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灰色的雲遮蔽了藍色的天空,吞沒了金色的太陽,於是周圍一下子暗了下來。對於杜宏明來說,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天氣。
他是一個喜歡追求美學的殺手,喜歡驅車很長一段時間,就是爲了尋找自己心目中最美的那個畫面。所謂最美,在杜宏明看來,並非是那些用衣服掩飾自己靈魂的人,也不是那些爲了社會的聯繫而彼此牽着線的木偶,而是那些面臨死亡的危險時驚恐萬分的瀕死之人。在他看來,這纔是最美的,最本質的。杜宏明覺得,那些世人所認爲的人的標準,都是經過修飾的,人的內在也好,外在也好,都是將之經過一番精心打扮之後才公之於世的。他尋找的並不是這種美,而是另一種更加本質的,更加接近靈魂深處的美,那便是臨死前的反應。只有目標陷入對於死亡的恐懼中,才能感受到人類靈魂深處最本質的東西。
那一天,正如往常一樣,爲了追尋自己心中的美,杜宏明驅車來到了這個有些偏遠的地方。參差不齊的村落零星地散佈在原野上。不過,這些人家,似乎都沒有人煙的樣子。也許這裡曾經有過繁華的一刻吧,但至少不是現在。
杜宏明覺得自己找到了被委託的目標,於是他挑了個好一點的位置,準備囚禁目標。
結果,還沒有來得及動手,一陣意想不到的送葬曲從不遠處傳來,聲音哀婉淒厲。
杜宏明左右來回看着,想要追尋聲音的來源。最終,他將目光鎖定在了不遠處的一棟兩層樓高的大宅後面。由於好奇,他帶着些許猶豫朝着大宅不斷靠近。
果然,在大宅的背後,他見到了一隊穿着白衣服的人,看樣子是在進行葬禮吧。不知爲何,杜宏明看得入神。
兩具木製的棺材已經被放入土中了,就在他們打算掩埋時,一個女子突然從一旁衝了出來,趴在其中一具棺木上痛哭着。但是,她的哭聲非常虛僞,看不出絲毫的思念與哀傷之情,光是站在遠處聽着,杜宏明也能明白這名女子並沒有爲那兩人的死而感到悲傷。
他離開了。這樣的場景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他不能忍受類似於葬禮之類的地方,這些地方對他來說宛如地獄一般。因此,他打算儘快完成自己的任務,以便早些離開這裡。這個時候,他不禁有點惋惜,難得找到一個那麼好的地方,本可以慢悠悠地戲弄目標,好好看看他臨死前的猙獰面目,結果卻因爲這件事而不得不加快動作。
本以爲這件事與自己無關,但是沒想到,命運是如此難以捉摸的事物。當天晚上,他們相遇了。
本來,杜宏明只是覺得好奇,爲什麼晚上會有一個女子坐在河邊哭泣呢?他向來不相信那些鬼神的傳言,因此在他看來,只是覺得這名女子非常地傷心而已,他忍不住想上前去聽一下她的故事,來作爲自己的餘興。
結果靠近一看,她就是之前在葬禮現場見到的那個趴在棺材上痛哭的女子。這下子事情就更加有趣了,他想要聽聽她殺人的原因。
“小姐你好,我能坐在這裡嗎?”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於是杜宏明就率直地坐了下來。
“小姐,我看你好像哭得很傷心的樣子,出什麼事了嗎?其實我上午的時候剛好經過你們家,是不是家裡有人去世了?”
這名女子的眼睛已經哭紅了,似乎也已經麻木了,起先對於杜宏明的話沒有反應,後來才慢慢地點頭表示確定。
“其實有人死去是一件很傷心的事情。我曾經就遇到過,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心裡很痛但是又無處發泄。所以我直到現在,都很難靠近葬禮現場,因爲我會覺得很難受,彷彿死者就在周圍看着我一樣。”
“可是……可是……”女子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如果心中有痛的話,能夠和別人分享,那麼痛苦便會減輕一些;相反,如果一直都悶在自己肚子裡的話,痛苦就永遠是痛苦罷了。”
杜宏明停頓了下,期待着對方的反應。他想着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應該分享一下她的悲慘故事了吧?
