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有的不安都已經過去了,所有的恐懼都已經過去了。現在迎接我的,只是對未來的憧憬與渴望。
已經成爲地獄的餐廳,這樣鮮血淋漓的場景應該沒有人會想到,這裡曾是我們安然用餐的地方吧?當然,本來也就算不上安然。
倪安秋也終於恢復了往常的神態,她對着我調皮地笑了笑之後,從賀白樓的口袋裡拿出了一支紅筆——那是邱景明用血液裝滿的筆——跑到名單那裡,將其他名字全部劃掉。這樣一來,整個落日山莊,只剩下我們兩人了。
徐雄要給我看什麼?賀白樓有什麼把柄在他手裡嗎?馬芸慧是怎麼被殺的?鍾若芳的命案是怎麼回事?等等這樣那樣的問題,如今已經無所謂了。此刻充滿我們內心的,正是一種勝利般的喜悅。
“我們這樣可不行啊。”倪安秋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樣子噗嗤一笑,我看着她的樣子,也不禁笑了起來。
“回去洗個澡換個衣服吧,你帶手錶了嗎?”
“嗯,”倪安秋低下頭去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現在是晚上11點38分,還趕得上慶生呢。”
“不過時間有點緊吶,我十分鐘洗完澡沒有問題,你的話大概要兩個小時吧。”
“討厭,哪裡有那麼久。”
我們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餐廳,回到了我的房間。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雖說我在嘲笑倪安秋的洗澡速度,但實際上我自己也不快。大概是這幾天累壞了吧,雖然條件比較簡陋,但這次的澡洗得尤其舒服,舒服到我甚至都不想出來了。結果,等我洗完澡出來之後,已經到了晚上11點58分了。
“剛纔是誰嘲諷我要洗澡兩個小時,而自己只需要十分鐘的?”
看來她還挺記仇的嘛,我也只好賠笑了。在這個時間點上,還是配合一下她比較好。
由於她說要營造氣氛,所以我們將燈都關了,不過因爲她的手錶沒有熒光功能,所以就由我的手錶來代勞了。我們兩個並肩坐在牀邊,一起注視着泛着綠色光芒的數字。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終於,這漫長的第四天迎來了落幕。
“一起來倒數吧!”
我藉着微弱的燈光看着她有些天真的臉,這個想法還真是有些稚嫩呢。不過,看她那麼高興的樣子,我只好陪着她了。
“五、四、三、二、一——小軍軍生日快樂!”
“所以說不要再這麼叫我了!”我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這麼叫!生日快樂!”
說完生日的祝福後,她站起身來,開了燈,然後在行李箱裡拿出了一套薰衣草色的連衣裙,看來她在這次旅行之後尤其鍾愛連衣裙呢。
“我先去洗澡啦,帶着一身血跟你說生日快樂總覺得有些歉意。”
“這種事沒關係啦。”
“嗯,那就好,那我去洗澡啦,肯定不會像某人一樣洗二十分鐘的。你就在外面等着好啦,等着……唔……反正就是等着吧。”
等着什麼呢?這個問題一想便知,當然是等着她精心準備,在今天之前死活不肯說的所謂的正式表白。所以究竟是怎樣的正式呢?我不禁產生了些許好奇。
我習慣性地躺在了牀上,在等待的過程中,不自覺地開始了沒有目的的回想。
現在的日期是,5月31日,星期五,也是我來到這裡的第五天,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天吧。12人的旅行團,最終,也只剩下了我們2人而已。所有人都死了,我真的能像這樣笑得出來嗎?之前是由於死裡逃生而產生的愉快心理,可是現在冷靜下來後,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就算不管之前的犧牲者,就在剛纔被殺的杜宏明,我們明明是可以把他救下來的,結果卻還是讓他白白地被殺了,更何況之前的犧牲者也不能不管,在這之中,最爲特殊的便是餘佳閔。
一想到這裡,就又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悲劇,那天晚上最後的笑容。我趕緊搖了搖頭,將這種感覺揮去。
不行啊……等一下就是倪安秋的正式表白了,我現在高興不起來可不行啊。萬一等會她表白了之後我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是很糟糕嗎?
可是——
剛剛在想杜宏明的事的時候,我倒是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當時倪安秋受了傷回來後,爲什麼要騙我是賀白樓乾的呢——
不行,不能去想,要相信——
然而,我越是這麼想,就越是會想到和這起事件有關的事。
說起來,徐雄就是在這間屋子裡被殺的吧?那個時候還真是危險呢。我在牀上躺下,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然後居然就這麼睡着了。現在想想還真是爲我當時的行爲感到一陣後怕啊。
在睡着之後,我又做了奇怪的夢,夢到了倪安秋死在了石棺裡,之後我驚醒過來,接着就看到了徐雄的屍體,再然後我嚇得退到了牆邊,最後是大家都來了,當然,在我隔壁的倪安秋是第一個到的……
哎?等等……這裡有什麼東西不太對……
我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單手扶額,我覺得我記憶深處的什麼東西被拉了出來。
這是一個在事件之後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當時我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但是現在仔細一想就覺得不對——
當時倪安秋穿的是什麼衣服來着……米黃色的襯衣和深藍色的長褲……我以爲這是她當天的穿着,但是不是,那是我夢到的倪安秋的穿着,在夢中她穿着米黃色的連衣裙,並且在夢裡我認爲這就是她今天穿的衣服!之所以會夢到這個,恐怕是在我睡着前在回想倪安秋的事吧,那個時候想到了她的生日聚會,以及我送給她的米黃色連衣裙。我那時做夢剛醒來,所以看到她這樣的穿着會下意識地順着夢裡的記憶想到這就是她那天一天的穿着,之後也不再考慮這個問題了,但是實際上,現在我能確定了,那天早上她來我家門口的時候,穿的是白色的襯衣!
