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盡晚歸家,對於能靠一頓麻辣燙就能哄得這位叛逆怨氣盡消。重新恢復兩年前的盟友關係,林羽還算滿意,拿着一張便條,唰唰唰的寫了幾行字,貼到桌子上好讓沈怡那丫頭不着急,才朝門外等候的黑凰點點頭,走出了房門。
奧麗黛兒快步跟在身後,靴子上插着那把黃金獅子匕首,對即將開始的冒險充滿了期待,這是她的宿命,即使有許多忠心耿耿的僕人打點她所有的一切,也需要在成年以前通過生死邊緣的遊走,完全喚醒血液中沉睡的基因。
但黑凰開着保時捷還沒有駛離家門,幾輛加長林肯緩慢的滑行到了面前,一身潔白燕尾服的艾弗萊爵士小心翼翼的走下車,瞄着在座位上彷彿在打盹的年輕男子,用一種商量的語氣道:“執行官大人,我們必須將殿下護送回家,否則,不但瑪麗伯爵會責怪的。”
“她不會責怪的。”林羽眯了眯眼,“我本打算在奧麗黛兒成年後。才幫助她奪回修斯家族的榮耀,既然她選擇提前開始,就開始這個進程吧。”
“可是——!”艾弗萊用手帕擦擦汗,即使林羽現在的模樣再溫和,他還是覺得有種從心底升起的寒氣逼近了嗓子眼,如果親眼站在臺階下,看着他獨自一人將修斯家族的十幾名叛徒親自撩喉後,仍能擦乾血跡端着酒杯說聲祝福,誰都不會覺得他現在的退讓,會有損紳士的風度。
“你可以叫瑪麗夫人摸着心臟,問問她爲誰在跳動。”林羽眉頭輕輕擰了下,對這位老年紳士留下一句話,一路張揚而去。
日上三竿。
香港的街頭總是充滿行色匆匆的腳步,眼圈黑乎乎,似乎睡眠並不好的李玄霸微微咳嗽了下,接過身邊女助理遞過來的外套披上,即使現在正是炎熱非常的夏季,他也能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沒有半點汗意,微笑時,目光比陽光更燦爛,在眯成一條縫隙後,陰冷得像條毒蛇。
他的笑容不似賈威那麼猥瑣,也不像沙破天那般表面看似憨厚,其實精明,帶些橫衝直撞捨我其誰的仄氣,但他的力量並不比沙破天那個深蹲超過1201磅的瘋子強。卻能以這副黃瘦的面孔,獨自留在更爲前沿的香港,和天真爛漫沒有半點武力的琥珀活得十分舒服。
幾個女助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這是那位地下世界的王者親自調教的殺人銳器,綽號黑寡婦,她們不需要防衛李玄霸的安全,只有自生自滅才能提高自身實力,只需要保護着有一頭秀麗長髮、心思單純的李琥珀。
這個妹妹在他心中的地位,從他當年拎着一把三棱軍刺在自己胸膛上刻下‘我不要命’那四個字的含義差不多,誰惹了琥珀,他咬誰,不死不休。
“他祖母的,叫什麼風蕭蕭兮易水寒,本少爺出來前問了下黃大仙,徵兆似乎不太好,不過有驚無險,有貴人相助。”
滿臉病容的青年最終望了下眼前的高門大宅,曲拳在嘴邊遮擋了下,咳出些微的血絲,攤開掌心一片殷紅。
“榮家馬場裡有了幾名陳家從馬來西亞請來的好手,您得小心應付。”一名黑寡婦輕聲提醒道。
“還讓不讓人喘氣了。昨晚剛解決了兩個入室小毛賊,結果這麼早就叫本少爺過來當場對質。”李玄霸接過女助理遞來的手帕,上邊還染着一縷胭脂香氣,曖昧地朝那名笑得最豔麗的黑寡婦眨眨眼,纔將嘴角那絲血跡擦去。
前些天,在林羽輕而易舉的幹掉那位引入流風社去襲擊陳氏的趙之陽後,這次徹底撕裂的臉皮即使用最好的膠水都沒法彌補,在嶺南的趙家大本營雖然沒有太多異動,明顯有更大圖謀。