“我……我的姐姐……自殺了……我的家庭比較保守,總是喜歡老的一套,他們……不贊成我姐姐和姐夫的婚事。於是他們兩人想逃走,計劃在兩天前的晚上行動,然後在外地結婚生子,結果……被發現了……姐姐被關在房間裡,姐夫則是被趕走了。父親很生氣,想要打斷姐姐的腿,幸虧大家攔住了才作罷。但是……第二天早上……發現姐姐和姐夫……喝了毒藥……自盡了……”
“這還真是悲傷的故事呢。”杜宏明點了點頭,明白了這名女子殺人的動機,說不定那個姐夫就是她的心上人呢。
“姐姐……姐姐是我最親近的人,可是,卻因爲父母的逼迫,不得不走上這條道路……實在是……太慘了……”
“可是他們是幸福的啊。即使活着的時候不能成爲夫妻,他們在死後不也是了結了這一心願嗎?這對於他們來說,難道不是幸福的結局嗎?”
“可是……可是我該怎麼辦……沒有了姐姐……”
“現在的你需要做的,可不是爲逝去之人哀傷,而是應該努力地活下去,不是嗎?尋找自己人生的新的意義,然後再積極地爲之奮鬥,這纔是人生啊。至於逝去之人,你永遠也沒有辦法追憶每一個逝去之人,不是嗎?”
“嗯……我覺得我好像明白了……”
已經達到了目的,不管女子是否真的明白,他也覺得自己的好奇已經得到了滿足,於是便打算離開。
“這位先生,請問你的名字是?”
“我叫杜宏明,是一位業餘攝影師。你呢?”
“馬芸慧。剛纔謝謝你了,能有人在我悲傷的時候來勸慰我,我真的很高興……”
杜宏明聽到這裡也不自覺地笑了,自己怎麼可能真的在勸慰她。不過,出於一時的心血來潮,他順勢遞出了一張類似名片的東西。
“這上面有我的聯繫方式,如果你還有迷茫困惑的時候,儘管來找我好了。”
“嗯,謝謝。”
“啊對了,說起來,你的髮簪還真是好看,有一種古典風味。”
“這不是我的東西,那是我祖上留下來的寶物。祖母送給了我,因此我特別珍惜,一直戴在頭上。”
“原來是這樣啊。”杜宏明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兇器吧,所謂的毒藥也許只是個裝飾,真正奪去他們性命的就是這個髮簪吧?
雙方再隨便交談了幾句後,他就以天色太晚爲藉口,和對方道別後就悄然離開了。
當然,此刻離開之後,杜宏明也不抱着能再見面的期望,當初告訴對方聯繫方式只是一時的衝動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然而,就在一個月後,自己接到了一通電話……
“喂,是杜宏明先生嗎?”
“你是?”一時間,他完全不記得這個稱呼自己姓名的陌生人到底是誰。
“是我,馬芸慧,您還記得我嗎?”
這時,記憶的閘門終於敞開,他回想起了那天的所見所聞,也想起了這個給自己打電話的人是誰。
“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我……我現在走投無路了……我的家……完了……所以我想來找你……我沒有別人可以依靠了,我只能來找你了……”
“等等,請等一下,能從頭開始說嗎?”
“我……我的母親……因爲受不了女兒自殺的刺激,就在不久前自殺了……而我的父親,也因爲食物中毒,昨天晚上去世了……你能明白嗎?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你一定是明白的吧!”
“你還真是不幸啊……那麼你沒有別的親戚了嗎?”杜宏明似乎覺察到了她的話裡包含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於是開始裝糊塗。
“我……我沒有別的親戚了……我想你一定能接納我,所以我……”
“你先彆着急,我現在也居無定所,而且現在我所處的方位離你那裡很遠,所以……”杜宏明急着想要推脫掉她的請求。
“沒關係,因爲我……我跟着你的‘足跡’……你知道的吧?這一路上有許多未解的殺人案,嫌疑人卻都有不在場證明,我們村子那裡也是如此。你不是來攝影的,而是來殺人的吧?你的相機裡,拍的都是死人的照片吧?”
杜宏明握着電話聽筒的手都被汗水浸溼了。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想怎麼樣?”
