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回到了公寓，也不記得我是怎麼睡去的，只記得, 顧青城的笑, 滿腦袋都是冰山太過動情的雙眼, 我想, 我肯定是被這個傢伙下了什麼毒藥, 否則怎麼就暈暈乎乎的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模樣，還談什麼驕傲和自尊，簡直荒謬的可以。
這一夜的黑暗彷彿帶着光亮, 顧青城的臉一直漂浮在我的眼前，我抱着被子傻傻的樂出聲音。他的手好軟, 拂過我的臉時帶着讓人沉迷的體溫, 他的眼深的看不清楚他的心, 可是卻知道那雙眼睛裡此時有一個小小的我。夜晚，風很大, 吹得窗戶不停的發出聲響，可是，我睡得很心安，甚至覺得溫暖，心裡帶着滿滿的期待, 身體上還遺留着顧青城風衣上的味道。
早早醒來, 房間裡還是黑的, 我穿着拖鞋, 緩緩地在廳裡移動。渾渾噩噩的扯過冷的礦泉水一飲而盡, 氾濫的冰凍感在我的身體裡翻滾着，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現在還是有些眩暈。昨晚的顧青城，到底是怎麼了？不是說研究所很忙麼，怎麼會有時間跑出來看我……我搖搖頭，抱着礦泉水瓶子又傻樂了兩分鐘纔開始整理。
年底的工作變得瑣碎而又繁重，每個格子間裡的人都皺着眉，咬着筆不停的計劃着自己的年終工作，我也早到了辦公室，把昨晚做好的投放案又修正了下便交給了劉芝。經過昨天的事情之後，辦公室的空氣好像緊張了很多，沉默之間，大家看到我的眼神都帶着淡淡的情緒，有好有壞，我通通都採取了默認的處理方式：視而不見。
我不是不懂有人將我的衝動理解成自不量力，也有人將我的處事方式理解成伸張正義。可是，對我而言，真的非常簡單，只是做了我想做的，說了我想說的。人活着，已經足夠辛苦了，我不想做一個畏首畏尾，不敢做也不敢言的奴隸。我是需要錢，但是，也有自己的原則。想到這裡，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形象還真是高大，閃閃亮亮的鑲着金邊兒。
“劉姐，這個東西我弄好了。”我傻笑着，想把昨天的尷尬剔除掉。劉芝畢竟在北城做了很久，不是看不出我的心思，倒是極其善解人意的笑笑，然後拉過我，按在她沙發上。
“想通了？”
“什麼？”
“還問！昨天的事情……”她沒說完，竟留了一半給我，我支吾着不知道如何對答。
“劉姐，我不覺得我有錯，我就想這麼辦。你也不是不懂，報紙的大部分消費人羣本來就不是小孩子，現在像我這麼大的人都不怎麼過聖誕節，我們憑什麼大張旗鼓的搞活動。”劉芝匆忙起身關上了她辦公室的門，看着我氣鼓鼓的模樣，又是驚訝又是感嘆。
“你這個丫頭，我昨天說的都是廢話了？還是這麼口沒遮攔的！”劉芝又特意的留意了下門。
“辦公室不是你的天下，大家都各謀其利，這個，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吧？”我沒出聲，可心裡也懂得她的意思。表面上看，都是老頭兒一個人說的算，其實投資方纔是最大的贏家，而辦公室中魚目混雜，難免有些和投資方掛上關係的人，每個人的一言一行，無形中也都會傳到投資方的耳朵裡。
“那我怎麼辦？不說了？也不做了？我改版的時候他們怎麼不出聲？得了利益的時候就喜笑顏開，現在就翻臉不認人？”我嗔怒，死死的捏着手裡的文件夾。
“好了，以後再和投資方接觸的事情就不用你做，我會和顧社談這個事情。至於其他的報道問題，你跟就行。”劉芝從我手裡接了文件，嘆了口氣，在我的頭上輕輕的敲了一下。
“蘇恩啊，還有個事情，那個網站做的還不錯，有很多人開始聯繫我們做廣告的投放了。你回頭再和李室長聯繫下，看看還有沒有更好的完善方案？”劉芝坐回辦公桌前，看着我的時候，撇撇嘴巴。
“知道了。”一想到又要見那個硬核桃，我就開始頭大，不過，再怎樣也是工作，不行也得行了。
我悻悻的回到了辦公室，坐了不到二十分鐘便開始沉不住氣，也不知道自己在煩躁什麼。沒錯，那句話是怎麼說來的，必須會見風使舵才能走的更遠。自己就如同一面還不穩固的城牆，現在就和投資方搞的這麼狼狽，以後更難有一席之地。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的位置，現在敗下陣來，是我萬萬始料未及的，可是，我又不甘心任人擺佈，想想也真是夠讓人頭疼的。算了，還是先把網站的事情搞好，再做其他打算吧。
我抱着關於北城網站的策劃不情願的向樓梯間移動着，高跟鞋在空曠的樓梯間發出踏踏的聲響。Elise見到我，還是保持着一副彬彬有禮的微笑。
“蘇小姐來了，那個，李室長的話……”
“是要預約的，是麼？”我面無表情，真想掉頭就跑，即便是遠遠的和那個硬核桃保持着距離，也能斷定他不是個善類。
“不用的，你這邊請就好！”Elise指引了我下，我便會意的向李志宇的辦公室走去。還沒到門口已經感覺到屋內隱隱透出的溫暖了，和北城的暖氣比起來，樓上絕對可以被稱之爲‘人間天堂’。
