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莉?”我遠遠的看着, 卻覺得腳有千斤重,不論怎樣都靠不近顧青城。倒是黎莉,她低着頭, 彷彿在對着顧青城說些什麼, 她的目光閃動, 猶如天際明亮的星, 輕輕的擡起手, 那麼優雅的牽住顧青城……擡頭笑,那樣的明媚。這樣的女孩兒,難怪夏老師喜歡……
我怔怔的站着, 還沒開口,黎莉已經看到了我, 她不自然的鬆開拉住顧青城的手, 迎上我的目光, 喜悅間帶着驚異。
“蘇恩!真好,我們還真是有緣。”我生硬的笑, 擡眼看顧青城,他面無表情,只是說不出的陰沉。
“你,是來看節目的?”
“是,也不全是, 總之就是過來了。”黎莉說的有些顛三倒四, 可是大意我卻懂了。
“你和朋友一起來的麼?”黎莉反問我, 我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只是點點頭。
“那你找到緣分了麼?”
“找?”
“我和青城很有緣, 我纔剛到,燈便開了, 我就看到他,像個木頭似的站着,特別可愛。”黎莉拉着我的手,幫我暖着,我心裡和眼睛卻像是暈開了霧氣,迷濛蒙的一片。
“是,是麼?”我磕磕巴巴。迎上顧青城的眼睛,他爲什麼讓我覺得像是帶着歉意。
“你……約了人?”我隨意的搭着話。
“我本來約了他,可是他說約了朋友,現在遇上了,我可以順便見見他的那位朋友。蘇恩呢?你朋友在哪?”黎莉天真爛漫的朝着我笑,我的臉卻像是打了石膏,竟不知如何開口告訴她我就是顧青城的那位朋友。再看顧青城,他眉頭深鎖的望着我。
“冰,冰山,你,那個我遇到他了,他回去了,告訴你,不用等他。”
“他?那位朋友?”黎莉哭喪着臉,好像很是失望。
“是男的?還是女的?漂亮麼?和我比呢?”我尷尬的掙脫了黎莉的手,只是對着顧青城身後的那片黑不緊不慢的回答着。
“她不漂亮,和你,比不了。”我的語氣很輕,連帶着冷風,竟讓自己想落淚。
“你不是要回研究所麼?走麼?”顧青城冷冰冰的扔出一句話,黎莉嚇了一跳。她偷偷的拉過我,小聲在我耳邊嘀咕着。
“他是不是常常黑臉?”雖然語氣中有着小抱怨,卻能看出黎莉對他的忍讓。我搖頭。
“可能吧。”
“你先回去,我送她。”顧青城不容置疑的語氣讓黎莉眼角帶着些許委屈。
“不用,我有朋友,我可以……”
“在哪?”顧青城的問題讓我有口難言,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胸口卻滿滿的委屈。
“不用你管。”可能是我的話太刺耳,黎莉輕輕的拉了拉我的胳膊,搖搖頭。
“我送你回去。”顧青城捏起我的手腕,他力氣很大,彷彿比我還要憤怒。那清冷的背影在夜色中刻下難以名狀的遺憾,我知道,這種懷疑只是很虛無的東西,只要他說一句話,那麼這些便可以煙消雲散,但是他不說,而我只能相信我看到的,於是彼此的心在對方面前撅成了溝壑,那麼殘忍卻又自然的將彼此隔絕於兩邊,心,它太單薄……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送。”
“你又怎麼了?”
“又?你煩了?所以現在後悔都來得及?”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莫名其妙的和顧青城發脾氣,或者,只因爲黎莉太好,這種愛又太微妙,心中隱痛,說不出的空洞。
“做你的實驗,做好點!”我轉身,顧青城忽的拽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涼,指尖的溫暖消失在夜色中。他溫暖不了我,而我……也填補不了他心中缺失的形狀,是麼?
“蘇恩……信我,就這麼難?”
“是,是難,相信愛本來就很難,更何況你,你恐怕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愛?”我回過頭,淚水早已紅了雙眼。
“是不是?你現在都不確定,是麼?”他的手忽然鬆了,我竟慌了,很想重新挽回他的手,又或者是他的心。
“你們怎麼還不走?”黎莉追過來,看着僵住的顧青城和我,她面露難色,以爲我們吵了架,只是不停的搖着我的胳膊。
“蘇恩,你,你別生氣了,青城說話常讓人誤會的。你們是兄妹,別鬧的不開心。”
“兄妹?是啊,我們是兄妹。夏老師說的?”