“終於不裝糊塗了嗎?我也直說了吧,我和你一樣,我把他們都殺了。我們現在都一樣,你可以告發我,我也可以告發你,但是你不希望我這麼做吧。只是,我真的沒有去處了,我真的只是想來和你一起。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殺手,我也想成爲殺手,我現在已經感覺到了,只有殺人,纔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我在殺害那些人的過程中收穫了我從未獲得過的快感。我希望你能收留我,我現在正在朝着你這裡走來。”
“你瘋了嗎?那麼遠的路,走過來的話你非要累死不成!快告訴我你的位置,你等着,我馬上就開車過來。”
聽對方報上了如今所處的位置之後,杜宏明趕緊拋下手頭的殺人委託,驅車趕往那裡。
一個小時之後,杜宏明終於來到了馬芸慧所在的地方。現在他的表情是什麼呢?是憤恨、震驚……還是無奈呢?
“你也真是的,爲什麼要跑那麼遠來找我呢?”
“因爲……因爲我……想和你一樣成爲殺手……”
“現在他們怎麼樣了?”
“已經銷燬了……但我實在沒辦法住在那個會有人隨時認出並懷疑我的地方……所以我需要找一個和我一樣的人並跟着他離開,在那個晚上我就明白了你的意圖,你是在把我的故事當作餘興吧?真是個冷酷的殺手呢。也正是因爲這個,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或許能夠答應我的這個要求……能夠容納我……”
“原來這就是你所找尋的未來生活嗎?我明白了。不過我並沒有一份表面上的工作,只是以隨手拍些照片爲幌子四處接受委託殺人,這樣的生活需要四處奔波,即使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馬芸慧搖了搖頭。
“沒有關係,因爲我……我的未來只能靠你了……”
馬芸慧靠近了杜宏明,牽起了他的手,然後探出頭,用自己的紅脣,抵住了他的雙脣……
2
“你們還真是般配呢。”
這是誰說的話呢?似乎是我的父母說的。
“是啊,不僅名字那麼巧合,而且啊,醫生這個行業也是很體面的呀。我的女兒就要拜託你了啊。”
這個蒼老但又顯得十分興奮的聲音是誰的呢?是岳父嗎?
所謂的緣分,不過也只是在某個錯誤的場合認識了,而且,恰巧符合了某個偶然吧。如果僅是這樣就當做緣分,在此基礎上看着遙遠的未來的幸福的話,那麼現在的我又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呢?
走在昏暗的過道上,餘敏有些精神恍惚的樣子,跌跌撞撞地進了自己妻子的病房。
他仍在心裡咒罵着往日的這一切,覺得都是因爲這些事,自己纔會變成這樣。
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她還顯得很內斂的樣子,可是結婚後卻變了樣,只知道把負擔都推到我的身上,自己卻在外面逍遙自在。我會變成這樣還不都是因爲你!
還有你那可恨的父母。如果他們能撫養餘佳閔就好了,這樣我們的生活也不會擁有那麼多負擔了!那個老傢伙明明好幾次都要死了,但每次又都被救活了。真是的,死了算了,這樣,岳母還能省下心來照顧餘佳閔,撫養一個孩子總比照料一個病怏怏的老傢伙簡單吧?
還有,那個傢伙,那個在家裡隨便堆着東西的老傢伙,他也該死!就是因爲他用火不當,所以纔會引發火災的!如果沒有他,我的父母也不會死,自然也不會有現在這種情況了!
然後,最最根本的,就是餘佳閔!我討厭,討厭這個沒有經過允許就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我明明……明明已經做過保護措施了,爲什麼……爲什麼你還要來到這個世上!一定是這個孩子,是她帶來了厄運!而且,一個女孩子有什麼用,能給家裡帶來什麼?一直帶着那種噁心的笑容,真是噁心,噁心!討厭,討厭!不過要說優點的話,能順從我這一點就是她唯一的優點了,不像這個瘋婆子!