對了……她的褲子呢?前不久我打開過她的行李箱,裡面都是裙子,絕對沒有褲子!那麼她的那條褲子去哪裡了?
等一下,我剛纔提到她在我家門口等我,可是她明明沒有到過我家……
前一天……在我給倪安秋看門票的前一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來着?
“喂!醒醒啊!”
“啊!”我被嚇了一跳,回過頭來有些緊張地看着一臉擔心的倪安秋。
“我只是去洗個澡,怎麼變得那麼緊張啊?”看我遲遲不回答,她便放棄了追問,“我的右手現在動不了,你幫我擦一下頭髮吧,毛巾給你。”
“哦。”我一邊心不在焉地幫她擦着,一邊思索着剛纔想到的一些問題。
“啊疼疼疼……你在幹嘛啦,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有些生氣地嘟起了嘴,“你有什麼事嗎?總覺得你剛纔有些心事重重的。如果不能讓你開心起來的話,我精心準備的華麗表白可就沒有用了。”
“那個……我問你幾個問題啊,上週一的事情你還記得嗎?就是在放學後,我記得你曾拜託我什麼事來着,我想不起來了。”
“上週一嗎?我也記不起來了……都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你說你因爲什麼事而讓我帶東西到你家去,是什麼事情來着?你說是學校裡的事?是什麼事呢?”
“呃……我真的想不起來啦……你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還有一個問題——我週一早上也問過你的——我沒帶你到過我家,你爲什麼會知道我家在哪裡呢?”
她從我的手下掙脫了出來,然後正對着我,看上去有些嚴肅的樣子。
“你怎麼啦,爲什麼現在要問這些?”
“我在想,你明明沒有去過我家,卻知道我家在哪裡,那就說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也去過我家,可我們平時都是一起行動,我也一直都是很早就回家,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天了,也就是上週一。所以,你在那天去過我家吧?”
雖然我這句話是問句,但是倪安秋卻遲遲都沒有回答,當然,這些話並不是我早已準備好的,而是一邊想一邊說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話。那是上週一晚上,我因爲回去晚了,被父親罵了一頓。在那之前,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難道你在班級裡有女朋友了?
這個問題在當時看來十分正常,不過,一旦將倪安秋有可能在那天比我稍早的時候見過父親這一點考慮在內的話,那麼這句話的意味就非同尋常了。
我將我的這個說法和盤托出,倪安秋顯得十分詫異的樣子。
“所以,你要說什麼呢?爲什麼突然要想這個呢?”
“那我問一個比較近的問題好了,你能重複一遍徐雄遇害時你推斷的情況嗎?”
“啊?”在她看來這又是一個摸不着頭腦的問題吧,因此她也只好慢慢地回憶那時的判斷,“大概是……紀景峰想要打開你的房門來殺你,然後發現徐雄先生的房門打開了,然後躲了起來。最後在徐雄將要到你房間給你看什麼東西的時候,那個殺手再跳出來殺了徐雄,結果把你驚醒了——”
“停!”也許是因爲我突然喊停,因此倪安秋嚇了一跳的樣子。
“有……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你是怎麼知道我之前在睡覺的?我並沒有換上睡衣,也沒有蓋被子,而且那個時候我是靠在牆邊,怎麼也不像是在睡覺的樣子吧?”
“可是這不是很正常嘛?那麼晚當然在睡覺啊。”
“那麼問題又來了,那天晚上你不是說大家發現了我們之中藏着一個殺手的時候,覺得大家都會睡不着吧?而且也的確是這樣,跑過來的那些人——其中也包括你——都是穿着早上時候的衣服吧?這裡又有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那個時候你的上衣換了,並且在那之後,你第一天的那套衣服不見了。對,沒錯,肯定是不見了,這是爲什麼呢?”
“這也有什麼問題嗎!”
“爲什麼要換衣服呢?餘佳閔換過一次,因爲衣服被紅茶濺到了;你也換過幾次,兩次因爲弄髒了,還有一次是剛纔被血濺到了。我懷疑第一天你的那套衣服就是因爲濺到了血,一開始因爲我大叫起來,所以你沒有來得及換下褲子只換了上衣,或許也準備好了一套藉口,但是沒想到我沒懷疑吧。於是在那之後,你就處理掉了那套衣服。當然,之所以會注意到我睡覺,也是因爲你當時就在徐雄的身後吧,當徐雄倒下後你自然就看到了,這也算是你習慣性上當的不打自招吧?”
“所……所以你要說明什麼呢?”她的樣子明顯是慌了起來,這樣的反應,也是證明了,我說的並沒有錯。
“我認爲,是你殺了徐雄。這樣看來,或許那個紀景峰,是你也說不定啊。不過我不想懷疑你,並且紀景峰明顯就是剛纔已經在餐廳氣絕的賀白樓。所以我寧可相信我最初的判斷是正確的,唯一需要改正的是,最終你選擇殺害徐雄,沒錯吧?不回答就是默認了,你究竟是犯了什麼事呢?徐雄手裡的證據是什麼?還有,上週一你偷偷到我家和我父親見面又是爲了什麼事?”
