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落的無聲無息, 我周身都陷入在顧青城突如其來的溫柔裡,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皁的味道讓我留戀,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拉的更緊。他沒說話, 只是用修長的手指撫過我的背, 彷彿是安慰着一個流浪者受傷的心。
“蘇恩。”他低聲叫我, 而我依然固執的閉着眼睛。
“恩。”雖然是夢, 可是我卻是醒着, 我擡頭,笑了一下,鬆開手, 和他拉開距離。我們彼此就這樣隔着,又陷入了沉默。他爬上窗臺, 坐在我的對面, 只是靜靜的看着我望向窗外的側臉, 或者他不懂,即便我的眼睛看向了別處, 可是早已經記得他全部的表情。
“你該回去了……”
“還沒喝完。”
“你不適合喝酒,顧青城。”我側過頭,看他,他笑,只是仰起頭, 微微皺眉, 又一次把那生冷的啤酒灌進肚子裡。
“我小時候常認爲, 有雪的地方就是家, 就有爸媽……”話說到一半, 我還是停住了,抱着膝蓋, 在那窗縫之間透出的冷空氣裡瑟瑟發抖。顧青城拉過我蓋在他腿上的毯子,把我圍得更緊。看到他那有些不真切的關心,我總喜歡眼眶發酸,林黛玉不是早消失了麼,我什麼時候開始被附身了。
“你別再哭了。”顧青城半責怪,半勸誡。
“你以爲我願意哭啊,是一遇到你就流眼淚,你怎麼不說自己長得像個洋蔥,大老遠的就能薰到別人。”我胡鬧着去拍他的手臂,他只是捏起我的肩膀,迎上我閃爍的目光,靜靜的看着。那並不算光亮的房間裡,我聽到兩個越跳越快的聲響,那聲音此起彼伏,一次比一次來的迅猛。我收緊着鼻息,生怕他感覺到我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
“你怎麼總胡鬧?”他沒有鬆開手,我臉上像是着了火,藉着酒精的效應,更是緊張的如坐鍼氈。
“我,我哪有!”我聳肩,他冷冷的哼了一句,沒有絲毫放開我的想法。
“那首歌是……”
“那首歌我決定唱給你聽,怎麼樣?”我逃避着和他之間的無聲,用較爲活潑的話緩解着他看似虛無的深沉。
“蘇恩……”他的臉越靠越近,我的身體被他圈緊,我只聽到自己越來越迷幻的心臟發出求救的信號。他的臉慢慢的在我眼前放大,那雙眼睛深的早已分辨不出神情。我大睜着眼睛,彷彿既會有所期待,又怕他真的做出什麼。
電話響的真是時候,顧青城的手鬆了力氣,我從他的手掌內倉皇而逃。輕輕的嘆了口氣,揉了揉剛剛被捏緊的地方,痠疼一片,真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用力。笨蛋。
顧青城拿起電話,站在那片很深的黑暗裡,我望向他,驚覺剛纔的一切來的太過唐突。他那樣的動作到底想說明什麼,還是,我太緊張,所以那,僅僅是一個男人安慰一個女人的方式。我嘲笑自己有些傻。
“不用了。”顧青城的語氣冷冷的,消失了剛剛的溫和。
“學校。好,拜。”他永遠是這樣麼?對別人的事情總是冷漠的高高掛起,彷彿那些關懷或者是懇求,在他的眼裡都不值得一提。我思索着,等再回頭,他已經站在我身邊,不屑一顧的俯視着我若有所思的臉孔。
“你,你看我幹嗎?”
“想什麼?”
“想你爲什麼總是冷冰冰的?你是要回學校麼?很晚了,回去吧。”我拉了拉毯子,指了指門,擡頭看他。
“你希望我走?”
“恩。”我看着窗外,漫不經心的回答。
“那個……課題,好做麼?”不知道爲何,明明已經說了讓他走,可又彷彿還有許多話想問。
“不做了。”
“不做?爲什麼?”我轉過頭,驚訝中帶着不解。
“不爲什麼。”
“顧青城,你知不知道,老頭兒多希望你能做出點成績。在國外讀了那麼多年書,學歷再高又怎麼樣,要做出點像樣的事情纔可以啊。”我居然教導起顧青城了,頓時,我在他決絕冷靜的神色中開始腦袋充血,都說喝酒亂性,所以,酒精的威力是不能小覷的。我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是麼?”他揹着窗戶坐在窗臺上,寬闊的肩膀竟有些落寞。
“什麼叫是麼,你要對自己嚴格要求,你要說,我能成功。”我瘋瘋癲癲的宣揚着蘇恩思想。沒錯,很多事情都不是努力就可以辦到的,可是如果因此而放棄了去努力的過程,那麼最後,即便你依然一無所有,可還是會後悔。而我,討厭後悔。
“努力?”顧青城冷冽的眼光沒有期待,望向黑暗的時候,帶着嗜血的仇視感。他是在憤怒麼?爲什麼讓他去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還是能感到他的孤單……
“你,不想努力?”我試探着。
“恩,不想!”