餘敏心中再度燃起了一股怒意,瞪視着躺在病牀上的熟睡中的自己的妻子。在牀的邊上,掛着一張寫着病人名字的牌子,在那之上寫着她的名字——閔瑜。就是因爲這個名字的關係,他們纔會走到一起。因爲名字的巧妙關係才結合爲夫妻,現在想想還真是讓人後悔。也許其他人會因此而幸福,但是他們沒有。
這個病房位置比較特殊,位於走廊的另一側。因爲是小醫院,所以病房還是挺充裕的。當然,自己妻子會在這裡也是自己的安排。現在病房裡只住着閔瑜一位病人,剛纔來的時候也很小心不要碰到任何人,所以餘敏很肯定,在同事的眼中,他早就已經下班了。
當然,用來殺死自己妻子的藥物是從外面買來的,雖然醫院裡靠着自己的關係也可以拿到,但是這不就等於不打自招了嗎?只要把她的藥掉包一下就可以了,症狀看起來就像是過量服用了一樣,所以他很放心。當然,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第二次下手,自己已經很熟練了。
第一次殺人,也是在這家醫院裡,那個引發火災的獨居老人被送來了這裡。那是在喧鬧的病房裡,在他的各種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親戚面前,用手中的藍色的塑料板隨意地擋住了牀頭櫃,然後順手就把毒藥放在了櫃子上的水杯裡。就連餘敏自己都被自己嚇到了,整個過程異常流利,看不出任何問題。後來這件事怎麼樣了呢?那個老漢死了,也沒有人找到自己頭上,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離開醫院之後,餘敏還沉浸在極度的興奮之中。促使這種興奮的原因是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或許殺人是會帶來快樂的,就好像毒品一樣,讓人越陷越深。
既然這樣,自己要不乾脆辭去醫生一職,當個職業殺手如何?
餘敏放肆地笑了。
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去接自己可愛的女兒呢?已經好幾天都沒有接過她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他的腦海裡就會浮現出那張綻放笑顏的臉,但是這張臉卻讓他覺得無比討厭。不過餘敏覺得她倒是挺膽小的,至少不敢反抗自己。其實他從自己的女兒上小學時,就對她產生了異樣的興趣。或許正是因爲討厭吧,所以纔敢對自己的女兒產生非分之想。
等到她再成熟一點吧,等到那個時候,就可以……比起那個瘋婆子,還是少女更加誘人……
餘敏已經在心中勾勒出了未來的畫面,陶醉在其中,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女兒的學校門口。
然而,學校已經放學了。他以爲餘佳閔會乖乖地回家,沒想到卻聽到了值日的同學說她想要給父母一個驚喜的樣子。
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升起,餘敏趕緊撒腿往回跑。
3
已經是……第三天了……
路易斯很明顯是被人殺了,可是是誰幹的呢?不過從屍體消失來看,多半是邱景明啊……果然那些人之中,要數他和賀白樓最不好對付了。
正在閉着眼睛胡思亂想的時候,自己的臉頰被誰輕輕戳了一下。
這種感覺是……
記憶的閘門不自覺地敞開了,將現在感受到的觸覺與生日聚會那天的感覺聯繫在了一起。
真是的,這個笨蛋!哪有趁着女孩子睡覺的時候戳臉的啊!不過意外地有些高興呢……啊,不好,我的心跳得好快,不行,我快笑出來了……忍住,忍住!現在可不能露餡,我要冷靜下來,裝睡裝睡,但是心跳得好厲害啊……混蛋!你這一戳讓我的心跳得那麼快,我現在已經臉都紅了吧……可惡,可不能露餡啊……
然而等她睜開眼睛時,一旁的馮繼軍已經不見了。
“這個傢伙,倒是自己跑出去了,真是不讓人安心。”倪安秋獨自一個人在房裡抱怨道。她本來是打算裝睡到半夜,然後溜出去看看情況的,沒想到卻被這傢伙搶了先。
倪安秋坐了起來,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摸了摸臉,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燙,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啊……先不管這些了,這種事以後再說好了。現在最關鍵的,還是要出去看看情況,然後把那個傢伙拉回來。不過這也不怪他,在他看來這裡只有一個殺手,想要求助的話會救他的人應該很多。不過該怎麼說呢……奇妙的是,即使真相不是這樣,也是如此吧。雖然周圍都是殺手,但是他們的目的不一,在那之前還是要保證馮繼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吧。
倪安秋一邊想着,一邊從行李箱裡掏出了一把匕首,藏在了自己的袖子裡。之所以這麼熱的天還帶着一箱子長袖,就是爲了藏着匕首。沒想到這個多心的舉動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還真是沒想到呢。
不過現在也不是自我陶醉的時候,她決心要把那個四處亂跑的傢伙抓回來,然後好好地就趁着女孩子睡着做這種非禮之事教育一番。
做出決定後,倪安秋小心地推開了房門,然後進入了餐廳,穿過餐廳後,又推開了另一邊的娛樂室的門口向外張望。四周都沒有人後,她又來到了馬芸慧房間南面的那個拐角處。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你不是在睡覺嗎?”
