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要發引!你們去通知龍鬆們吃了宵夜別睡,發完引還要他們跳一段踩堂舞,主家花錢就是爲了這個!”
“好!去說說!”
堂哥主管也就出門去說了。
“這般龍鬆有點懶,這樣一會踩堂,我們點個香,用香規定時間,不然他們難請又當我們傻子,千喊萬喊,踢個腳轉兩圈草草收場!”
“估計吃了飯更懶!”
“先別安排房間,不然他們休息以後更加難叫!”
“現在的人咋這樣,以前我家老人去世,請的鼓吹吹一夜,我們聽着都難睡,還有那龍鬆,越跳越有勁,他們跳得我家老樓快要踏將下來,我們叫他別跳啦別跳,他們不幹,於是我們心急,擔心樓踏了找樓凌來撐!”
“今不比昔了!”
“一會踩堂要張桌子,擺酒擺肉,還要米,米拿生子裝,他們跳累了吃肉,跳渴了喝酒!”
“好!馬上準備!”
這邊剛分配好工作,靈堂那邊道士就喊:“開棺,爹,奶,姑姑,姑爺,娘娘,你們想看要看心衣爺的就趕快過來,一會封官發引擡了出去,想看都不能看了!此生最後一別!”
沈恩衣於是牽了沈雲衣和沈薰衣的手,屏吸地還有表哥,小姨,二姨,父親,蕭川舅舅,蕭川舅媽,蕭策,加上孝子和道士。
“起!”道官沈雷哥哥一聲令,棺材蓋拿開!
沈恩衣站在雲衣姐姐和薰衣姐姐中間,三人立於棺右側,表哥,父親和蕭川舅舅,蕭川舅媽,二姨小姨則在棺頭和左側,沈恩衣沒有看到母親!
“媽媽不來現場也好,來了哭鬧怎麼辦?”
現場沒有哭泣,大家全都屏住呼吸。
沈恩衣看棺蓋香灰抖落一地,她往棺內看去,只見心衣變小變黑,完完全全不再像人。
“變了,全變了!”沈薰衣驚呼道:“你們看他臉上的肉,再無血色!”
“這個正常,以前那個什麼奶奶,還沒些時間就變得認不出來,她本來就小,縮一下更加小到看不見!”
沈恩衣想到以前母親說蕭廉舅舅。
“他停在那裡,我想去看他,我走過去一聞,臭了!”
心衣哥哥此時除了臉黑,既沒縮小也沒變臭,也有可能是天冷的緣故。
黑臉,黑麪,黑手,以及衣服蓋着的皮膚全都是黑的,沈恩衣一度以爲心衣會活着從棺材中稀裡糊塗稀奇古怪地走出來,他會像每次發病那樣安安靜靜睡一會,或者像累時一樣席地而坐,一面大囗吸氣一面吐着他並不知道理解的人生。
“唉呦,唉呦!我要吃飯,我要跟我父親!我要紫口袋,我要割草,挑水,拉馬,砍柴!”,然後神助,站立起身。
可是,她們等了很久,睡着的心衣依然沒有動靜,他不會哼不會喊也不會大囗大口出氣,呆,傻,笨!沒有了沒有了都沒有了。
像原本會開的木門現在換了材質,變成千斤之重的石諄,那石諄一動不動或者完全不動,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
如果是石淳且非常值錢,那人們可能想要好好的保存與愛護他,但現在,心衣不過一堆要處理的腐屍壞肉。
人多悲哀呀!
“我以後,不要葬禮,不要不要不要!並且在我斷氣後未變色前就要用火處理掉,人間不留,一處不留!那樣纔好!”
隨着葬禮的推移,沈恩衣心中火化不要葬禮的想法越發強烈,一定一定要那樣做,不然對於死,她接受不了!她屏住呼吸,終沒有膽量也無勇氣觸摸他!
這世界,有復活嗎?
如果心衣哥哥復活,有多少人歡迎並且驚喜呢?她們接受他之前的過與錯,傻與笨嗎?
唉,這世間,果然許多虛僞的人。
誰把心撕出來,還是個天真純粹的孩子?
誰有一雙澄徹又呼溜溜轉着的美麗大眼睛?誰看人像人,看物像物?
誰又給糖就笑?無糖就哭呢?
大家參觀議論了一會,蓋布時間到。
穿衣穿三,蓋布也蓋三,反正三和五,要單不要雙。
“帳布拿來!”道長說。
“全部嗎?”
“你們買了多少?”
“雲衣,薰衣,恩衣三姐妹,一個人買了一牀!”
“全部拿來,要三!”
“好!”
事先準備好的東西經幾人手,默默地傳到道士頭的手中,沈恩衣看他打開帳布,越展越大,最後幾個人一起牽着,像農耕時蓋瓜果蔬菜苗一樣把蓋布平平整整放到心衣身上。
丈布蓋好了,道士頭拿來剪子,涮涮涮連拉帶撕的把蓋腳的一頭封面剪下。
“這個你們拿放起!”道士頭問:“這是哪個娘娘的,過來拿去!”
沈恩衣感覺這或許是表達思念的一種,逝去的人蓋着自己親人買的被子,被花面角給剪開,分開存放:“記住,這塊布拿回家放衣櫃,可別弄丟!”
沈恩衣想過什麼是發引,也可能是發陰,就是向陰間出發的意思!但剪下的布放衣櫃,她不懂爲什麼放衣櫃!轉念一想,這東西也不可能放牀腳或者隨身攜帶,放衣櫃也是最妥!
“這是我的!”雲衣姐姐接了。
於是,道士頭又按部就班的蓋了第二塊!也依次剪下布角。
“小娘!”道士頭喊着沈恩衣,按照排行,她確實也最小,按照順序,雲衣在右,薰衣在右,但第一塊雲衣已經拿了。
道士王之所以喊她,也完全是因爲兩人位置比較接近。
“給我薰衣姐先!”沈恩衣繞過雲衣,把薰衣拉了過來。三個人確實買了三牀賬,但因爲不懂,也就統一置辦,不分前後,也無誰誰誰的。
禮儀須要她們就買!
薰衣性格溫和,恩衣說什麼也就是什麼,況且這也按布驟按禮儀,一切合乎情理!
蓋到第三塊時,道士頭說數量錯了。
“今天蓋了兩牀,昨天入殮時就已經蓋了一牀,全部加起來也就三牀了,三,五,三,五,還有沒有了?”
“好像沒有啦!”薰衣依舊小心翼翼心情平靜說:“你們吩咐買三塊,我們就只買三塊,多也不多,少也不少!”
“那這樣,如果全部蓋上去就是四塊,四塊多了一塊,這塊不要,不要了,三塊已夠!”道士頭說完拿好第三塊,順順利利交給了沈薰衣。
“拿去放好就行!”
這麼說,自己不用那塊布了?沈恩衣想:“現在自己幾乎是無依無靠,沒房子更沒衣櫃,要了也不知道把它放哪!”
雖然是自己的親人,此物或許表相思,但從有的觀念來說,沈恩衣不喜歡這些物件,尤其是那塊布的邊角,除非逼不得己。
現在,沒有數量了,沈恩衣反倒鬆了口氣。
以前母親總是囗不擇言的咒罵心衣哥哥:“你總是拉些繩子,綽機,楊鏟,鐮刀,鋤頭,藍藍,還有囗袋,你母親生你時沒拿這些東西跟你開葷,你死後拿這些東西通通和你安埋!”
現在,心衣死了,卻只拿了三張親人買的賬布加以陪葬!是棺材太小,還是慈母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