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月27日,星期一。落日山莊之旅的第一天晚上。
倪安秋離開我的房間後,我被一陣無力感所包裹。簡單地洗了澡之後,躺在牀上的我呆滯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覺得自己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這裡所說的廁所,只不過是在一個擁擠的空間裡隨意地放着馬桶、洗手檯以及淋浴池這樣的設施,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度假村該有的樣子。或許這裡本來就是殺手的屠宰場吧。
從剛纔開始所聽到的關於殺手的內容,在如今看來,是何等虛幻。時間長了之後,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是不是因爲下午那些煩人的問題,自己想着想着結果睡着了,一直睡到了現在?剛纔的晚餐時間也好,殺手也好,說不定也都是假的。這一切,難道都是自己太過勞累太過緊張之後產生的幻想嗎?
我很希望這是一場夢境,但是不是。我的的確確地感受到了,也經歷過了。
此時,一陣異樣的恐懼涌上心頭。
紀景峰……這個人到底是誰呢?是男的還是女的?長什麼樣?幾歲?什麼年齡什麼職業?這些問題的答案我都不知道,也無從去判斷遊客中的誰纔是那個神秘的殺手紀景峰。
但是與其這樣坐以待斃,不如積極地思考一下,誰有可能是殺手吧……
比如說,一提到組織一羣人的人物,自然會想到導遊。確實,邱景明確實在某些方面有些可疑,包括他在餐廳裡貼上那份名單的目的,雖說是爲了讓我們更好地相互認識,但是誰知道呢?說不定就像賀白樓所說的那樣,是爲了將自己殺害的目標一個個從名單上劃去呢?
但是,殺手真的會挑一個如此顯眼的位置嗎?再者,組織者並非導遊,說不定邱景明也是將要被殺害的對象呢?這樣的話,難道是混在了其他遊客之中嗎?這個名字聽上去像是男人的名字,難道是男生嗎?但是也有可能是女性殺手爲了掩飾自己的性別所以才用男性化的名字啊……
思維陷入了僵局,因爲事發突然,我甚至都還沒有做好準備,之前誰說過哪些讓人懷有疑慮的話也都記不清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餘佳閔說過的那個故事,以及倪安秋剛纔說的關於崔久安的事,其他人由於接觸不深,所以也談不上了解。
那麼,那個殺手的第一個目標是誰呢?
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一直困擾着我的問題,那就是那個在下午跟蹤我的人……這人該不會就是那個殺手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我就是第一個目標?當時我、賀白樓、崔久安、邱景明都可以作證,確實有人在跟蹤我,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排除嫌疑了,而跟蹤我的人很可能是除了他們以外的某個人,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果然是我一直覺得奇怪的鐘若芳嗎?
等等,如果我就是第一個目標的話……那我豈不是很危險了?現在是晚上,雖然倪安秋她說會保護我的,但是在現在這樣獨處的時候,總是會有意想不到的突破口的……這樣的話或許我就是第一個犧牲者了……啊,對了,名單上我不就是第一個嗎?也就是說,如果按照名單來的話,第一個是我,然後是徐雄,接着是賀白樓……
不,也不對,這樣的話兇手不就自己暴露了嗎?