啊?
倪安秋在恍惚間回過頭去,馮繼軍正在一邊向他打着招呼一邊朝着她走了過來。
莫非他是看到我了?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你是以爲我的臉沒有任何觸覺嗎?不過在我教育你改掉這個戳睡着的少女臉蛋之前還是先帶你離開這裡吧,你難道不知道這裡很危險的嗎?”
倪安秋雖然顯得很生氣的樣子,不過心裡卻還是有些莫名的興奮。不過她也明白,或許就是因爲他們之間比較親密所以纔會做這種事的。畢竟馮繼軍看上去也不像那種人啊。
“我只是想調查一下儲藏室……”
儲藏室?這可不妙啊!
雖然心裡很慌張,但是這一點是絕對不可以表露出來的,如果不小心讓他看出了破綻的話,那麼儲藏室下面的監控室就會被發現了。
這時,倪安秋突然想到,即使讓他知道不也是沒關係嗎?因爲按照他的理解,這不過是殺手爲了確定每個人的行蹤而已。不過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時間多想了,還是按照之前的規定辦吧。
“如果你是在懷疑儲藏室是不是可以打開的話,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說不足以信的話你還可以問其他人——那扇儲藏室絕對是打不開的。”
她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這下子總算是解決了眼前的問題。提到了其他人也可以證明的話,他總該會相信了吧?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她纔想起了剛纔自己提的問題。當然不能讓他發現監控室,如果他發現的話就會想辦法翻監控錄像,到了那時候自己就瞞不住了,他也會發現那個一直在他身邊的女孩子竟然在第一天的晚上殺害了徐雄。雖說是因爲從窗口看到了徐雄,想到他會對馮繼軍造成威脅才動手的,但是他應該是不會信的吧,畢竟她殺了人這是個板上釘釘的事實。
如果真的發現這個的話……他一定會討厭我的吧……
倪安秋這樣悲觀的想道。其他人隨便他怎麼懷疑,唯有自己是殺手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被發現。
“你都這麼說了,那就沒辦法啦。”
“這樣就沒有什麼事了吧?那就快點回去咯。”
當務之急還是帶他回去比較好。
倪安秋這麼想着,一邊招呼他跟着自己回去。確認他在跟着自己之後,倪安秋便朝着餐廳走了進去。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只是跨了一步,然後又呆在了原處。
到了餐廳西側的門前,她沒有多想,就推開了門往前走,不過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爲沒走幾步,她就發現了異樣,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在她作出反應之前,已經被什麼東西勒住了脖子。
在窒息的痛苦之中,她想到了自己的袖子裡還藏着一把匕首,可以用這個來擺脫當前的困境。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也記不太清了,只是模糊地記得自己似乎被誰抱住了,然後才發現有人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所幸最終沒有出什麼事。得知了抱住自己的是馮繼軍之後,心中隱隱地閃過一絲欣喜。
“你……還要……抱着我……到什麼時候……”她有些吃力地一邊喘着氣一邊說道。在月光下,馮繼軍看到了倪安秋頸部的一條紅紅的印子。
馮繼軍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他大概是發現了崔久安的身影了吧——畢竟他的那個手環毫無疑問藏着鋼絲,倪安秋一開始就對這個深信不疑。
正當馮繼軍想追上去的時候,倪安秋用左手拉住了他,然後帶着他往回走。她明白,現在去抓崔久安的話,這就意味着在馮繼軍看來,崔久安就是殺手了,這樣的話賀白樓他們就沒有辦法解釋了。因此這一刻,還是先放走崔久安好了。
雖然心裡有些不甘,但是無論是怎樣的遺憾都比不上差一點再也看不到馮繼軍的後怕。一想到再也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恐懼——這個源於母親之死的恐懼,她便覺得心中隱隱作痛,然後便覺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模糊到了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4
還剩五個人了,倪安秋很清楚地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如果只是待在屋子裡的話,遲早會被攻破的。如果是崔久安或者賀白樓一人還好對付,如果最後的敵人只剩下杜宏明的話就麻煩了,他手中的槍一定會殺掉他們的!