“你……你這叫我怎麼回答啊……”倪安秋顯得很爲難的樣子,我知道剛纔的那番推論,大概是說中了。這些事是倪安秋一直瞞到現在都沒有說明的事,現在也是時候說明白了。
一陣沉默。
“我……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這麼說道,然後便用左手抓起我的手,像先前一樣,陰沉着臉,不由分說地把我拉了出去。
從溫暖的室內來到了吹着夜風的室外,一片漆黑的四周彷彿又把我帶回到了剛纔的慘劇當中。我的心也再度沉重起來。不過,這次,我一定要解決。至少,我想明白,倪安秋的內心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
當我們走到餐廳與茶室那邊時,倪安秋卻突然停了下來。
“到了嗎?”我條件反射性地問道。
但她卻什麼話都沒有說,而是神情緊張地看着右邊茶室的門。我覺得很奇怪,於是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終於明白了讓她如此緊張的原因了——茶室的門正在被誰打開!
不過,當那個身影出現後,我便放下心來。
“表哥,你怎麼在這裡?”
沒錯,那個身影,正是我一直稱作是表哥的金明勝。他顯得很疲憊的樣子,應該很多天沒有睡好了吧。
“表哥?”倪安秋顯得很驚訝的樣子,因爲她這是第一次見到金明勝。
“你好,你就是馮繼軍的同學,倪安秋吧?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死了……”也許是不想再談這件事,我趕緊岔開了話題,“話說表哥你是怎麼過來的?吊橋不是斷了嗎?”
“我在找到這裡之前,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所以做過一些準備。不過製作材料還是在現場弄的,當然,我也回到最近的民居那裡借了一些材料和工具。說是最近,但其實也在挺遠的地方。”
“不過你爲什麼會來呢?”這個問題纔是我最想問的。
“因爲肥桶跟我說了你的事,你是不是在週末的時候找過我?那就沒錯了,那時我就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然後四處找資料,最後發現了關於這趟行程的驚人真相,之後我便急着來告訴你。不過現在看來,落日山莊只剩下你們兩個了吧?”
倪安秋沉默不語,只有我點了點頭。
“是的,那個叫紀景峰的殺手,已經殺死10個人了,只有我們兩個活下來了。我們也是正當防衛,才殺了紀景峰。”
我壓低着聲音說完這一切,本以爲知道一切真相的金明勝表哥會表情嚴肅地點點頭表示贊同,但是沒想到,他卻露出了一副怪異的表情。
“紀景峰……是誰?名單上沒有這個人啊……”
“哎?表哥你不知道嗎?紀景峰是殺手啊!就是化名爲賀白樓的……”
“賀白樓的名字不是化名,是真名,這是我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查過所有的人以及所有過去發生的事件得出的結論。而且,紀景峰是誰?你認爲這個人是困擾你這五天的殺手?”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沒想到,金明勝表哥的困惑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瞭然於心的自信模樣。
“能請你跟我簡單講講事件的經過嗎?我想聽聽看。雖然很抱歉,在外面聊也不太好,我們去那邊的大房間吧。”
“那邊發生過殺人事件,而且現場也還沒有處理,所以還是去他房間吧。”倪安秋搶過話語權,我和表哥也點頭同意,於是我們一行三人回到了我的房間裡。
2
在房間裡,我們三人坐在了牀沿上,然後便由我開始,大致講述事件的經過。所謂的大致經過,也只是在那一天的什麼時候發現了誰的屍體,然後就是類似於警 察 證、毒品之類的重要物證的發現。在這個過程中,金明勝全神貫注地聽着我的敘述,而倪安秋則顯得心神不寧。
“事件經過我差不多已經瞭解清楚了。所以你認爲,或者說最初認爲,在落日山莊的遊客中,有一個名爲紀景峰的殺手藏在了你們之中,是這樣嗎?這件事想必是倪安秋同學告訴你的吧?”
“嗯,沒錯。”
看起來金明勝表哥已經對大致的事件瞭然於胸。
“如果你一直抱持着這樣的觀點的話,那麼恐怕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吧?因爲,整個前提就錯了。”
“整個……前提?”
“沒錯,實際上,並不存在紀景峰這樣一個人,這個人物是被杜撰出來的。至始至終說過在你們之中有一個名叫紀景峰的殺手這個觀點的人,只有倪安秋一個吧?”
不知道爲什麼,聽着表哥的話,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眩暈感,就像是我現在所處的世界與我之前經歷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空間一般。
哎?我的內心在過去發生的事件中反覆搜索着,確實沒有其他人——
不,不對,賀白樓不是也曾經說過殺手是紀景峰嗎?因此——
不!不是這樣的!他第一次提到這個是在第三天早上在茶室相談之後,而那天我們交談開始的時候,他是這樣說的——
——首先還是確認一下各自的情報是否正確吧。你的女朋友應該都告訴你了吧?你能複述一下嗎?
沒錯,這不是賀白樓的觀點!他其實一開始什麼都不知道,然後通過讓我先複述,就能知道倪安秋對我說了什麼。在那之後,他才明白地和我開始討論起紀景峰到底是誰這個論題!
可是賀白樓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倪安秋對我杜撰了這樣一個人物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經想不起來了,不過肯定是在徐雄的案件之後通過我的哪句不經意的話看出來的。
而且,在他從我口中套出了倪安秋的話後的那一番話,也是之前我不能明白的問題之一,那就是依據賀白樓跟我提過的各位的觀點,根本和後面他們的態度搭不起來。他曾經說過,杜宏明和鍾若芳堅決懷疑餘佳閔,但是實際上,和鍾若芳一直有矛盾的是倪安秋,而杜宏明,也不像是堅決懷疑餘佳閔的樣子。賀白樓曾經跟我說過的這些話,恐怕只是他當場編出來的吧?只是在聽了我的話之後當場編出的謊言!
因此,將賀白樓排除在外的話,在落日山莊的所有人,除了倪安秋之外都沒有人說過紀景峰這個名字!
但是倪安秋爲什麼要這麼做呢?爲什麼要爲殺手捏造一個名字呢?