而在香港,與趙家是合作關係的陳家一向與遠在京城的陳氏並稱商界二陳,已經擔負起盟友的責任,自覺對李玄霸施加了最大的壓力。
只要那位陳薇小姐不太過白癡,就會明白那日在公交車上所謂的英雄救美,和那個年輕人幽深神秘的眸子裡邊,肯定潛藏着驚天陰謀。
所以,在接到趙之陽突然暴斃的消息後,陳薇就敏銳的捉住了事情的關鍵處,迅速將矛頭指到了李玄霸的身上,而那名幹掉趙之陽的殺手,似乎被忽略了。
“這次給陳家請來助拳的幾人中,最強的一位是位某國拳王,司馬鐵,比昨晚那兩個金牌殺手身手要厲害許多,三十勝無負,今年在東南亞的排名是第九。”刻板的黑寡婦輕聲說着。
李玄霸點了點頭,呼了口氣,“這次我可能扛不住了,琥珀這丫頭太調皮,不肯聽我唆使去美國暫避下鋒芒。說什麼要看本兄長英姿煥發,以一當百的霸道捶法,奶奶的,我都自身難保呀。”
“哥哥,我相信你!”李琥珀撲哧一笑,仗着哥哥的寵溺,還是不屈不饒的跟在後頭。
朝自己的妹妹翻了翻白眼,李玄霸一腳踏入了這個掛在香港榮家名下的馬場,這種地方在兩年前還是他沒有資格來的,身爲李家的外圍子弟,和如日中天的李家除了一個不鹹不淡的親戚關係外,並沒有其他瓜葛,李玄霸也沒有扯起虎皮做大旗,去李家正統那裡混口飯的意思,仗着幾分橫衝直撞的本事,揮霍完了那些財產後,與妹妹李琥珀相依爲命,直到遇見了林羽。
李琥珀眨巴着眼,一身雪白衣裙,毫無機心的甜笑着,在李玄霸身後一點兒也不怯生,看着馬場看臺上坐着許多大佬級人物,對自己的哥哥呶呶嘴。知道沒有參與這種承認活動的福氣,乖乖的牽着馬,到了另一邊。
“李玄霸見過各位叔叔伯伯了,大家沒有忙着賺錢泡妹子玩明星,找我來有何貴幹?”李玄霸往草坪中央一站,瞄着面前這些江湖裡有數的大佬,不鹹不淡的笑了下。
就是這麼個帶些病容的青年,面黃肌瘦,站在這裡很有點王霸之氣大放的囂張,坐在馬場看臺上有頭臉的人物不少,都是在香港以及東南亞這塊地指點風雲。閒來落子,將大小事大小人物當成棋子對弈的人物,但對眼前的青年只是和和氣氣的寒暄,似乎沒有半點敵意。
但落在更多的看客眼中,已經將李玄霸當成了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的愣頭青,而對着李玄霸囂張並不動氣的陳三寶,已經成了宰相肚裡能撐船的典範。
這個世界上的道理就是這樣簡單,你勢單力薄,那就是混混,你背後站着千軍萬馬,那你就是虎將。
場中的形勢一目瞭然,儼然將這次馬場的聚會當成了盛宴,不光是香港澳門有頭臉的人物,連東南亞那些目無王法的地頭蛇也前來觀光,身爲這次調解的東道主,榮海青現在正坐在主人家的位置上,覺得後背全是冷汗,這門路各有不同的客人們還真有些瓦崗寨十八路諸侯聯盟的派頭。
不過李玄霸這小子負重傷後,還能拖着身子來,不皺一下眉頭的風骨,還是很讓他欣賞這個後輩,可惜,他惹了香港的老虎,陳家。
“李玄霸,你現在算是強弩之末了?”被陳家重金聘請的馬來西亞的拳王司馬鐵放開懷中被弄得氣喘吁吁的女明星,猖狂的笑了笑後,帶着殺意一步步朝李玄霸走去。
“強弩之末?未必見得。”李玄霸笑了笑,氣勢勃然而發,大踏步往前埋進一步,正打算做點什麼,眼角已經撇到了走入馬場的四個人,正被一名保安攔下盤問。