倪安秋確信,杜宏明手裡應該不止第二天晚餐時的那一把槍,肯定還有第二把,甚至還有第三把。此刻的她還認爲馬芸慧的的確確是被殺了,但是她仍然對杜宏明當着大家的面槍殺餘佳閔感到不解。因此認定,那一把槍說不定只是個幌子,應該還有第二把,不過,考慮到他本人也想過這個可能性的話,說不定還會有第三把。
此外,因爲她一直處在馮繼軍的四周保護着他這一點人盡皆知,他們也知道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夠深受馮繼軍的信任。所以說不定,他們還會聯合起來,一舉攻破。不,也不用一舉攻破,因爲只要把倪安秋殺掉,剩下的馮繼軍也就是手到擒來的事了。這樣的話,又要考慮誰和誰聯合的可能性,最有可能的崔久安和賀白樓,但是他們二人去找杜宏明的話,後者也應該會發現他們的企圖了吧,或者說這正是他的目的也說不定。那麼杜宏明能一下子殺掉他們兩個嗎?不過,如果杜宏明和某人聯合的話,那麼後果更加不堪設想,他可以輕易殺掉倪安秋,然後朝着隊友開槍……不對,這樣的話杜宏明沒有必要聯合,他一個人就可以了。
這樣來看,倪安秋還是覺得必須要想個辦法。到了最後這個階段,已經是十分危險的了,所以最重要的事還是要去找個隊友才行。說是隊友,但也和之前不一樣了。她需要的是一個暫時的同盟,然後利用這個計劃,將剩下幾人一同攻破。
這個時候她想到的便是賀白樓。雖然這傢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但是毫無疑問,他習慣於結盟,這一點她也是有切身體會的。通過鍾若芳的事情來看,應該就是賀白樓通知她的吧?只要馮繼軍一打算出去,他就會立刻出去,藉機通知鍾若芳吧。
總之,去找賀白樓,也許就會有什麼辦法解決掉崔久安與杜宏明。雖然很危險,但是目前也只能寄希望於此了。與其被動地防禦,不如主動地進攻。
於是,倪安秋總算是說服了馮繼軍讓她出門了,她當然也很小心,這次的目標,是去餐廳尋找賀白樓。
然而,當她來到餐廳後,卻發現空無一人。
就在這時,一根鋼絲套在了她的脖子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又感受到了她昨晚已經品嚐過的窒息的痛苦。
他就在自己的身後,想到這一點後,她立刻慌亂地拿出匕首,不斷地往後捅,但也不知道是對方躲着,還是因爲自己被勒着以致神志不清,或是因爲慌亂的緣故,總之就是不斷地揮空,只是難得地刺中幾下,但是這幾下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如果那時候聽小軍的話就好了……可是……我不想……
就在她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模糊的時候,脖子上的力道突然鬆了,鋼絲也從脖子上掉落了下來。
倪安秋拿掉了脖子上的鋼絲,跪倒在了地上,大聲地喘着氣。身後則傳來崔久安倒地的聲音。
是被殺了嗎?
然而那個幫助自己殺掉崔久安的人,甚至都沒有給她思考和喘息的機會,一把鋒利的小刀就這麼刺了下來。幸好倪安秋在最後一刻發覺了對方的意圖,趕緊向一旁躲開,不然她的心臟就要被刺穿了。
“落單的少女,被殺手所獲,最後被騎士所救,這是多好的劇本喲。只可惜,我不是那個騎士。”
賀白樓的臉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英俊,如今充斥着的,只是瘋狂的殺人意志。
倪安秋一邊躲着對方的攻擊,一邊在大口地喘着氣,時不時地想要吐出一句話,但是每次都是剛擠出幾個字,就因爲要躲避他的攻擊而被打斷了。
大概是因爲剛纔消耗的體力吧,倪安秋沒有躲多久就已經沒有力氣的樣子了,被賀白樓抓個正着。他把倪安秋按在了牆上,右手上的小刀直指她的喉嚨。
“請……請等一下……”她顧不上喘氣了,強忍着一股難受的感覺把話說出了口,這是爭取自己生命的最後機會了,“你……現在還不能……殺了我……”
“哦?”賀白樓沒有下手,似乎對她說的話產生了興趣。
倪安秋並沒有因此而放鬆下來,因爲這只是剛開端,必須要立刻讓他放棄現在殺掉自己的念頭,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下手了。
“你想……如果你把我殺了,就只剩下你,馮繼軍和杜宏明三人了。你會怎麼辦?就算……就算是打算守在房間裡的杜宏明,他的目的也是在我們自相殘殺完了之後再出來……收拾殘局吧?到了這個時候,他……他肯定是會出來的……那麼你打算怎麼辦?用你的小刀……對付他的槍嗎?”