“可是……光是捏造一個名字的話,又有什麼用呢?”我一邊問出一個很困惑的問題,一邊看了眼倪安秋,她還是低着頭沉默着的樣子。
“看來你還沒有搞清楚問題的前提呀,”金明勝笑了笑,接着說道,“‘在你們之中有一個名叫紀景峰的殺手’,這句話的重點並不是落在‘紀景峰’這個名字上,而是落在了‘一個’上。也就是說,倪安秋同學真正想要做的是誘導你誤以爲殺手只有一個!”
“啊?”聽到這話,我不禁尖叫出聲。如果按照這個說法的話,那麼殺手就不止賀白樓一人了,而另一個很可能的人選,現在就坐在我的身旁。
而且——我剛纔不也說了嗎?上週一的時候,她找我父親究竟是什麼事,恐怕是陳天華拜託她殺了我吧?這也就是第二天倪安秋會那麼情緒低落的原因了吧?我的確在隱約的意識中想到過這一點,但是因爲我不想懷疑她所以輕易就抹殺了這條最有可能是正解的答案。
“難道說……倪安秋她……”我轉過頭去看着那個眼眶中閃着淚水的她,“你……該不會是受到了我父親的委託……上週一晚上,你支開我然後進入我家,就是爲了這件事吧?你第二天心情不好也不是因爲什麼肚子疼,而是因爲……我父親他委託你來……殺掉我,是這樣嗎?”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看來,事實的確是這樣。
可是我仍然不願意相信,我不相信這個我最喜歡的女孩居然會接受這樣的委託,我不相信之前的一切快樂的回憶會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馮繼軍喲,你也不要誤會她了,”金明勝表哥似乎看穿了我的內心,連忙將我從悲傷中拉了回來,“她應該是主動去找你父親的,因爲只有接受了委託,她纔可以來到這裡,纔可以保護你啊。”
“是爲了……保護我?”
——對了,剛纔問你你這次參加有什麼目的,我說你的目的不是那麼單純,你迴避了正面回答吧?這不是很可疑嗎?說不定你纔是——
這句話是我在餘佳閔的房間裡和倪安秋吵架的時候說的,最終惹惱她的一句話。當時的我也許不理解吧,但是現在,聽到了表哥的解釋之後,我便理解了一些,倪安秋的內心。她是作爲殺手的身份來的,但是其目的僅是爲了保護我。然而不管其目的爲何,殺手這個頭銜,恐怕也是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吧。我的那句懷疑她來的動機的話,在以殺手身份來保護我的倪安秋聽起來,恐怕是格外的刺耳吧。
“所以,這下你就明白了吧?你的父親爲了殺掉你,可不僅是隻僱傭了1名殺手,而是11名。”
原本我覺得自己知道了金明勝想要說的話,在他說完之前就附和地點頭,但是,聽完了之後,我才發現了什麼地方不對勁,因而呆呆地愣在那裡。
怎麼會……11名殺手……其中包括了想要保護我的倪安秋……這11人爲了殺我而來……可是,旅行團只有……怎麼會?也就是說,所有的那些人,賀白樓也好,杜宏明也好,還是崔久安、邱景明、馬芸慧、餘佳閔、武勇新、鍾若芳、徐雄、路易斯,這些人全部都是殺手!怎麼會……
“看你的樣子似乎是覺得不可思議吧?你的那位父親爲了儘快殺掉你因而僱傭了11名殺手。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你居然還活到了最後,這件事怎麼想都是一個奇蹟吧?不,或許說是必然,因爲在這之中,陳天華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這個錯誤嚴重到非但沒有把他想要解決的目標殺害了,反而讓他僱傭的殺手們全都喪了命。
“這個致命的錯誤就是,陳天華在僱傭這些殺手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們,在這次旅行團之中還有別的殺手存在。因此,包括倪安秋同學在內,在真正來到這裡之前,誰都不知道還有別的人也是殺手。
“看你一臉糊塗的樣子,我還是從頭開始說起吧。你的父親陳天華,爲了殺掉你,可謂動足了腦筋。他先後找了9個殺手,答應事成之後給他們很大一筆錢,我想這9個殺手都急需用錢吧,因此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估計這裡還裝着針孔攝像頭之類的東西,告訴他們只要殺了你,就能拿到錢,反之就拿不到。”
沒錯,賀白樓也說過,我父親答應殺掉我之後,就會給他兩百萬。而他,作爲富家公子,頃刻之間因爲雙親去世就失去了所有的東西,而且天性傲慢的他不願意投身於紮實的工作,還保持着原來的習慣,這樣自然是沒有錢花的。也許他正是因此,才走上了這條路吧。兩百萬對於他的誘惑,是非常大的吧。
這麼一想,在第一天下午和賀白樓在四處參觀的時候,他特意挑了一條人少的小道就是出於這個目的吧。如果當時邱景明他們沒有從對面走來的話,我說不定在那時就死在了賀白樓的手上。
在第一天下午幫助我尋找跟蹤我的人是誰的導遊邱景明,恐怕也是意識到了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似乎有所企圖,所以才暫時沒有行動,而是積極地來幫我尋找吧,說不定真正想找到這個人的人是他自己呢。
武勇新也是,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毒品,這東西也是要花大價錢才能買到的吧?爲了滿足自己的毒癮,普通的工作估計已經滿足不了他了,所以他纔會急於尋找另一條出路。
其他人是殺手的證據,我想也是清楚了。
徐雄沒有帶行李,是因爲他很自信憑藉他的水準,第一天就能殺掉我了,不,說不定如果他早上準時到了,也許我會在連落日山莊之旅都還沒開始的時候就被幹掉了。那天跟蹤我的人也是他吧?就是爲了尋找殺我的機會。最終他在那晚採取了行動,準備在晚上殺掉我。也許是被倪安秋從窗口看到了吧,因此爲了保護我,她纔不得已將徐雄殺害了吧。這樣一來,徐雄手裡握着的東西也就沒有疑問了,其實是匕首或者小刀一類的兇器吧。至於警 察 證,不過只是騙人的東西吧。或許這傢伙平時,就是利用假的警 察 證這個身份騙取目標的信任,然後再趁其不備實施殺人的吧?
