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其實並不姓葉,確切地說她其實根本沒有姓氏,她只知道當她有一天被媽媽選出來的時候,媽媽問她要叫什麼名字,她突然想起那個玉佩上的“葉”字,所以她脫口而出:“紅葉,我叫紅葉!”
還記得被獻給趙王那天,一舞完畢,她安靜地站在大廳中央,接受周圍那些衣冠楚楚的大人們放肆打量的目光,還有女眷們嘲諷的、敵意的眼神,她眼裡一片淡然,等待着趙王的查收,這些,早就習慣了。
可是,英姿勃勃的少年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他的眼裡沒有慾望,也沒有鄙夷,他拉住她的手,把她帶到他的座位上。正是臘月天氣,爲了跳舞,她只穿了一件露肩的長裙,肩上披了一條薄紗,凍得她嘴脣都有些發紫。他見了,轉頭低聲對侍女吩咐道:“帶姑娘去換件衣服。”
也許就是從那天晚上開始,也許從後來無數個纏綿的夜晚開始,也許是從一聲聲溫柔的“葉兒”開始,她知道,她淪陷了。
可是,這樣的寵愛又能維持多久?她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每天沉浸在愛情的幸福裡。
直到,王府裡有了新的女人,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趙王已經有半個月沒有來過,她慌了,她哭過,鬧過,吵過,最後只剩下靜默。
她又變成了以前那個淡然的紅葉,冷眼旁觀王府越來越多的女人,無休無止的爭吵,費盡心機地爭寵,她只安靜地看書,作畫,種花,偶爾微笑迎接王爺的寵幸。
王府中又來了一個女子,她靈動俏皮,眼裡有的是清澈和天真,聽說進府的第一天就跟王爺大吵了一架。開始她並不在意,再單純的人,在這王府後院裡,她的單純又能維持多久?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跳到自己面前,笑道:“你好,我叫藍若兒,藍若兒的藍,藍若兒的若,藍若兒的兒!”紅葉笑了,藍若兒愣了一會,才嘆道:“姐姐,你真美!”
藍若兒常常來找紅葉,聽她彈琴,看她畫畫,有一次,她說:“姐姐,在這王府裡,就只有你能這麼安靜悠閒。”那是因爲心已經死了,她默默地想,並沒有答話。
後來,藍若兒懷孕了,很高興地跑來告訴她,紅葉卻開始爲她擔憂起來。她一遍一遍地提醒她要小心,告訴她一切要防備的事情,直到孩子平安生下,才鬆了口氣。
藍若兒生下的是一個可愛的女兒,她欣喜地期盼着王爺回來,可是王爺回來那天,卻是被幾個人扶回來的,身上到處是傷,一個月後傷勢好轉,卻不見轉醒。有一天,盧太醫把王府的姬妾們召集在一起,他說,王爺受了傷後又中了烈性媚藥,與女子交合纔可痊癒,問這些姬妾們誰願意進去伺候。女人們都默然,她們並不笨,王爺已經病了這麼多天了,且一直全身冰冷,有誰見過中了媚藥會是發冷的?且已經昏迷了這麼多天了,如果真的是媚藥,爲什麼今天才說?難道憑盧太醫的能力,連這都看不出來嗎?
一陣沉默,紅葉突然站出來,淡淡地說:“我來。”
女人們都笑,笑她的愚蠢,她只是堅定地,一步步走了進去。
一見到他,她就確定他中的絕不是媚藥,可她還是慢慢褪盡衣衫,伏了上去,極盡纏綿。
看來,她還是沒有放下啊。
離開之時,盧太醫欲言又止,最後給她開了一副藥,說是補身子,她微笑着接了,在那太醫的嘆息中離去。
她不知道王爺中的到底是什麼毒,可是她除了變得怕冷一些,並沒有其它感覺。後來她才知道,這是一種潛伏性很強的寒毒,一旦發作,目前,無藥可解。
休養了幾天,就聽說了令她大吃一驚的消息:藍若兒的孩子,失蹤了。只在池塘邊看到了孩子的小帽子,負責照看孩子的侍女早已不知所蹤,府裡的侍衛們撈了三天才打撈到,孩子的屍體已經被泡得發脹,連模樣都看不清楚。藍若兒痛哭暈倒,病了一個多月,瘦得不成樣子。從那以後,她就開始變得異常沉默,也再沒有來找過紅葉。
趙王醒了,沒有再提那天的事,只是對紅葉關心了很多,也許是爲了彌補吧。而那個盧太醫,卻再也沒有見過。
紅葉懷孕了,算起來,應該正是爲趙王解藥那次。她的心裡突然無比充實起來,充滿了對小生命的期待。只是趙王卻並沒有表現出很大的喜悅。
不久後趙王又去了宋國,回來的時候,多了一個女人,聽說她姓包,雖然肚子已經很大,仍掩不了她的絕色容顏和楚楚可憐的氣質。每當看她的時候,趙王眼裡都充滿了柔情,這是紅葉從來沒看到過的。
過了兩個月,包氏生下了一個男孩,趙王歡喜得整天抱着他,見誰都是笑呵呵的。那個孩子,取名叫完顏康。過了不久,趙王正式冊封包氏爲趙王妃。
紅葉安靜地養胎,什麼也不想問,什麼也不想管,兩個多月後生下了一個女兒,趙王接到稟報時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賜名:完顏瑾。
女人們繼續爲了爭風吃醋耍盡手段,只是趙王再也不看她們一眼,每天只陪着王妃和世子。又過了半年多,不堪煩擾的趙王終於下了決定:解散所有的姬妾,只留王妃一人。
紅葉安靜地收拾行李,臨行前,她去找了許久未見的藍若兒,對她說:“我決定去延安,如果你沒有地方可去,可以來找我。”
延安,是她當年走丟的地方。
坐在馬車上,她低聲緩緩說道:“紅葉,現在可以允許你傷心懦弱,但這一定要是最後一次。”
眼淚慢慢的流下來,劃過消瘦白皙的面龐,她緊緊抱着孩子,無聲地哭泣。
如果當初愛得沒有那麼深,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