不,不行,我在想什麼啊,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而是我快要死了……我馬上就要被殺了……說不定殺手就在窗外等着我,或許那個人已經正在動手了,我甚至都能聽到門被輕微打開的聲音,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張恐怖的臉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手中的刀刃在月光下閃着寒光。
我嚇得跳了起來,看向門口那邊,幸好,門還是像剛纔那樣緊閉着,沒有人闖入的跡象。
等一下,或許是我誤解了也說不定……下午的時候是賀白樓邀請我一起出去逛逛,然後我才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也就是說,或許那個人的目標不是我,而是賀白樓?這樣的話就糟了,要去提醒一下才行。
我看着那扇木門,心中涌起無限的不安,剛剛冒出的恐怖的蒼白的臉仍時不時地出現在木門的影像上。
還是不要出去了吧……賀白樓他……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如果第一個目標不是他而的確是我的話……我現在出去不是很危險嗎……
可是不去提醒一下賀白樓的話,萬一明天一早聽說了他被殺的消息,我會遺憾終生的吧……
不過等等,到現在爲止所有有關殺手的話都是倪安秋一個人說的,萬一她是在騙我的呢?就像我們在她的生日聚會上講的鬼故事那樣,她會不會覺得這是一個玩耍我的好機會呢?說不定我們就這樣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五天,然後她再向我道歉說一切都是開玩笑的吧?這樣的話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不過……
還是去吧……從我這裡到賀白樓的房間,中間要經過倪安秋的房門與徐雄的房門,遇到危險大聲呼救的話……
真的會有呼救的機會嗎……
可是,還是想去通知一下……如果賀白樓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話就會被殺手……
可是我也在危險中啊……那個殺手可能就在我的門外……
啊——到底該怎麼辦纔好!我到底該怎麼辦纔好——
就當是不讓自己後悔吧,賀白樓是我剛認識的朋友,我不能就這麼讓他陷入危險中,我,就當是賭一把吧——
一鼓作氣,我一把拉開了房門,看着眼前陰森的夜景,我帶着些許緊張關上了房門,然後儘量快速地輕輕繞過倪安秋的房間,來到通往餐廳的那條路上。
就是在這個時候,下午被跟蹤的感覺再度復甦了。有一道視線正在我的背後冰冷地看着我。
這是下午殘留下來的幻覺?還是此時此刻真實出現的感受?
果然貿然出門還是個錯誤的決定啊……倪安秋明明叮囑過不要自己亂跑的……
可是事已至此,不管是幻覺還是真實,停在這裡或是往回走都是十分危險的,不如就一鼓作氣跑到賀白樓的房間吧。
於是,我咬了咬牙,從我所在的路口處衝到了賀白樓的房門口,然後急促地敲了敲門。
“來了。”裡面傳來了應門的聲音,我一邊靠在牆上,一邊注意着四周的動靜。那個跟蹤我的人似乎沒有出現,果然是錯覺嗎?
在我能思考剛纔感受到的視線究竟是真是假之前,房門被打開了。我也顧不上打招呼,直接閃了進去。
“很抱歉那麼晚打擾你,不過事情有些緊急,所以我覺得我必須要來一次。”
“沒關係。不過看你那麼緊張的樣子,是有什麼事呢?”
“我剛纔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也許下午某人想要跟蹤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所以你現在很有可能面臨着危險,因此……”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的反應讓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生氣。
“哎?怎麼了?爲什麼要笑啊?我在很嚴肅地告訴你啊……”
“不好意思,”他仍然在笑着,“這絕對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跟蹤的目標當然是你啊,怎麼可能會是我?還是說你已經想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而擔心我的安危?那樣你也太厲害了吧?不顧自己的安危來告誡我,真是個老好人的行爲啊。不過,我想你的倪安秋同學也應該告訴過你不要一個人跑來跑去的吧?所以我覺得你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明明最危險的是你而不是我啊。因爲儘管出了這種事,但還是會有一兩個糊塗蛋抱持着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自信——”
“可是爲什麼啊?爲什麼殺手的目標是我?”
這次輪到他一頭霧水了。
“你難道還搞不清楚狀況嗎?倪安秋應該跟你解釋了吧?還是說她什麼都沒有說?”
“她已經跟我解釋過了。”我不確定地說道。
“既然這樣,你也應該明白這裡是一個殺手的陷阱了吧?也真虧你那麼大的膽子敢跑出來,說不定半路上就被幹掉了呢。”
我默不作聲,因爲他說得對,我不顧後果就這麼跑了出來實在是太魯莽了。
“好啦,我送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至少現在不會。當最後只剩我們兩人的時候可就不一定了哦。走吧。”
說完,他帶着我出了房門,送我回到了房間後,他還安慰了我一句:“不用擔心,你也早點睡吧。說不定我們想的都是錯的呢,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殺手呢。”
回到只有我一個人的房間,我又產生了那種無力的感覺,只想躺在牀上睡覺。
是啊,說的也是,我爲什麼要擔心虛無縹緲的東西呢?或許殺手根本不存在,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呢?
