倪安秋纔開門出來,她看到我等在門外有些驚訝。我本以爲她的心情應該有所好轉了,但是還沒等我主動開口,她便繞開我,自顧自地走向餐廳。
看來還是沒有消氣啊……也難怪,因爲我們之間的美好回憶都被我……當做懷疑的對象……這對她來說……也的確是……
雖然知道她喜歡我——畢竟她藏不了事,不管是平時不知覺地說出“你家小秋”之類的讓我很尷尬的話,還是在這裡各種不打自招式的言行,無不暗示着這一點。不過,即使這樣,我也無法做出判斷,我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很依賴她,但又不確定這究竟是否是喜歡,因此才一直舉棋不定。不過,我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自己……是不是也喜歡倪安秋呢?是不是一直把這份感情錯認成了別的什麼呢?
我像崔久安一樣自嘲式地苦笑了一下,告訴自己“現在想這個有什麼用呢?”,便跟着倪安秋的身影前往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