賀白樓沉默了,他剛纔僅是因爲看到崔久安背對着門口所以才殺了他,看到倪安秋孤身一人後,又因爲一直積壓下來的怨恨而想要殺了她。但是聽她這麼一說,確實也有一些道理。
“而且,能保護馮繼軍的,只有我……另外,我們要先解決杜宏明……才行……他的存在,對我們來說都很不利。”
賀白樓嘆了口氣,放下了她。但是還沒等倪安秋鬆一口氣,他就一把抓起了倪安秋的右手放在了餐桌上,然後從袖子裡拿出了她藏在裡面的匕首。
“多虧了崔久安要送你手環的事,我發現了這個。不過這其實也很好猜,畢竟你也是個腦筋單純的人。不知道這樣評價你你會不會高興。”然後他的語氣一轉,變得十分地犀利與陰險,“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借我的手殺了杜宏明,然後你再利用我的計劃殺了我?你當我和你一樣笨嗎?這幾天我一直在觀察你,沒錯,一直,因爲我有預感我們會在最後成爲對手,另外我也很討厭,沒有來由的討厭。我知道,你的慣用手是右手,所以……”
他沒有把話說完,取而代之的,則是撕下了倪安秋的袖子,然後在她光滑白皙的手臂上輕輕地劃下了一道口子,然後換了個地方,再劃一條。本以爲這只是他的報復而已,沒想到下一刀,就刺地特別深,而且還縱向劃到了手臂的內側。就這樣,賀白樓一刀又一刀,很快就完成了他的“作品”。在這過程中,倪安秋幾次都疼得想要喊出來,但是不行,她怕馮繼軍會聽到,那傢伙或許還會一時衝動跑出來。自己又不能反抗,一方面自己的左手不是很有力氣,所以反抗不一定有效;其次,沒有殺掉自己而是改成這種形式,就說明短暫的同盟已經成立了,在這個時候反抗,自己就難逃一死了。
“好了,一個高中女生,如何用她的柔弱的左手來殺人呢?我還真是拭目以待啊。很疼嗎?疼就叫出來吧,像個女孩子那樣哭泣吧!哈哈,真是愉快,我一定會把你留到最後,然後好好地折磨你,不會讓你輕易死掉的。不說這個了,在我幫你留下這些值得紀念的傷痕的時候,我也想好了對策。”
“我要……做什麼?”她咬着牙說道,這是因爲右手的劇烈疼痛。
“配合我,無論我說什麼都要配合我!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要把你那隻可愛的手臂給你男朋友看哦。”
看來賀白樓也很謹慎,不願意透露他的計劃。這樣看來,倪安秋只能到時候見機行事,在他的計劃中找出漏洞了。
5
賀白樓的計劃是,將所有人聚集在餐廳裡,以限制所有人的行動。這樣的話,除了馮繼軍之外的三人肯定是靠得很近來提防着對方。然後在中途奪走杜宏明手上的槍,接着再找個理由拉着倪安秋離開。這時,倪安秋也許會以爲這是計劃殺害杜宏明的一個步驟,趁此機會先殺了她。當然,杜宏明肯定也會這樣判斷,賀白樓是打算在別處殺害倪安秋。這時將會面臨兩種選擇,一種是,當場殺害馮繼軍,不過在他空手扼殺的時候,賀白樓肯定也能趕回來,到時候沒有武器的他就只能乖乖等死了;另一種,就是冒險回房取出第三把手槍,這個想法還有一點可行性,這樣的話,時間上差不多,他可以在門口殺害了馮繼軍後,等着剩下一個人來的時候再殺了那個人。
這樣的話,要點有那麼幾個。第一,如何把杜宏明從房中叫出來,他肯定是帶着槍的,在這種人少的情況下,他必定是會開槍;第二,就算他來了,又該如何奪走他的槍,又該如何處置。倪安秋肯定不會任由賀白樓自己拿着槍,可是如果留在她手上,她也肯定會立刻退後然後槍殺了他們兩個;第三,該找什麼理由拉走倪安秋?理由不能太唐突,也不能讓人覺得奇怪,並且關鍵是隻能帶走倪安秋,這一點纔是最難辦到的;第四,該怎麼做才能趕在杜宏明回房取槍之前趕到?杜宏明的第一種選擇是沒有勝算的,因此他肯定會冒險選擇第二種,這樣的話這個問題就油然而生了;第五,倪安秋真的能被順利地騙出來嗎?單獨兩人共處的機會,她也肯定會加以小心,也就是說,雖然殺掉那個一隻手已經廢了的倪安秋沒有問題,但也是需要時間的。