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老老實實的拎着行李,跟一取經的沙僧似的,走在隊伍最後邊,身前是一個渾身黑色裝束,眉眼柔柔細細的女人。滿頭烏髮夾着個漆黑如墨的鳳凰,顫巍巍的振翅欲飛,她空着雙手,每走一步,都是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踮着腳前行,踩過草坪上的沙子,不見一個腳印。
隊伍的前頭,是個驕傲的小女孩,柔細的小手裡,纖細的小腿上包裹着不透明的長筒襪,柔白粉嫩的小手裡握着一把金光耀眼的匕首,異域風味很濃的臉龐有種與生俱來的華貴之氣。
三個各有特色的同伴讓中間的青年並不是太顯眼,收回踩在一名馬場保安身上的皮鞋,穿慣了T恤襯衫的生涯讓林羽對身上的西裝皮鞋並不大適應,聳聳肩,這才繼續往裡邊走去,不是航班晚點不會弄得這麼行色匆匆,還好適逢其會。
李玄霸臉上的煞氣淡淡隱去,低眉順眼的回身走到青年面前,很是抱怨的嘀咕道:“老大,你可真是菩薩心腸,我正想將陳生烈弄死,你就來解救了。”
“我又沒有叫你不動手。”林羽一句話扔下,讓李玄霸心花怒放,苦等多日的援軍不多,只有寥寥四人,但已足夠。
血手!
等身材魁梧的大漢將奧麗黛兒很麻煩的幾大袋行李放下,抹抹汗露出笑臉後,潔白牙齒連一絲煙垢都沒有,看臺上突然出現了一絲劇蕩。
這是一個完勝的傳奇,一雙鐵手能將青石碎裂成粉的血手沙破天,在最近兩年的地下拳場裡殺伐無數,名聲鵲起唯一以戰力擠進東南這塊地下世界的傳奇,但行事幹乾淨淨,從不會沾染任何黑色業務,所以,在香港這塊地的所有拳賽裡,都將沙破天的出現視作對自身實力的肯定,即使是榮海青,這名榮家的年青一代領頭人,也需要在沙破天面前收斂所有鋒芒。
而平日裡雖然行事囂張,卻被固執的香港一流家族劃歸到破落戶的李玄霸,除了印象中只是個拿錢不當回事敗掉,與沙破天如日中天的名聲相比,只是一個小不點兒。
“隱忍三年,是不是覺得憋得慌?”林羽在一個放了幾個果盤的躺椅上坐下,輕聲問着看臺下的李玄霸,“記得當年,你在香港是怎麼被人罵敗家子,說你是李家恥辱的麼?”
李玄霸全身更加陰寒,眯着眼,對林羽旁若無人的問話重重點了下頭,“我記得。”
“我說過,給你三年時間,得像一條狗一樣忍着,就算有誰不長眼去動琥珀,也只能是這羣毒蜘蛛護着,你還是得憋着,有朝一日兩手大錘八百斤,胯下一匹萬里雲,砍瓜切菜,殺人如麻,就能成爲第一虎將。”
林羽接過黑凰遞來的一杯酒,卻沒有抿一口,而是握在手中,指着那邊陳家派出的年輕人,淡淡道:“人不瘋魔不成活,我等着你被憋瘋的這一天很久了,這杯酒,給你留着。”
李玄霸轉過身,望着排名第二的司馬鐵,帶些病容的臉上猙獰如鬼,染的一絡黃毛沖天豎起,很有點非主流的味道,卻捏着明顯體積與消瘦身材不符的斗大拳頭。
捶法如雷,滾滾而去,滾滾而來。
李玄霸走向司馬鐵,雙拳虛握,好像真握着一對銅錘,雙肩微微垂下,每一步都得十分沉重,落地腳印十分明顯。
清晰可以沒過足面的腳印,在草坪裡十分顯眼,李玄霸單手需要一撐,凝重與輕靈之間的轉換如同羚羊掛角一般寫意,輕輕一躍,已經翻過一人多高的柵欄,跳在可供賽馬練習的場地中央。
陳三寶的臉色十分凝重,昨晚一去不回的兩名殺手曾是殺手榜上排名前百的好手,在定下這次靠武力解決爭端的基調後,任何手段都無所謂卑鄙,能少費力氣就少費力氣。
但是,事情到此已經橫生枝節,在李玄霸看似孤單,山窮水盡可能被陳家合縱連橫一舉打壓分割食肉的絕境前,看臺上這個面孔平平無奇,卻能讓沙破天替他拎着行李的青年出現在賽場上。