——我們之中混着一個警察,這件事很有趣吧?
這是誰說的話我已經不記得了,不過,這句含有深意的話我直到現在才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不過你還真算是命大,要是再晚一步,說不定你就沒命了。
這是賀白樓當時在我房間裡說的話,我現在總算是明白其中的意義了。不是我所想的幸好我醒來及時沒有被殺手所殺,而是如果倪安秋來晚了,我就會被徐雄所殺!
此外,我在鍾若芳的事件發生後,曾經判斷她是爲了殺掉我才縱火的,當初我推斷她這所以這樣做是因爲之前在餐廳裡的時候我懷疑她是殺手,在其他人的威脅下逼迫她離開餐廳而懷恨在心,不過事實上,她一直以來的目標就是我吧。
至於邱景明,那就更不用說了吧?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殺人狂。
金明勝似乎考慮到了我的內心正在翻滾着一些曾讓我困惑不已的信息,因此稍稍停頓了一下。看我重新由思緒回到現實後,他才繼續說下去。
“正如剛纔所說,這9位殺手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他們一直以爲名單上的其他人都是客人。之後,倪安秋與路易斯也額外加入了。倪安秋的事情有些複雜,我們之後再說,路易斯則是爲了避難吧?在網上很容易就查到了把他列爲嫌疑人的殺人事件的新聞,當然,崔久安、杜宏明、馬芸慧三人也是如此。”
是啊,倪安秋曾經說過崔久安是爲了躲什麼才加入旅行團。當初由於倪安秋告訴我只有一個殺手,所以我就把這當做是崔久安被誰委託殺害的原因,然而實際上,這是他接受委託的原因之一。
“後來,來到了這裡之後,他們由於一次偶然的機會,而發現了除了自己和目標外的所有人都是殺手。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吧?”
我有些無力地點了點頭。在表哥的誘導下,我漸漸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那是第一天的晚餐時間。因爲導遊邱景明把遊客的名單貼到了牆壁上,從而引發了大家對於某類發生在封閉空間的殺人事件的討論,最後是賀白樓結束了這場談話,當時他的話的大意是我們之中說不定真有一個殺手吧。一開始,大家是因爲這句話本身的含義而臉色陰沉起來。不過,接下來,包括賀白樓本人在內,大家都注意到了周圍人的表現而想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周圍的所有人都是殺手。恐怕也就是這時,倪安秋想到不能讓我知道這一情況,所以二話不說地把我拉走了吧,她要在我明白真相之前給我灌輸這羣人中藏着“一個”殺手的錯誤的思考前提。當時我還看到徐雄站了起來吧,這也是後來發生的事件的暗示吧。
“這樣一來,原本非常簡單的情況就變得不同尋常了。他們當時估計在回味陳天華的話,他說的是殺掉你的人才能拿到兩百萬,而且落日山莊到處都是針孔攝像頭,這一點陳天華應該早就提過了吧?因此根本沒有辦法造假。這也就是說,必須要在其他殺手動手前率先殺掉你,而且,要活着出去才行。這樣一來周圍的人就都是敵人了,由於他們認爲目標實在是太過弱小,只要倪安秋不在輕易就能殺死,所以毫無疑問最有威脅的就是身邊的人了,這樣下去,肯定會演變成殺手之間的自相殘殺。”
“沒錯!”倪安秋似乎已經崩潰了的樣子,雙手掩面不斷哭泣着,“那天晚上……賀白樓來找我,就是在暗示我,武勇新有話說,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於是我才放心地放你回去。到了餐廳,果然……那些人都陸陸續續地趕到了。武勇新……他很膽小,他想放棄這一切地逃走,他知道這樣發展下去的結果就是他們這些殺手之間自相殘殺,徐雄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我殺了他真的只是想保護小軍……不過,就在武勇新想要逃跑的時候,被邱景明抓住了,並且——這是我後來聽邱景明自己說的——他當着武勇新的面砍斷了吊橋的繩子。說到吊橋……其實在我跟你說吊橋斷掉的時候,這件事根本就沒有發生,我只是讓你覺得無路可逃罷了,因爲除你和武勇新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會離開這裡……
“當時,武勇新自以爲當衆放棄了殺手的權利就可以逃過一劫,沒想到,邱景明突然從位置上跳了起來,把武勇新當場殺了,然後就在餐桌上把他……肢解了……然後,一邊割下他的肉送進嘴裡,一邊告訴我們,落日山莊已經被封閉了,我們已經逃不出去了,接下去就是我們之間的自相殘殺了。當然,對於成功殺害小軍的人,我們的一致態度都是……不能放過那個人,其他殺手拿不到的東西,那個人也絕不能拿到,任何妥協都是沒有用的。在那之後,這條規則就像是被確定了一般。一方面是因爲大家心裡的確都是這麼想的,另外一方面,就是因爲餐桌上的慘案……實在是……”
想到這裡,我便明白了。在第二天的早上,倪安秋和餘佳閔的臉色都不太好,我當時還以爲是昨晚事件的衝擊造成的。不過事實上,是我誤解了,因爲昨晚的事件,除了我所知道的徐雄的事件外,還有我所不知道的武勇新的事件,而且後者——更加讓人無法接受。
——你可是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不像某人還在天沒亮的時候就吃了甜點……
——不過你們也真是奇怪啊,居然還能在這個地方吃得下飯。
