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城, 爲什麼那天在樓下站着？傻了？”我伸出一隻手，不自然的放在他的胸口，隔着他那身藏藍色的T恤感覺着那平穩的心率。他的下巴帶着胡茬, 微微的刺痛着我的額頭。
“恩。”他輕描淡寫的哼了一句。
“屁！”我擡眼看他, 他的嘴角竟掛着一絲自嘲的微笑。
“怎麼？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我翻着白眼, 滿不在乎的在他的臉上捏了一下。他嘴角輕輕動了一下, 慢吞吞的吐出了一句話。
“蘇恩, 你什麼時候能讓人省點心。”他溫柔的順了順我的頭髮，我不出聲的支起身子，和着那許微微閃躲的目光他把我按回心口。
“別鬧！還有人呢。再說了, 我現在境況有多尷尬，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生病的都是大爺, 是吧？冰山同志。”我探身向門口看了看, 門關的倒是嚴實, 可是我依然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動靜讓人落了口舌。
“尷尬？”顧青城皺眉。
“當然了。你偉大的父母親大人讓我促成你和黎小姐的好事。不過, 說實話，這個差事倒也不難。只是我這個紅娘……”
“好了，我自己會解決的。”顧青城疲憊的拉了拉被子，又開始一言不發，他周身陷在一片昏暗的燈光裡, 目光呆滯, 臉色看起來又多了幾絲凝重。
“好啦, 至於麼？我說着玩呢, 我和你……都是大人了, 有些東西是沒法避免的。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孩兒，不過, 我不是也挺好的麼。”我佯裝自信的甩了甩頭髮，顧青城哼哼了兩句又在我的額頭上敲了敲算是對我的贊同。
“蘇恩……我不會讓你爲難的。”他寬大的手掌包裹住我徒然握緊的拳頭，那熟悉的體溫漫過我的皮膚，暖暖的流進心窩。
現在，已經不能用對錯去衡量我做的事情了，我知道。也許是一種冒險，也許是一種賭博，可是爲了他，似乎都值得吧。我是真的，真的捨不得放棄眼前的他，這個理由是不是已經足夠了。我笑，點點頭。
“好啦，你呀，快點好起來纔是真的。不是說和我一起去月末的聚會麼，現在弄得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我可不想帶着你。”
“很快就會好。”他聲音沙啞，神色卻不像剛看到的那般暗淡。
後來我做了雞蛋麪給顧青城，他半紳士的將面帶着湯通通塞進肚子裡，看到我的時候，只是孩子般的眯着眼睛。
夏老師和老頭兒各自坐在沙發的兩側，看到我的時候，顧愷之沒說話，一直不停的低頭抽菸，倒是夏老師不停的和我絮叨着家長裡短。我頭皮發麻，像是會預見什麼厄運一般的一耳朵聽，一耳朵冒，偶爾通過門縫兒望幾眼顧青城。他吃了麪條很自然的睡下了，我走的時候都沒有見到他。
那天晚上飄小雪，我出門不久便接到了一條短信，上面只有兩個字“等我”。擡頭向上看，顧青城臥室的燈依然昏黃一片，想必他也和我一樣，即便帶着期待仍然無法毫無顧忌，等待着實成了我和他唯一可以爲彼此做的事情，等時間接受，等世俗接受，等彼此接受，直到那份感情真的可以猖獗到聳動一切的不安分一起逃亡，或者，那個時候我們就都自由了。
我緊了緊衣服，身體依然冰涼，心卻帶着微微的暖意，因爲，我起碼可以盼望，即便春天似乎還在很遠的地方。出租車格外難打，起風的冬夜帶着刺骨的冷，我身上的風衣不算保暖，只能維持着暫時的溫度。不知道怎麼的，我忽然想起韓笑楠，她該是多久沒出現過了，我摸出手機，匆忙的撥了電話。
“親愛的，睡了？”我笑嘻嘻的妄圖打破電話那端無故的沉默。
“蘇恩，你再不來電話我真就消失了。”韓笑楠的聲音帶着幾絲疲憊。
“怎麼了？生氣啦？出來啊，我請你喝酒算是賠罪。”
“蘇恩……其實我……”
“好啦，算是我錯，我最近也很不順，所以把你給忽視了，我道歉，原諒我吧。”我可憐兮兮的呵出一口氣，溫暖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爲什麼讓一個人喜歡自己就那麼難？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喜歡我的人我又不喜歡。”韓笑楠說着不着邊的話，言語中帶着堅決和固執。
“笑楠，你怎麼了？語氣怪怪的，我去看看你吧，馬上到。”
“我不在家。我沒事……真的。你在外面吧？”
“恩……”我大氣兒不敢喘的聽着她的話，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我聽到風聲，聽到車聲，可是，沒聽到男人的聲音。”