但是內心深處卻仍然有一絲顧慮,覺得有一種強烈的但又無從發泄的不安感。
不過現在只能期待這一切只是玩笑,希望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我躺在牀上這樣想着。以前也碰到心中隱約有着什麼放不下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會翻來覆去睡不着。想要放下但又放不下,不放下又睡不着,睡不着就會心煩意亂想要讓自己睡着,但是就是無法入眠,這種感覺十分難受。
這個時候,我都會採用一個方法,那就是回想一些對我很重要的回憶,想着想着,也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睡着了。
於是,我先下牀,確認門已經用木頭門栓拴好,窗已經鎖好之後,沒有脫衣服就又躺在了牀上,也無心去蓋被子,就這樣輕輕地閉上眼睛。
一提到重要的回憶,首先出現的,便是倪安秋的笑顏……
2
“令人不捨的假期已經過去了,萬衆矚目的新學期終於開始了,”任老師在講臺前站定,然後笑着問候一個月沒有見的同學們,“大家都有什麼新計劃呢?現在已經是高二的下半學期了,我們已經到了要高考衝刺的時候了,現在彌補一些知識上的不足還來得及,還有時間。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夠從現在開始把精力投入到學習上。之前的一年半你們已經享受過美好的高中生活了,現在也該努力奮鬥了吧?”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向左側的窗邊做了個手勢,一個女生站了起來。
“另外,有一名新同學將要加入我們接下來一年半的學習生活中,來介紹一下自己吧。”
任老師將位置讓給了她,她帶着些羞澀地走到講臺前,然後開始介紹自己。
“呃……那個……我……我的名字是倪安秋,我……”
“來寫一下吧。”
“哦……好……”
倪安秋有些緊張地繞到黑板前面,然後在黑板上寫下了她的名字。
“嗯,就是這樣寫的。呃……我現在就要成爲大家的一員了,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處吧。呃……就這些啦,以後會慢慢熟悉的嘛。”
坐在座位上的大家都拍起了手,倪安秋感謝地看着我們,目光從教室一端掃過來,最終停在了我的身上。
由於這是第一次有人用那樣的目光看着我,讓我不禁有一些驚奇,甚至有了些隱隱約約的期待。但是,最後我的希望還是落空了。她的位子離我有點遠,而且她立刻就和周圍的女生打成了一片,看來即使有新同學來,還是改變不了我的現狀。我覺得有些失望,便放棄了心中那隱約的期待。
然而,命運就是那麼喜歡捉弄人。就在午飯時間過後,我像原先一樣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的時候,那個新來的女生卻靠了過來。
“你是……馮繼軍嗎?”
“呃……嗯……是的。”
由於第一次被搭話,而且還是一個可愛的新加入的女生,所以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看來你沒她們說的那樣難以相處啊。”
她笑了。溫暖的笑容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在我看來,這是世上最美的笑容。深受感動的我甚至差點流出了眼淚。
“能陪我去逛一下校園嗎?我剛來,所以還不太熟悉……”
“可……可是……她們呢?”
順着我的目光看去,她看到了自己周圍的那一圈同學。
“她們好像都沒有什麼空的樣子……再加上我對你挺感興趣的,據說你在這個班裡沒有什麼朋友嗎?”
“嗯……”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事實也的確就是這樣。
“那就讓我來成爲你的第一個朋友吧,我覺得你這樣挺……呃……是吧?”
“哦……好……那……那我們就出發吧……”
我紅着臉轉移了話題。當時的我覺得倪安秋是個有些羞澀的女孩子,但是熟悉了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這一天中午,我們並排坐在校園中的長椅上,看着眼前毫無特色的假山和沒有荷花的荷花池,池中時不時地遊過一兩條紅色的金魚。
“原來你有那樣的過去啊……怪不得呢……”聽我說完我的故事後,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現在就住在那個人的家裡,整天都覺得過得不舒服,在學校裡也是如此……不過我已經習慣啦,像這樣說話倒還是第一次。”
“那還真慘呢。”她用空泛的話來安慰我。
“你住在哪裡呢?”我試圖轉移話題,一問出口我便覺得這個問題問的不是很好,哪有一上來就問女孩地址的啊?這麼一想就覺得自己的話題轉移得太蠢了,有點擔心對方會不會因此而生氣,然後就再也不理我了。
不過我擔心的事情倒是沒有發生,她很自然地告訴了我她的住址,這下可是讓我萬分驚訝。
“我們似乎是同路呢,我平時都是步行過來的,因爲路不算太遠。”
“那我們以後一起回家吧。”她理所當然地說道,“其實我也好久沒有和別人說過話了,這樣也挺好的,如何?”