那是賀白樓和鍾若芳曾在第二天晚餐時說過的話,現在看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了。
此外,名單上的紅線,是邱景明那個瘋狂的夜晚劃的吧。對於我來說,武勇新是個失蹤者,而對於他們來說,武勇新就是一具毫無疑問的屍體了吧?之後同樣也是失蹤的路易斯卻沒有被立刻劃去名字,這其中的差別我也是明白了。
此外,還有第三天的早上,我和倪安秋、賀白樓三人在山崖邊發現了武勇新的衣服。我當時說衣服應該在屍體身上,爲什麼只有衣服卻看不到屍體,在我說完之後,倪安秋就顯得很難受的樣子,恐怕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吧。同理,爲什麼只有衣服我也是明白了,因爲有一部分都被邱景明吃了,剩下的,估計就和他房間裡的肉塊一樣地處置了吧,又或者是扔下了山崖也說不定,說不準在那件藍色的衣服之下,還有剩下的屍體呢。
“沒錯,這便是落日山莊殺人事件的真正的前提。殺手們因爲各自的利益而不得不將目標從你身上移開,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儘可能地活下去,同時除掉自己的競爭對手。此外,對於那些可能會殺害你的人,他們也要儘快殺掉,畢竟比起殺死幹掉你的人導致誰都拿不到錢,還是保住你的命,讓你死在自己手上比較划算。本來陳天華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確保你一定會被殺害,因爲他着急着要儘快將你殺掉,卻沒有想到因爲這樣的錯誤而導致自己的計劃全盤皆輸。‘殺手陷阱’這個詞用在這裡正合適。一方面是指落日山莊之旅就是殺手們爲了殺害你而準備的陷阱;另一方面的意思,就是指整個這次所謂的旅行,是爲殺手們準備的死亡陷阱!”
說完這些之後,金明勝表哥先是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看着我的雙眼,他清澈透明的眼眸之下,充滿了期待之情。
“糾正了這個前提之後,再來看這次事件,是不是一切都很清楚了?”
我有些不確定地點了點頭。
“首先,第一天的徐雄以及武勇新的命案就可以解釋了。徐雄手裡拿着的也不是什麼所謂的證物,而是匕首或是小刀之類的兇器吧?這個東西應該也是被倪安秋拿走了。接着,路易斯和武勇新都是被邱景明所殺。昨天鍾若芳的遇害也可以理解了,不過她是被誰所殺呢?”
“當時賀白樓在門口,我跑進來的時候確認自己看到他了,所以,殺死鍾若芳的應該就是崔久安。”倪安秋極力讓自己恢復冷靜,然後和我一起重建整個案子的架構。
“所以他也是爲了保護我嗎?”我冷笑了一下,所謂的“保護”,不過只是讓我暫時安全以確保我會死在他的手上罷了。
“你應該還記得吧?鍾若芳是被勒死的,崔久安隨身帶着的鋼絲就藏在他的手環裡。你還記得他的手環顏色曾經不一樣嗎?那是因爲在第三天晚上爲了埋伏我們而用掉了原來那個手環,這個東西大概是不能循環使用的吧。”
原來如此,第三天晚上倪安秋曾經差點被某人勒死,原來這是崔久安乾的好事。
“可是這樣一來又有一個問題了,萬一真的燒起來她自己也逃不走吧?”
“不會,因爲有人給他通風報信,這個人就是賀白樓。看你的表情,覺得很奇怪吧?但這是必然的,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都需要一兩個暫時的同盟,賀白樓做的就是這種事,不斷地和不同的人結盟,就連我們不都是他曾經的盟友嗎?說的有點遠了,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因爲你要上廁所的緣故,我們四人從餐廳出來,輪流去上廁所,就是在這個時候,賀白樓給廁所窗外的鐘若芳報了信,後者纔開始準備點火。當然,水桶是早就準備好的。而且當然,鍾若芳會出去也不是偶然,而是和賀白樓配合好的必然,在這裡還是不得不佩服一下他們的隨機應變能力和表演能力啊。
“另外,她之所以選擇在那個時候殺了你,是因爲她察覺到了,在這個規則之下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不爲人知地殺掉你。這樣的話,就算你被殺了,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能保持着和賀白樓的同盟關係的話,她還是有機會活到最後的。不過她的這個計劃應該沒有跟賀白樓說過,除了因爲他們沒有機會交流之外,還有一個原因,當然就是她不會對賀白樓說出自己的最終目的的。不過,最終鍾若芳還是被賀白樓擺了一道。賀白樓恐怕一開始就知道她這個計劃的真正目的,就算崔久安不下手,他自己也會下手的。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宣告了鍾若芳的死亡。
“對了,說到這裡,你還記得我摔了一跤吧?你可不會以爲我真的是笨到連伸出來的腿都看不到吧?其實那是我假裝摔倒的,是爲了藏起來這個。”
看她的心情似乎是一點一點好起來了,連開玩笑的話都能講出來了,看來是已經放下了心裡的負擔了吧。
我一邊這麼想着,一邊看她拿過一旁的行李箱,從最裡層掏出了一個小瓶子。
“和餘佳閔那個有些不一樣。她當時就帶着這個東西,估計是想從你身後偷襲,把這個強灌到你嘴裡吧。只不過在她靠近你的時候,就被崔久安發現了,於是她還沒來得及打開瓶蓋就被殺了。當然,我不能讓你看到這個,所以就假裝摔倒把這東西藏起來了。”
雖然我一直很想問爲什麼她一定要隱瞞這件事,不過終究還是覺得現在不到這個時候,於是就着這個話題問了另一個問題。
“所以你那個時候手臂很疼是裝的咯?”