於是,前三點可以一併解決了,那就是製造一個推理,然後再否定,等想出新的可能人選之後,裝着很急的樣子,帶着倪安秋跑出去,然後留下馮繼軍就行。這一招可以騙過馮繼軍,也只要騙過他就行,杜宏明是可以聽出來這個“我要殺了倪安秋”的暗示的。再考慮到把杜宏明騙出來,於是那個錯誤的推理就必須是馬芸慧和杜宏明共謀的推論,或者說,這纔是真相。然後趁此,也可以奪下他的槍,然後迅速把槍裡的子彈往地上發射,然後拿走空的手槍。雖然可以用搶來的手槍立刻就把那兩人殺了,但是考慮到搶走手槍的人是他自己,而倪安秋肯定會爲了監視他的行動而站在他的一旁,那樣他就是被兩面夾擊了,所以不行。這一點,最關鍵的就是不要讓手槍被倪安秋搶去了。
把杜宏明騙出來的話,就說些類似於“我知道你的妻子發生什麼事了。”或者是“你想知道你妻子的事情嗎?沒問題,跟我來餐廳。”之類的話。當然他會起疑心,這個時候再加上“倪安秋和馮繼軍他們也在。”還有“如果你擔心的話可以跟在我的後面。”這樣對賀白樓自己雖然有些危險,但是他很自信,杜宏明是真心愛着馬芸慧的,所以他也很想知道他的妻子發生了什麼。看他那一臉自信的表情,應該是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真正意義上被殺了吧?至於他關注的問題,當然是和馮繼軍關注的問題是不一樣的。
爲了讓自己的推理出現問題,他還需要把屍體搬過來。包括監控室裡的邱景明的屍體在內,除去被吃掉的武勇新的屍體和分成了碎塊的路易斯的屍體,總共有6具,剛好可以鋪在娛樂室裡,順便擋住那個路口。馬芸慧如今已經變成了屍體,而且恰好也是被毒殺的,這就能證明自己的推理是錯的了,至少在馮繼軍看來是這樣。當然,如果馬芸慧不是屍體的話,自己也就不能搬過來了。但是隻要我掌握好話語權,馮繼軍的思維應該會被帶着走,從而沒有注意到這個疑點吧。至於糾正後的推理,只要不是他們四個人裡面就行了,是誰都沒關係,到時候再想好了。
第四和第五點其實是統一的。賀白樓必須要在殺害倪安秋的時候抓緊時間,不然萬一被杜宏明拿到了手槍而且還殺了馮繼軍,那就得不償失了。但是這種情況下倪安秋畢竟不是真的笨蛋,她也肯定始終提防着,因此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動手,最好是能把她快速地關到一個地方,最好是離餐廳門口很近的地方,這樣來回也方便。另外就是要增加杜宏明回房間的時間。由於屍體已經堵住了娛樂室的門口,接下來只要用椅子堵住廚房的門就可以了。
如果只是關住倪安秋,並且這個房間距離餐廳很近的話,那麼就用不了多長時間,很快就能埋伏在餐廳門口附近,看到杜宏明的時候,立馬殺了他,然後殺掉餐廳裡的馮繼軍,再回到那個房間虐殺倪安秋就可以了。
在此之前需要做的準備工作,除了餐廳的佈置之外,就是要在B區的那個空房間的外面,裝上一個門鎖,工具可以在儲藏室裡面找,然後就只要動靜小一點就沒關係了。
接下去的問題是……該怎麼虐殺倪安秋呢?
賀白樓想着這個問題,臉上浮現出了微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