“呃……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被誤解什麼的……”
“會有什麼誤解嗎?爲什麼兩個女生或者兩個男生一起回去沒有問題,一男一女就有問題了?”
她說的話我倒是無從反駁,也就接受了她的邀請。於是這一天放學後,我們如約一起回家。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了下來,指着一旁說那邊有一條近路,可以更快地抵達她家。我朝着那條路看去,那是一條幽暗陰深的小巷,周圍只是亮着零星的幾點燈光,讓人看着感覺有些不寒而慄。
不過由於是對方的要求,而且我也沒有什麼事,於是我便答應了。我們就這樣先後朝着那條小巷走去。
“不過呢,認識馮繼軍還真是開心呢,看來我沒有轉錯啊。”她在我右邊開心地說着,“你以前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我一邊看着她用左手撥弄劉海的樣子,一邊解釋道:“是啊,以前還有我母親陪着我,可是……”
“可是?”她慢了一步,跟在了我的後面。
“她死了。就在我高一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去年的2月初左右,那時我哭着跪在地上拜託主治醫師一定要治好她,可是卻無能爲力。我覺得自己的整個人生都垮了,我還記得那天我趴在母親的屍體上,哭了好久——”
我低着頭,用有些傷感的語調自顧自地說着,就這樣走了很遠才突然發覺一旁的倪安秋不見了。回頭一看,發現她低着頭呆立在原地。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只是……有點感動吧……”她擡起頭來做出勉強的微笑,然後小跑着來到我的身邊,“前面再走一段就要到了,我們快點吧。你看,挺近的吧?”
“確實,近了不少呢。不過,我還是喜歡原來的路。”
“爲什麼啊?”
“因爲想和你多聊聊啊。原來有個朋友是這麼愉快的一件事。”這句話的確是我發自內心的感受。
“是……是啊……”她的聲音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哽咽,“那……那我們以後就按原路走好了……我……我明天在那個路口等你好了,六點半,怎麼樣?”
“嗯。”我很爽快地答應了。不知道爲什麼,和她在一起聊天我覺得很暢快,是一種從沒有感受過的舒適的感覺,這種感覺就算是和我的表哥在一起時也感受不到。
從這時開始,我便把倪安秋當作了我難得的朋友。
於是,那天我們就在小巷的分支口道別了,她一邊小跑着一邊用左手朝我揮了揮手。之所以在這條岔路分開是因爲她從那個方向出去比較近,而我則需要走到小巷盡頭才行。
接着,第二天,第三天,之後的每一天,我們都這樣一起上學放學,就連在學校裡的時光也都一直在一起。在午間的時候我們會在校園裡閒逛,體育課上一起遙望同班同學打籃球的身影,一起在實驗室裡做着剛學的實驗,運動會上我們一起在賽道旁吶喊助威,而在藝術節上我們也一起爲臺上精彩的表演獻上掌聲。
隨着互相瞭解的深入,倪安秋也不再是原來有些羞澀的那個樣子,而是更加的活潑,喜歡開些無足輕重的玩笑,我也總是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但是我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感覺,反而覺得,遇到她是我一生中難得的幸事。
就在某一天我們並肩坐在長椅上的時候,她首次提到了自己的生日,巧的是,我的生日就在她生日的兩週之後。到了她生日的一週前,倪安秋正式邀請我去參加她的生日聚會,我也欣然答應了。那天,我也如約首次抵達了她的家,參加了那場我至今難忘的生日聚會。
那只是一間十分普通的公寓,看上去極其廉價。雖然我是以親戚孩子的身份住在陳天華的家裡的,但我至少還是住在那個奢華的家中,因此在看到倪安秋十分簡陋的家時,我不禁有些瞠目。
“看你這嫌棄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會覺得我住的地方很破……”
“啊不,沒有,我沒有這樣想。”我有些慌亂地搖着手否認道。
“沒關係啦,我也知道我住的地方有點破,你會這樣想也是應該的。好了,我們還是快點進去吧。不用拘束哦,反正裡面也沒有一點少女氣息。”
倪安秋說的沒錯。我本以爲她的家裡是非常具有少女氣息的,曾經聽着她的描述還曾有過粉色房間這樣的幻想。不過事實上,倪安秋的家非常普通,沒有什麼內飾,只是搭配着基本的生活設施。除了外面的客廳以及一旁的狹小的廁所之外,裡面還有一個大房間,估計她就和她的父母一起住在這間房間裡吧,從門口看去,裡面也是極其樸素,絲毫沒有少女居住的氣息。
“就是這樣啦。”她似乎有些黯然神傷,“因爲事情很多很忙,也沒有多餘的空來打理啦。我也跟我爸媽說過我要自力更生的。”
“你爸媽莫非是有錢的富豪?而你該不會是逃出來的任性公主吧?”