我象徵性的敲了敲門，沒人應？我又試了一次，還是沒反應。該死，這個核桃搞什麼，明明說了不用預約，讓人進來又不開門。我怒氣衝衝的推開了門，剛想當面質問，卻見他只穿了件白色的襯衫，半蓋着自己的風衣睡在沙發上，那乾淨的臉孔彷彿還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在這個暖暖的辦公室裡讓人覺得窩心。
我不敢說話，只得輕輕地邁進他的辦公室，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他，他卻動了動，風衣的一大半已經從他身上滑落到地下。我搖頭，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幫他拾起半邊的風衣重新蓋回他身上，他竟忽的睜開了雙眼，逮住了我正幫他蓋衣服的手。我愣了半分鐘，看着他閃動的目光忽然意識到這個事情有些詭異，忙收了手，他沒阻撓，只是笑着坐起身，輕輕的用手揉了揉後腦。
“來了？”他輕聲的問了一句，彷彿早知道我今天會過來一樣。
“網站的……”
“昨天高興麼？”他訕訕的打斷了我的話，走到辦公桌旁戴上了眼鏡，又恢復了一貫沉穩的作風。
“你能不能不打岔，現在是談工作，你幹嘛過問我的私生活。”我懶得理會他。
“我的問題並沒有所指，只是看你昨天心情不錯，客氣一下而已。你太多心了。”他坐到了辦公桌前開始忙忙碌碌的敲着鍵盤，倒是我，像是個多餘的人一樣。我憤憤不平的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看着電腦上那飛速被敲進的文字。
“你……你承辦的？”我驚訝的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沒說話，自顧自的做着手上的工作。
“跟你說話呢！硬核桃！文化廣場的聖誕節PARTY！”我在李志宇的身邊看了好一會，他也沒吭聲。非但不迴避，倒是還如同炫耀一般的將自己的思路完全的展現給我這個外行人。我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他正在行雲流水的思路，陰沉着臉看着他。
“還在？”他什麼意思，是讓我走人的說法，是不是？
“你怎麼就和我這麼不見外呢，我好歹也算是個客戶啊。”
“我並沒打算做你們的生意，只不過是個順水人情。”
“你！你還好意思說！”想起他慫恿我改版的事情，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原本如此，以北城現在給SY的維護費，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我們向來都只針對跨國企業或者本地比較有聲望的大型企業，偶爾才承辦些政府的文化活動。報社本不在考慮的範圍。倒是你，好像過分的把自己當回事了。”我尷尬的站在原地，聽着他的數落，根本不能想象，這副軟皮囊竟會說出這麼讓人氣結的話。
“那，打擾了！”我轉身準備離開，他一把拽過我的手，我的身子猝不及防的向後栽去，不偏不正的落入了他懷裡。他身上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和顧青城的清冷比起來，他的懷抱太暖，甚至燥熱。
“放，放手！”我想也沒想的揮手，他卻一把捏住。
“混蛋！你，你以爲我和你很熟？所以……所以就……”
“我根本沒想怎樣，否則早就不是現在這個局面了。”他一臉堅決，我皺着的眉毛和他的冷靜比起來顯得卑微和渺小。
“疼！”我叫了一句，他鬆開了捏住我的手，把我從他的懷抱中推出去，我真是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是多情還是絕情。他爲什麼死活都不承認當時利用了我的事情，現在搞得一臉正義，倒像是北城只是個拖油瓶。
“說吧，你的想法。”
“沒了！”我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只是自己輕輕的揉着。
“我看看！”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猛勁兒的往回拽，撕扯的反作用力總是偏向強大的一方，我非但沒有逃脫，倒是把自己帶回了他的身邊。
“你現在裝什麼好人，剛纔是誰說的那麼難聽。既然北城你不願意做，你幹嘛要答應？”他忽然擡頭看我，幽深的眼睛帶着點點的冷光，消失了以往的溫順。
“我說錯了？”
“是，是錯了。北城從來就不是我的目標。我說過，別總用你的心去推測別人，會輸的很慘。”李志宇只是低頭看着我手腕上被小十字架劃出的紅色痕跡，他讓Elise拿了冰袋，輕輕的幫我敷了一下。說實話，我越來越看不懂李志宇，如果北城不是他的目標，那當時他出現在門口又是嘆氣又是冷嘲熱諷，到底是爲了什麼。
陽光傾斜下暖暖的弧線，我恍惚間竟覺得有些冷，這個屋子瞬間成了不知道通向何處的分岔口。此時，細心照料的他和那個冷着臉對我步步緊逼的男人真的是一個人麼？我解釋不了他的出現，更解釋不了他突然的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