“這個啊……”看她難爲情的樣子,肯定是犯了什麼蠢事吧,結果果然是這樣,“你還記得我說我要去上廁所吧?那個時候我其實是去拿防身的匕首的,結果那時我在假裝摔倒的時候,我藏在右手袖子裡的匕首不小心鬆手了,刺進手臂裡了。後來我急着回去也是因爲想要處理傷口。”
“你是笨蛋嗎?”聽到她的解釋,我不禁笑出聲來。
“哼,我又不是一直犯這種錯誤。”她又再次露出了笑容,看來剛纔被揭穿殺手之名的打擊正在慢慢地恢復。
“那麼崔久安之後怎麼樣了呢?我只是聽你說他死了,但是他是怎麼死的我還完全不知道。”
“這個啊……”不知道我的問題是不是問得不太好,她的表情忽然間黯淡了下來,“我是想找賀白樓結盟的,雖然知道他不可信任,但是從結盟的這個角度上講還是倚靠賀白樓比較合適。結果我去了他應該在的餐廳卻發現賀白樓並不在。就在這個時候崔久安從身後偷襲了我。後來是賀白樓救了我,他把崔久安捅死了,還把我的右手劃成那樣。幸好我對他還有用纔沒有立刻殺了我。”
“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她一直都處在這樣一個艱難的處境之中。
“說點別的吧,還有兩個關鍵的問題呢。其中一個就是你最關心的,餘佳閔的命案。其實這起事件的答案賀白樓已經說過了,不過因爲當時有別的企圖,所以說完之後他又改口了。當然,他能看穿這場計謀也是因爲他就是參與者之一,就像我之前說的,賀白樓到處結盟以保證自己能儘量活到最後。”
“難道是——”我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最後餐廳僅有我們四人的場景。
“沒錯哦——這些我都是後來纔想到的——那就是,馬芸慧是假死,是和杜宏明串通好的一場計謀,在愛妻死亡之後,杜宏明表演一個悲憤的丈夫角色,當場槍殺了餘佳閔。之所以這麼做,就是怕她耍什麼花招,因爲在這種情況下,在晚餐時候毒殺是最方便的一種手段,就算當晚不用,也難保之後不用,這樣做也是爲了減少一個競爭者,因此很可悲地選中了餘佳閔。當然,目的還不止這個,由於我們都心知肚明,每個人都有一個兇器,所以杜宏明特意通過這種方式將武器亮出來並交由我們銷燬,實際上是給我們他因爲愛妻的死亡過於衝動而暴露了自己的武器這樣的錯覺。這麼一來,沒有了武器的他就和你一樣好對付。這樣也能保證他多活一會兒。再配合化爲亡靈的馬芸慧,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很有可能把我們全部解決了。
“當然,這場戲意外地多了許多協助者。首先是賀白樓,他第一個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些問題,於是搶在了杜宏明之前去檢查‘屍體’,結果沒想到他卻說出了對他們有利的證詞。這一舉動象徵着他們已經結爲同盟了吧?此外,一直對廚師身份的餘佳閔懷有戒心的還有鍾若芳,她作爲一名演員,當然一眼就看出來馬芸慧是在演戲。不過她當時應該是覺得這是誣陷餘佳閔的好機會,於是就趁着去找證據的藉口,其實是想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東西放到餘佳閔的行李箱暗格裡。當然,在出了餐廳門之後,緊追上去的賀白樓提出了,把標籤撕出一個碎片,放在廚房裡不是更逼真一點嗎?於是鍾若芳便照辦了。他們兩人的合作關係也是從此刻開始的吧。當然,邱景明與崔久安兩人也各懷鬼胎,因此對於此事也就抱着視而不見的態度了。對於這兩個人來說,玩弄像餘佳閔這樣一個柔弱好欺負的女孩子能讓他們覺得興奮吧,當然,那兩人當時是以爲馬芸慧真的死了,所以也沒料到那是個殺害餘佳閔的陷阱吧。之後,自然是由賀白樓與杜宏明兩人搬走了馬芸慧的‘屍體’,假死的事也就暫時不會被其他人發現了。”
“可是馬芸慧不是真的已經被毒死了嗎?”
“你忘了嗎?有一個人使用的兇器是毒藥啊!就是鍾若芳啊!她看穿了那對夫妻倆的詭計,知道留着這樣一個暗中行事的人勢必對自己不利,所以決定先下手爲強了。於是,就在第三天的晚上,她來到了馬芸慧的房間殺了她吧,不,應該是在儲藏室那裡。這也是另一個關鍵的問題哦。”
“儲藏室?”突然間,又蹦出來了一個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詞彙。在那裡不是隻發現了路易斯的屍體嗎?難道說是鍾若芳殺了路易斯?
“你是笨蛋嗎?”她學我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道,然後又恢復了剛纔的神情,“你想啊,萬一哪天早上起來發現你不明不白地死了,誰知道是誰殺的呢?這樣的話邱景明說的規則又有什麼用呢?這條規則在人數少的時候可能不適用,但是在人數多的時候是絕對適用的,也就是說,有那麼一個地方可以確認已經發生過的殺人,那裡就是監控室,除了陳天華那裡有之外,在落日山莊的地下也有。而入口,就是那個儲藏室。所以這下你明白了吧?儲藏室一直都是可以打開的,我們也都知道這一點,但是由於藏着一個通往地下的入口,而且那裡又藏了那麼重要的東西,所以無論是誰都不會想讓你進去的,因此我們才統一說成儲藏室是打不開的。之所以會這麼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邱景明曾經犯過你說過的那種錯誤。你還記得吧?邱景明是個假的導遊,他從來也沒來過落日山莊,所以需要在第一批‘遊客’抵達後立刻衝進去繪製平面圖,這個時候他自然只是隨手一拉,覺得拉不開之後,就將其寫成是打不開的儲藏室。後來,在武勇新被害之後,我們想到了監控室的存在,於是邱景明帶着我們一起去儲藏室那裡看過了,這也是作爲規則的一條保障。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們相互之間默認了不能讓你知道這一點。”
“所以昨天我說要去儲藏室的時候你才硬是讓我走餐廳那條路,就是爲了和賀白樓說這件事,然後讓他來阻止我吧?”