“顧青城,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道。”他回答的不緊不慢,太從容,也太絕對。
“你讀書,是爲了什麼?”
“不知道。”他臉上繃緊的肌肉在門燈的光暈裡,細瑣的輾轉着我心跳的聲響。到底是什麼東西,到底有什麼藏在他心裡,一個人不會莫名的失去這些向上的念頭,要知道,慾望原本就屬於每一具身體,只是人的感官太過不同,或多或少的表現出不同的需求。
“顧青城……”我伸手拉了拉他的手腕,他的手指早已經缺失了溫度,變得冰冷異常。
“你,你手很冰……”我拉了毯子給他,他卻只是生澀的笑。爲何那個不美,也不溫暖的笑讓我心疼?我心裡的那座危城,從始至終都不曾對他設防,是不是?所以容易傾倒,也容易坍塌,都只因爲他的一個笑或者神情。
“顧青城,原來,你這麼不上進。我以爲你很喜歡你的工作,拿着蘋果都會發呆的人,難道不想好好去完成那個課題麼?”
“蘋果?”他突然回頭看我,眼神中恍惚可見他的心疼,我搖頭,他只是雙手固定好我的頭。
“白癡!”他該多久沒說過這兩個字兒了,我咯咯的笑出聲。
“喜歡這個名字?”他也笑,只是太淡了,藏在黑夜中,分辨不清。
“你才白癡!大白癡。你說,你爲什麼不好好研究課題,是不是因爲校長的女兒太……”我忽然住了嘴,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過分,餘光望向顧青城的時候,他只是看着我的臉一言不發。
“你希望我留在研究所麼?”顧青城的問題來的太突然,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我該說什麼,說討厭他和那個女人太過親密?可是,我並不是誰,甚至連介意的理由都是沒有意義的。想起老頭兒的背影,想起他說起冰山時那驕傲的神情,我忽然開始理解一個父親的心,太深,太沉……也太難表達。
“希望。”我望着他,淡淡的笑。
“我希望你留在研究所,希望你能好好的研究課題,希望你做出點成績,更希望你靠自己的努力讓家裡的人過的更好。人……不能太自私的,爲了自己,也該爲了家人!冰山,你那麼聰明,會做的很好,是吧?還要請我吃飯的!”我爲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在他的肩膀上很用力的拍了拍,他也伸出手,忽然按住我的頭,我睜大着眼睛,看着彼此平行的手臂,竟覺得這樣的姿勢仿若搭了一座橋,可是它連接的是什麼?我怔怔的看他,他笑。
“好!”
“好?”我眨眨眼。
“我留在那,說你做的那些‘好事’。”他鼻子裡冷冷的哼了一下,嘴角勾勒出我不太熟悉的弧度,他嘆氣,爲何原本在我看來有意義的事情,竟會是這般濃重的悲涼。
“你想一整個晚上都在這兒?”我撇撇嘴,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
“哦。”他戲謔的知會了一聲。
“你,那個……孤男寡女,你,你回你該去的地方。”
“你怕?”
“我,我怕你幹嘛!”我雖然嘴上沒有服軟,可是心裡卻戰戰兢兢。剛剛的靠近已經讓我幾經暈厥,如果他再靠過來,我想,我會直接把他撲到,然後狠狠的告訴他,不要再去對那個女人笑。我捂着嘴,想着自己的白癡相傻傻發笑,完全把顧青城忘記了,直到聽到他在我耳邊叫我的名字,那悶悶的聲音,像是無奈至極。
“我叫了你快十聲了,你在想什麼?”
“我……沒什麼啊。你快回去,我要睡了,否則明天沒精神上班。”
“我沒地方去。”他賴皮着跳下窗臺,往臥室走去。
“你!你……等等!”有時候我很懷疑我所看到的顧青城,不知道他爲什麼和最開始的樣子那麼不同,現在,雖然他也很少笑,可是似乎已經很習慣和我說話,也任由我胡鬧,即便是冷漠,卻不失人情味兒,起碼,我哭得時候,他有抱過我。我縮緊自己的身體,用手臂圈緊着自己,彷彿他還在,而我身邊也還有這麼一個人。
窗外的雪是不是會下一整晚,橘色的光和地上的皚皚白雪就像是我對於過去所有的記憶,那些下着雪的日子,那些獨自行走的日日夜夜,在顧青城的到來之後開始顯得有些單薄。我的心,並沒有因爲生活而麻痹,其實,它還在跳着……爲了新的人,和新的生活。
“叮咚~~~”是,是門鈴?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望向牆上的時鐘,23:15。我從窗臺上機械的跳下來,頭微微有些暈,腿也不大聽話,倒是屋內悉悉索索的聲音讓我想起,顧青城還在。
“冰,冰山!”我捏着嗓子不大敢使勁兒,生怕外面的人聽到。顧青城出現在臥室門口,看着我指着門,擠眉弄眼。
“有,有人!”
“白癡!”顧青城走到門口,我忽然看到那黑暗中他僵直的身體,擠過去,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