“恩,是啊,她說,你們很談得來,所以……”
“談得來?我先走了。你們隨意吧。”我回身抹去眼角多餘的淚,消失在廣場附近。
這個冬夜比我想象中寒冷,風也冷冽的如刀一般的割裂着人的血脈。那暈開的黑暗彷彿是被無盡放大的黑色膠片電影,密密麻麻的塞滿着過去。錯亂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車輛,我站在公交站旁,卻不是爲了等哪一班車。
“蘇恩。”等我回過神,一輛車正停在眼前,緩緩落下的車窗,李志宇目光正好對上我的。
“上車。”他沒多說什麼,我侷促的把手塞進風衣口袋,一個硬骨骨的東西,我掏出來,竟是那個S的鑰匙扣。再看李志宇的時候,他依然望向我,微笑間帶着光明磊落,像是說他根本不會乘人之危的神情。我伸手開車門,他也不意外,等我係好了安全帶,便啓動了車子。
“去哪?”他只是問了我目的地,竟然提都沒提一句我爲什麼會一個人離開。
“隨便。”
“世界上沒有這個地方,你說一個我知道的。”他打趣着我的話,我卻不願意多想,只是自顧自的發呆。他調大了空調,一直對着我噴熱氣,我非但沒覺得溫暖,倒是心裡刺骨的冷。
“這東西不好用,還容易上火,你是白癡?”我把空調調小,又望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
“你現在是心冷,所以上火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以毒攻毒,也不算有什麼損失。”他戲虐的語氣就像是狠狠的捏了鹽巴灑在我的傷口上。
“你現在不是該開心麼?你應該覺得很滿意?”
“我有什麼值得開心的麼?”
“你明知故問。”
“如果你認爲他和你的疏遠是我的機會,未免太單純了些。”他側目看我,滿眼的不屑。
“沒錯,男人的心都搞不清楚,更何況你是個核桃!”我譏諷着,別過臉。
五光十色的精緻櫥窗,霓虹依舊,四處都是爲了慾望奔走的人,我終於開始懂得,爲何很多女人寧願摟着錢過一輩子,也不信賴感情。因爲感情摸不到,而錢卻來得實實在在。
“如果你沒地方去,我就找個角落停下來,等你想好再說。”
“李志宇,我想喝咖啡。”我望着窗外,心跳在身體裡開始變得遲緩。
“好。”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將車停在了星巴克附近的位置,便草草下了車。他一來一回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最奇怪的是,他問都沒問過我喜歡喝什麼。我看着他笑,他一臉茫然。
“怎麼?”他伸手,輕輕的捋順了下我額頭前的頭髮,用手心試了下我額頭的溫度。我揮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我沒病,別藉此機會和我套近乎。”他笑,彷彿很滿意我的責備。我喝了一口,不禁皺眉。
“你沒放糖?”
“我放了,但是很少。”
“我喜歡多糖的。”
“我知道。”
“那你還……”
“有些東西,雖然你喜歡,但是多吃無益,反而會成爲壞習慣。既然知道這是個問題,就應該及時處理,以免成爲後患。”他嘴角帶着笑,眼睛只是望着窗外那氤氳不明的顏色。他從口袋裡順出一支菸,卻被我硬生生的按住了手。
“你抽菸?”我有些驚訝。
“怎麼?”
“我以爲……像你這樣的人,沒有不良嗜好的。”
“我以前是不抽的。”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那該是多久以前?”我嘲諷着,覺得他虛僞。
“昨天是第一次。”
“以前聽沒聽過一個綜合測評,恩,我想想……”我笑了笑,期待着他的答案。
“如果讓你從以下三個候選人中選擇一位來造福全世界,你會選擇哪一位?候選人A:篤信巫醫和占卜家,有兩個情婦,有多年的吸菸史,而且嗜好馬提尼酒。候選人B:曾經兩次被趕出辦公室,每天要到中午才肯起牀,讀大學時曾經吸食鴉片,每晚都要喝一夸脫(大約一公升)的白蘭地。候選人C:曾是國家的戰鬥英雄,保持着素食習慣,從不吸菸,只偶爾來點兒啤酒,年輕時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的事。如果是你,你選誰?”他微笑着,點頭。
“總之,我不會選擇C。”他笑,風中,那笑容有些模糊不清,等我再仔細看他的表情時,他和我的臉只隔着0.5cm的距離。我端着咖啡抵在胸前,用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安分的坐回原來的位置。
“你是個沒感情的人,李志宇。”我喝着半熱半冷的咖啡,他從我手中奪過來,自己喝了一口。
“喂,你!”
“多喝無益。”他下了車,把咖啡丟進了垃圾桶裡,然後趴在車窗上問我要不要去購物廣場逛逛。我搖頭,他便上了車,沒再問什麼。
“你爲什麼不問我這個故事的結局?你還沒選呢。”
“我已經排除了最壞的可能,那麼其他的,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
“如果是女人呢?也沒有麼?”
“我已經找到我的答案了,所以,不會回答這麼沒意義的問題。”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只覺得臉頰發燙,徑自的低下了頭。
“我送你回家。”我沒反駁,任由着他帶着我去哪裡。
側目看他,他的眼睛沉靜中帶着犀利,面容泰然,早已經消失了年輕男人的稚嫩。或者,他比我想象中還要睿智。C?希特勒……我笑,慢慢的從心理上認同他的細膩。是吧,既然已經知道了C是自己想要卻無法得到的,那麼A或者B又有什麼區別呢,畢竟最真的希望已經沒了,所以其他的何不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