“哦?逃出來的公主與某個富豪的私生子成爲了朋友?你是不是某一類小說看多了?”她以慣用的極端嘲諷的語氣諷刺道。
“這樣也好……至少你不是公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她故作生氣地轉過頭去,不過很快,她便恢復常態,隨便地招呼了一下就準備往廚房的區域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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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做飯的時候你就隨便玩玩吧,但是不要對某些女生的東西感興趣哦。今天我生日,菜就多做一點吧。”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也隨意地走進了她的房間,打算看看電視機。由於我的房間裡並沒有電視或者電腦,所以僅是找電視的電源開關就花了一點時間。
然而電視裡的內容索然無味,比起電視,還是倪安秋做飯的香味更能引起我的注意。於是我便關掉了好不容易纔打開的電視,悄悄踱步到門邊,注視着她做飯時的身影。
那是非常嚴肅的表情吧。她正在用心地加入調味品,彷彿在做什麼精美的工藝品一般。燒菜的時候也能看到從她臉頰上滴落的汗水。也許是她做菜太專心了吧,連我靠在門口看都沒有發現。不過也多虧了她沒發現,我才能看到她不爲人知的一面。
看着她的身影,我腦海中的母親做飯時的影像漸漸地浮現在了我的眼前,與視野中的倪安秋重疊在了一起。小時候的我,也經常這樣癡癡地望着母親炒菜時的樣子。那個時候,我也想着等我長大以後要賺好多好多的錢,然後給母親做一頓好吃的。有時候母親也會發現我在看她,便對我莞爾一笑。她會問我一些諸如“以後你會照顧我嗎?”這樣的問題,那個時候我就會回答,“當然會啊,我將來要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來犒勞母親。”每次聽到這句話,她總是會心一笑,看到母親高興的神情,我也有些驕傲和自豪。要讓母親過上幸福的生活,這是我從小以來的夢想。
然而,我和母親之間的約定,卻——永遠也沒有辦法達成了……
我突然鼻子一酸,視野中的人與物便成了朦朧的一片。我忍不住眼眶中涌出的淚水,抓着門框慢慢癱坐下去。
“你……你怎麼了?爲什麼突然……”
淚眼之中,我彷彿看到自己的母親正在從竈臺前向我跑來。
“你先不要坐在這裡了,坐到桌子那邊吧,我去給你拿凳子。晚飯馬上就要做好了,你可不要哭着吃哦。”
“快坐下來吧,晚飯馬上就要好了喲。跟我講講你學校裡的事情吧?”
倪安秋與母親的聲音同時響起,我不爭氣地哭得更加厲害了。
“這可怎麼辦纔好啊,這可是我的生日聚會哦,應該開心一點纔是啊。”
“生日聚會”這四個字將我拉回到現實中,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倪安秋的家裡,正在參加她的生日聚會——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聚會。
“啊,對不起——”我花了好一些力氣才止住哭泣,儘量露出笑容來回應倪安秋。
“你一定覺得我像個小孩一樣吧……”我對我自己剛纔的表現感到羞怯,想着在倪安秋看來,這個樣子的我一定很糟糕吧。
但是倪安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地嘲諷我。
“也是,每個人都會有想哭的時候嘛,我也有哦。”
“你有哭過嗎?”我不禁破涕爲笑。
“哈啊?我怎麼可能會當着你的面哭呢?別看我這樣哦,其實我的感情很細膩呢。好啦,不談這個啦,我的生日聚會就應該開心一點哦,來嚐嚐吧,爲了慶祝我們都是五月份生日,我特地做了五道菜哦。”
明明擺上來的都是些很普通的菜餚,但是看起來卻格外誘人。我試着夾了一點菜,送入口中。口感雖不能說很好,但是其中包含着的深情卻深深感染了我。
“還行吧?”她充滿期待地看着我,“味道怎麼樣?不能說不好吃哦。”
“嗯,好吃。”
“那就好。”她滿意地笑着,然後像母親一樣往我的碗裡夾菜。
“好吃就要多吃一點哦。哎?幹嘛這樣看着我?”