“正是這樣哦。”看着我恍然大悟的樣子,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可是,這又和你說的馬芸慧被殺有什麼關係呢?”
“你還記得嗎?在儲藏室裡的路易斯的手臂上,有個很小的傷口。”
“嗯。”當時似乎的確看到了那個小的傷口,但是這又是什麼呢?
“我猜測,僅僅是個人猜測啦,路易斯打算營造出自己失蹤的假象,於是他想到了那個地下監控室,他應該是覺得在那天確認過之後,那邊便不會再有人去了。於是他打算打開儲藏室的門,結果被馬芸慧發現了,於是就殺了他。你還記得嗎?那個兇器?就是插在她頭髮上的髮簪,那不是普通的髮簪,而是類似於毒針一樣的東西。路易斯就這樣死在了儲藏室裡。
“之後第三天早上,或者說是凌晨吧,在天還沒亮的時候,我猜邱景明應該是剛好發現了儲藏室的異樣,於是激發了他的本性,纔將路易斯肢解並帶回房間的吧。不過估計是因爲時間不夠,又或者是搬過去費勁,總之就是把路易斯的屍體留在了那裡。我想這個時候——當然,只是我的想象——他也看到了路易斯手臂上的傷口吧。聯繫到兇器的可能性,他也許是懷疑馬芸慧的髮簪吧。不過由於他還相信着馬芸慧已死,於是便認爲兇器是到了杜宏明的手上吧。他或許是打算等第三天的晚上再去找杜宏明吧。
“於是到了第三天晚上,邱景明潛入杜宏明的房間想要殺了他,而馬芸慧注意到了他,因而殺了邱景明,與此同時,鍾若芳也在等着機會殺馬芸慧。另一方面,崔久安正等着殺我,而你則一無所知地還在到處瞎晃,尤其還在那個最爲混亂的地方,那天晚上還真是個不眠之夜呢。就結果來說,馬芸慧應該是在杜宏明的房間裡殺了邱景明,然後把他丟下了監控室,之後在她回到房間之後又被鍾若芳所殺,於是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這下子,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吧?”
聽到這裡,我還是感覺腦子很暈,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曾經經歷了些什麼。在看起來很兇險的背景之下,其實還隱藏着更加兇險的暗流。
這就是落日山莊殺人事件的真相嗎?這就是殺手的陷阱嗎?
如今,原本令我萬分頭疼的所有的謎題,都一一在我的眼前解開了,我看到了所有這一切的真相。
“看來你們是交流完了啊,從我這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你們的生活還真是危機四伏啊。”金明勝表哥伸了伸懶腰,然後充滿期待地看着我。
“哎?有什麼問題嗎?”過了好久我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因爲想不通他要這樣看着我的緣由,纔有些慌張地問了出來。
“你還沒想到一些問題啊?看來還是我親口說出來比較好,也請倪安秋同學諒解。”
說到這裡,倪安秋露出了一絲爲難的表情,然後便又低下頭去,似乎是想躲開他的視線一般。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父親爲什麼要這麼大張旗鼓地找來那麼多的殺手,急着要殺你?爲什麼不直接找一個殺手把你幹掉呢?這樣也方便多了吧?”
“呃……”這個問題我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實際上,他找過,就在這個學期剛開學的時候,他找過一個殺手,並且讓她找個合適的時機把你殺掉。結果呢,你到現在還是活蹦亂跳的。因此等得不耐煩的陳天華,纔會想出這樣一個辦法,想盡快把你解決了。我這樣講,你應該清楚了吧?很抱歉,倪安秋同學,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剛纔的說明讓馮繼軍誤解成你是爲了要保護他才臨時頂了一回殺手的頭銜。但是實際上,你早就是一名殺手了,沒錯吧?”
此刻的我已經完全愣住了,來回看着他們兩人。
“你……你們……在說什麼……”
“是……是的……”倪安秋剛纔以爲自己逃過了一劫,但是沒想到,終究還是躲不過,“我……我在初中的時候就成爲了一名殺手,而且……一直在練習……就在這個學期開始的時候,我就接到了委託。本來,在開學的第一天,我就會殺掉你的,可是……我卻沒有辦法下手……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爲你說的話剛好觸動了我的心而已,等第二天,我就會完成這個委託的。可是……不行……我遲遲下不去手,結果越拖越晚,直到我……我對你……產生了好感……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完成這個委託了……我是真的……”
倪安秋說着說着又有了想哭的衝動。我坐了過去,將右手繞過她的肩膀輕輕地拍着她的右肩。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這麼說出來的理由吧?馮繼軍也知道吧?也許這個時候把自己想說的都說出來比較好哦。現在大部分的真相都被揭露了,那麼剩下的,就是你們自己的時間了。”
金明勝似乎是不打算再打擾我們了,他徑直走了出去,靠在外面的牆壁上,然後順手帶上了房間的門。
此刻,一個想法在我的腦海中升起。這是我能夠爲眼前這個我最喜歡的女孩子做的最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