見到陳三寶看着自己,林羽朝這個陳家風頭正健的人物點點頭,露齒笑道:“趙之陽是我殺的。”
“你——”作爲貴賓邀請來的趙家幾個年輕人站了起來,但從沙破天一聲不吭坐在旁邊,只是摩梭着手掌的動作收回目光,已經想到了那次神龍見首不見尾,卻狠狠一擊將趙家蓄謀已久的攻勢瓦解的幕後人物,林羽。
林羽從不會認爲自己這樣作惡多端,將犯罪心理學修習到大師級的人物,還能心理脆弱到能被人家憤怒的目光殺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畢竟身爲殺手需要少做賠本的買賣纔對,但他也不是逆來順受,人家要殺你媳婦,還在一旁看着還說什麼從長計議的主,這樣的軟骨頭只夠送進飼料廠粉碎了做飼料。
就如一句話所說,他這人從不記仇,有仇的話,一般當場就報了,即使現在在李玄霸與司馬鐵緩慢逼近,一觸即發的當口,他仍然說出這個讓趙家足夠憤慨的事實,像一個邪惡大反派那般,欣賞着敵人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表情,當成下酒時的調味品。
視線轉回場中——
拳中捶法以剛猛爲第一要素,李玄霸虛提雙拳,手中空無一物,偏生被握着如同揹負千斤,已經有練拳的老師傅在那驚歎,這份舉輕若重的本事,這種境界堪稱拳中大家,怎麼可能是不堪一擊的紈絝子弟?
而司馬鐵一身泰拳,天生就是以格鬥見長,一點功夫在肘尖,覺得不能讓李玄霸氣勢暴漲到巔峰,仗着身形迅疾,迅速接近昨晚已經受了內傷的李玄霸。
面黃肌瘦的青年冷冷一哂,提拳舉錘一擋,拳肘相交爆鳴震驚全場,瘦削的身影巍然不動,一雙在阿瑪尼專櫃訂做的名貴皮鞋深陷入沙場內,足下生根,穩穩往下沉了三分,而被人譽爲東南亞某國第二的司馬鐵身形暴跌,翻滾在三漲之外。
李家有玄霸,一錘天驚。
李玄霸咧開了嘴,這個能夠在維多利亞灣開着價值數千萬的遊艇,在前邊裝上撞角在海面犁地的瘋子,朝看臺上端着酒,面孔平凡的青年笑了笑,笑得很憨。
不瘋魔不成活,沙破天感嘆了聲,對自己這位老大的毒辣目光,他一向佩服之至,以前每次在酒吧喝酒勾搭良家,只需這眼瞄一下,三圍尺寸總是不差分毫,就算李玄霸這個小青年當時被人趕到南亞,像條瘋狗那樣見人就咬,還是被林羽從李玄霸的無可救藥裡找到了那一絲目空一切的跋扈。
“呀呀呀——”一連串的聲音從李玄霸的嘴腔裡爆炸出來,胸腔裡藏了一面大鼓,整個馬場裡數十匹賽馬齊齊驚鳴,望着衝鋒的李玄霸,就在這個馬場裡,有了金戈鐵馬,連天烽火的肅殺。
司馬鐵內心的震驚無法用言語形容,以他的水平,要比沙破天差了許多,原本認爲李玄霸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有自己的水平足夠眼睛不眨斃他七八個,現在顯然失策。
李玄霸衝到眼前,三捶爆擊而下,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花哨,甚至跟不上司馬鐵引以爲傲的速度,但司馬鐵不得不接。
三拳過後,沙塵飛揚,司馬鐵趴伏在沙場中,李玄霸一步步的走了過去,扭頭看了下林羽。
林羽笑着朝他舉了舉酒杯。
就在場中衆人心神一鬆,以爲勝負已分不會趕盡殺絕的當口,李玄霸握拳成捶,對着司馬鐵的頭頂砸下,一聲悶響,漿液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