“啊,沒事……”我趕緊低下頭去,這種感覺還真是有些奇妙呢。
不過說起來,兩個人五道菜着實有點多,而我們兩個又都是食量不大的人,所以最後晚飯吃完了,菜也只動了一點。我覺得倪安秋特意燒的菜不多吃點對不起她,但是勉強吃了一點之後還是覺得再也吃不下了。不過她本人倒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樣子,收拾好桌子,將其推至一旁的角落裡後,將我拉進了房間。在我被拉進房間還不清楚要做什麼的時候,倪安秋已經一下子跳上了牀,站在牀上俯視着我。
“好啦,前奏都結束啦,聚會正式開始咯!喂,提點勁行不行啊!”
“好——”
“唉,真是……”她長嘆了口氣,“看來我們的第一項活動要能讓你清醒一點才行啊。”
“什麼活動啊?”
“呃……我來想想吧……先來100個俯臥撐吧……”
“啊?”我大叫出聲,“100個俯臥撐?”
“你是男生吧?”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是笨蛋嗎?就算我是男生也剛吃完飯吧?”
“真是沒有辦法呢,那就來點腦力上的勞動吧,等一下啊。”她一邊說着,一邊從牀上跳下來,急匆匆地跑到那個算是客廳的地方。
還真是個充滿活力的笨蛋呢,我不禁這麼想着。當然啦,雖然充滿活力,但是她絕對不是笨蛋。
“我拿來啦,都是我很小的時候媽媽給我買的,五子棋、飛行棋、象棋和……和……這個叫什麼來着……”
“軍棋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你要哪一個?”
看着一臉熱情的她,雖然我對這些東西都沒有興趣,還是勉強挑了個象棋。
“好的,那就開始吧!”
她熱切地把其他三個盒子放在一旁,然後在牀上鋪開棋盤,接着迅速地將所有棋子擺好。
“你一直玩這個嗎?”
“當然不是,這是我小學的時候玩的,已經丟在那裡很多年了。”
這個東西真的還能用嗎?我不禁這麼想道。
不過好歹棋局還是開始了,不過由於我們兩個都是業餘中的業餘,所以每一步都漏洞百出,不過倒也是因此增添了不少趣味,使得整個過程不是那麼枯燥。
下到一半時,我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後又下了幾步,突然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我說啊,倪安秋,你是不是在我去上廁所的時候,偷偷拿掉了幾個棋子啊?”
“嗯?”她一臉無辜地看着我,不過正是因爲這個表情才更加讓我懷疑。
“你看,你的棋子都還在我的卒那裡吧,沒有超過這個範圍的吧?你的炮和車我也早就吃掉了吧?那麼我怎麼少了一個士啊?”
“這個嘛……要問你自己了啊……”
“那麼我的那個炮呢?”
“哎?我記得我沒拿你的炮啊?哎呀……”
“嗯?”
我帶着勝利的笑容,雙手撐在棋盤上,身體前傾着看着她。
“幹嘛這麼看着我啦,我真的沒拿啦……哈……別……別撓我……哈哈……別……別……我說還不行嘛……”
她一邊喘着氣一邊從一旁的枕頭下拿出了三個棋子,分別是車、士、馬。
“居然拿了三個啊……”
“還不是因爲你一臉很困的樣子嘛。”
又和往常一樣,順勢就把一切推到我身上了。不過我倒也早就習慣了。
“算啦,我們來做點別的吧。”她轉身關掉了燈,隨後她摸着黑走到客廳,接着端了一盤蠟燭進來。
“這根蠟燭又是怎麼回事啊?還有你從哪裡搞來的蠟燭啊?”
“蠟燭當然是爲了增添氣氛的啦,你可別想歪哦,那麼好的機會,當然是講鬼故事的絕佳時機哦。不過,因爲是我的生日,所以要講幸福的鬼故事哦。你是客人,所以你先開始吧。”
幸福的鬼故事……還真是出了個難題呢。不過既然我是客人,我也只能盡力博君一笑了。於是,我清了清嗓子,盡力壓低聲音,用盡量詭異的聲音說道:
“呃……從前,有一個富豪,有一座大宅。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僕人們總是會聽到怪異的聲音,彷彿有鬼魂在遊蕩,某一天……”
噗嗤——坐在我旁邊的倪安秋突然笑出了聲。
“你在笑什麼啊!我在講鬼故事哎!”
