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惜弱瘋了!
完顏康怔了好久, 纔回味過來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
即使她爲了他的那個所謂生父而拋棄了他和父王,即使向來威嚴的父王放下尊嚴苦苦哀求她仍那麼決絕地選擇離開,即使她那麼多次的拒絕他的勸說……在他心裡, 她依然是他的母親, 那個夜裡會給他蓋好被子, 生病時會爲他熬藥, 受傷時會爲他哭泣, 出行時會替他憂心的母親。
母親這個詞,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生命中,融入了他的血液裡, 即使她最後選擇了那個人,即使對她的一些作爲有着不贊同, 然而, 他對她的敬愛, 從未消失。
可是,穆念慈說, 她瘋了!是被那個她所選擇的男人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謂正義人士逼瘋的!
那一次,他放他們離開,也撤回了保護包惜弱的暗衛,既然她說跟他在一起不覺得苦,他倒要看看, 沒有了暗衛每每暗地裡幫忙, 他們的日子, 能有多好。
然而, 就是那一瞬間, 一氣之下做出的決定,最後, 竟是這樣的結果。
他早就該想到的,母親那樣懦弱的性格,因爲十八年的背叛和王府十八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在他們面前本就擡不起頭,而那羣人本就是表裡不一,再加上因爲那天的事而憎恨他,很容易遷怒到她的身上,最後會是怎樣的結果,顯而易見。
而穆念慈,即使她對包惜弱有着因爲那十八年的“背叛”而產生的深深的厭惡,卻更鄙棄這些天那些人的行爲,她從來是一個愛憎分明的女子,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包惜弱委身完顏洪烈十八年是錯,然而,逼迫一個弱女子去謀害自己的親生兒子,更絕非正義人士所爲!她看到包惜弱因爲不願而被他們責罵,看到包惜弱常常因爲拎不起一桶水而被他們唾棄,看到包惜弱整日哭泣而被義父斥責……也許,自從上一次殺害那個郡主不成,得到的反是絕對慘烈的教訓的那一天起,他們就已經失去了人的本性。看着包惜弱一步一步被他們逼得精神完全崩潰,她想,她必須做點什麼了。
她沒有告訴完顏康包惜弱的遭遇,只是告訴他:包惜弱,他的母親,瘋了。
就算她討厭包惜弱,就算她敬重義父和各位道長,就算她一直憎惡着金人和楊康,可是,她的良知告訴她,她應該這麼做。
完顏康閉了閉眼,對旁邊吩咐道:“帶穆姑娘去客房休息。”
“不必!”穆念慈嘴角溢出一絲諷刺的笑,“堂堂王府的招待,我可擔當不起。”
說完,轉身疾步離開。
完顏康大步踏回王府,他脣角緊緊地抿着,眼中陰沉一遍,墨色的長袍下襬甩出凌厲的弧度。
“昭因!”
一身黑衣的冷漠女子現出身形:“主子!”
“你親自去一趟,無論如何,把她接回來!”
“是!”
“若是有人阻攔,”完顏康面色平靜,偏偏聲音冷漠如冬日寒冰,一字一頓,“格!殺!勿!論!”
女子沉聲應道:“是!”然後迅速消失在他面前。
身爲趙王府的主人,完顏洪烈自然很快知道了今天的事,把完顏康叫去了書房。
“康兒,”對着完顏康沉默了許久,完顏洪烈嘆道,“把你娘接回來吧。”
“我已經派人去了。”
完顏洪烈揉了揉太陽穴,眼裡露出了些許的疲憊:“很好。”
十八年的等待,換來的卻是她毫不留情的離開,對這場耗去了他十八年時光的感情,他早已感到疲憊不堪,當初他不顧自己作爲一國王爺的尊嚴向她苦苦哀求,換來的是她更加冷硬的拒絕,毫不猶豫,毫不留情。
如果早知道離開王府以後她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恐怕即使讓她恨自己一輩子,即使毀掉,他也絕不會放她離開。
惜弱,看看,這就是你選擇那個男人的結果。
惜弱,早知如此,你還是會做那樣的選擇嗎?
今天完顏康竟然沒有出現。
完顏瑾再次朝門外望了望,她是記得上午有個下人闖進來,她裝着沒有醒的樣子,然後完顏康就出去了,接着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再出現。
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完顏瑾心不在焉地喝着侍女遞給她的藥,心裡猜測着發生了什麼。
“郡主別看了,”侍女似雪忍不住笑道,“將軍看來今天不會再過來了。”
“瞎說什麼。”完顏瑾無奈道。
似雪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直捂着嘴笑,看得完顏瑾十分鬱悶。
深夜的王府,萬籟俱寂,完顏瑾早已入眠,牀邊的侍女也支着頭打着瞌睡。
突然,房頂傳來很輕的“嚓”的一聲。
完顏瑾立即睜眼,起身,手已摸到了枕邊的“碧影”。
竟然能躲過王府那麼多巡邏的侍衛,而且到現在還沒有驚動暗衛,看來來人武功不低。
完顏瑾仔細辨聽着空氣中傳來的極微弱的聲音,那人已經跳進了院子,正緩緩朝着這邊移動。
完顏瑾握緊了手裡的鞭柄。
“什麼人!”低沉的聲音喝道。
看來外面的暗衛終於發現了這個人的存在。
那人見已暴露,也不再注意隱藏,腳下一點,直接從窗戶飛了進來。
“歐陽克!”完顏瑾看着進來的不速之客,低聲道,“果然是你!”
來人果然是白駝山少主歐陽克!
歐陽克勾脣一笑:“郡主,好久不見。”
“你不去救你的叔父,來這裡做什麼?”
“我叔父自然要救,只是,”歐陽克看着不斷朝這邊涌來的王府侍衛,“再多一個砝碼,也未嘗不可。”
“什麼意思?”
歐陽克脣角勾起一個詭異的笑,突然上前一大步,手一揚,一把粉朝完顏瑾灑了過來。
完顏瑾急退,卻依然沾到了一點粉末。
寒冷的感覺,突然就涌了上來。
“這是催動寒毒發作的藥,”歐陽克冷冷道,“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直接這麼做。”
“郡主,得罪了!”
完顏瑾想運功離開,刺骨的寒冷卻讓她連動一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又是因爲寒毒,總是這樣,每次寒毒發作,她就會弱得隨都能打敗她。
她厭惡這樣的無力感……
“郡主!”牀邊的兩個侍女醒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大喊了一聲,下一刻,就被歐陽克點住了穴道。
歐陽克慢慢向着完顏瑾靠近,然而,五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是完顏康安排的暗衛。
他們把完顏瑾圍在中間,對着歐陽克嚴陣以待。
歐陽克不屑道:“就憑你們!”
一大羣侍衛衝了進來,領頭的完顏瑾認識,是完顏康的副將涼措。
“錯,還有我們。”
“將軍大人猜得果然沒錯,讓我們今晚故意鬆懈,你就真的來了。”
歐陽克握着扇柄的手指有些發白。
對峙了許久,雙方誰也沒有動。
終於,他輕聲說:“帶我去見小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