“因爲你的聲音好奇怪……不行,一想到你剛纔的聲音我就想笑……”
“你再這樣我就不講咯?”
“抱……抱歉……不過你也不用刻意這樣啦。”
“好好好,總之就是一個富豪家有一個鬼魂,然後大家都很害怕,結果都逃走了,所以最後……”
“等等等等,這有氣無力的聲音又是什麼啊。”
“你很煩哦。”我假裝有些生氣地看着她,她立馬錶示歉意,不過我想着這倒是一個免去這一麻煩任務的時機,便乘勝追擊,“哼,我不想講了,你來吧。”
“好吧……”她露出了那招牌的狡黠笑容,“在某一處荒涼的山上,有一座小木屋。有一個村民,因爲突然遇到暴雨沒辦法回去,所以只能住在小木屋裡,但是當天夜裡,他聽到屋子裡有一些奇怪的聲音,一開始聲音還很輕,但是後來卻越來越響。那個村民不放心,於是便循着聲音,想要看看這聲響究竟是什麼發出來的,結果——”
“嗯?結果?”
“我還沒編好!”她一邊摸着頭一邊咧着嘴笑着。她這樣子真讓人無奈啊。
“你這個沒有結局的故事根本稱不上是鬼故事!果然鬼故事還是我來講比較合適,你可要聽好了,這次可不要打斷哦!
“故事發生在未來,怎麼樣,很奇特吧?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人類研發出了無人駕駛的自動車。自動車已經成爲了大部分人類的代步工具。有一天,有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想要去上班,他乘上了自己的無人車,結果那輛車卻沒有駛向公司。這個人有點害怕,於是想要呼叫服務中心,但是電話卻打不出去。他很害怕,於是不斷地晃動車子。就在這時,車子前面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你還記得我是誰嗎?我就是你無端拋棄的原來的那輛車啊。我明明是你新買來的車子,我全新的引擎還沒有得到充分發揮,卻因爲你急着想要趕潮流買無人車而丟棄了我……我……我絕不會放過你。’車主十分害怕,不斷地道歉,但是都……沒……有……用……”
我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仔細地觀察着倪安秋的臉,感覺她好像要睡着了一般。
“喂,你不會要睡着了吧?你可是說好要通宵的啊。”
“哈啊……還不是因爲你的鬼故事太無聊了啊……”她勉強地擡起頭來充滿倦意地說道,“不過我纔不會比你先睡着呢……我知道的啦……你這種青春期男孩總會有什麼衝動的……我纔不會……給你……”
她話還沒有話說,就倒了下去,趴在牀上睡着了。
“喂,倪安秋,倪安秋……”不管我怎麼叫她,她都沒有反應,明明說着要比我晚睡,結果不還是睡着了嘛。沒有辦法,我將她的身子往上拉了下,然後幫她蓋上了被子。
站在牀頭上,看着她可愛的睡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不自覺地就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右臉。她的臉還真是軟呢,我一邊發着這樣的感嘆,一邊走到了客廳裡,趴在權當是牀的小桌子上,就這樣安穩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倪安秋還在不斷抱怨着爲什麼今年的生日聚會什麼都沒玩就睡着了啊,還有爲什麼我當時沒有立馬叫醒她這類的話,不過呢,不管是她還是我,都非常愉快,這次有點像鬧劇的生日聚會給我們的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溫暖回憶吧。
也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她說她也要來參加我的生日聚會。不過由於陳天華不會允許的吧,因此最終還是變成了贈送生日禮物這樣的比較簡潔的方式。後來呢,我們又在商場逛了一圈,給她買了一條米黃色的裙子,就權當作是生日禮物啦。不過當然我也另外準備了一份,是我親手做的大海報,她很高興地收下了,也許是太感動了,甚至連一貫都有的嘲諷都沒有了。
現在想想,當時的記憶還真是恍如昨天發生一般呢。可是,自己的生日聚會卻……不過,至少能和她在一起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