“靠！你以爲老孃天天離不開男人啊，我身邊本來也沒男人。”
“蘇恩，你會過得幸福，是不是？即便那個人不是陸和平。”韓笑楠無緣無故的提起陸和平，我心中熱情頓時大打折扣，撤退的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沉默在我和韓笑楠之間無聲的蔓延着，我該說些什麼，如何才能打開韓笑楠的心結。
“笑楠，我和陸和平的事情都過去了，你和他，也過去吧。”
“呵呵，我沒事，就是忽然想起，看來你是放下了，我替你高興。”韓笑楠短短的回覆了幾句，我只覺得有棉花梗在喉嚨處，滿滿的沾染着一種疼。
“笑楠……那個……”
“好了，月末聚會見，記得準備幾首拿得出手的歌，以前你唱歌很好，現在可別丟了人，掛吧。”
“好。”我遲鈍的停在風裡然後按掉了電話，心中隱痛，總覺得會發生什麼。
韓笑楠的過去到底和陸和平有什麼關係？我搖搖頭，順着街角的路燈看過去，唯有雪花支離破碎的紛紛揚揚着，那墨色的深夜隨着看不到尾的公路隔着幾許閃爍的霓虹燈顯出蒼涼。過去的一幕幕閃現在我眼前，想起陸和平的時候都漸漸地朦朧起來，原來，時間真的可以將過去帶走，連同着感動和感傷都會消失不見。
月末前我反覆的聽那首《Satisfied》，只爲了可以在聚會的時候唱出來給顧青城聽，每天的單曲循環讓劉芝越來越不能理解我的行爲，常常靠在我辦公室門邊上傻乎乎的看着我樂。
“我說蘇編輯，最近有新情況了吧？”
“別耽誤我哈，該幹嘛幹嘛去。”
“OK~不耽誤你這兒好好學習啦。記得把週末那版的情感類文章歸好類，你的最愛。”劉芝甩甩手消失在門口，我看看那疊文章，想起顧青城的臉和他發來的冷笑話，足足可以樂上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的心情太好，所以連同着B市的天空都顯現出無限的晴朗，偶爾也可以看到澄淨淺藍色的天，隨風逝去的雲就像是棉絨，拉長之間帶着些許悠然。
老胡朋友的酒吧開在不算熱鬧的步行街尾部，可是因爲毗鄰幾家西餐廳，所以生意也算是不錯，剛開業的那天就熱鬧的擠滿了看客，我早到，看到韓笑楠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她竟然瘦了好幾圈兒，凹陷下去的臉頰帶着濃重的憔悴，我拉過她的手，她只是愣愣的朝我笑。
“你到底怎麼了？就不能和我說實話。”我心疼的埋怨着。
“沒事，別亂想。”
“韓笑楠！”我捏了捏她的手背，那纖瘦的手指骨節分明。
“富二代不喜歡我。”韓笑楠的一句話頓時讓我啞口無言，我該勸她什麼呢？感情的事情都是冷暖自知，我只是苦澀的揉了揉她的臉蛋，最後化作一絲無力的微笑。
“走，進去。”
“我……那個，等人。”
“哦？那個帥哥，是吧？那行，我先進去了，回頭你高歌一曲算是給我補償。”韓笑楠淡淡的笑着，然後轉身隨着老胡消失在酒吧門口。
我望着那個消瘦的背影，只覺得誰在用刀一下一下的在我心上劃下傷口，我雖麻木，卻能體會那種難以割捨的疼。
“想什麼呢？”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我回頭，顧青城帶着點點不太鮮明的笑出現在身後，我神色凝重，他猶豫了下把我拉進懷裡，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背。
“傻子。”
“好端端的，幹嘛說人家傻。”我擡起頭，胡鬧着在顧青城的胸前捶了一下，他倒是迅速的抓住了我的手，又戳了戳我的腦門。
“豬。”
“什麼？”我心裡明鏡似的知道他諷刺我。最近天涼，我換下了風衣改穿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像個糉子，看上去圓圓的，還有些笨重。
“行，顧青城，你嫌棄我了，是吧？我就是豬了，你不願意看拉到。”我發脾氣似的的掙脫了他的手，他拽住我，又幫我係了下圍巾。
“誰說我嫌棄你的？你就安心做你的豬好了，我能養得起。”他伸手在點了點我的額頭，看着我撇的老高的嘴巴，又頑皮的捏了捏我的臉。顧青城眯着眼睛彎出一抹好看的笑，讓我實在恨不起來，只得咬着嘴脣就此作罷。
“呦，我這以爲看錯了呢，又換了？”背後冷冷的一句刺耳的聲音打破了周圍的寧靜，回身望，劉曉潔和陸和平並肩站在身後。劉曉潔依舊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尊容，陸和平望着我的神情卻少了一絲憂傷。
“來了呀，快進來啊。”老胡看了我一眼，推了推我的胳膊讓我別和劉曉潔一般見識。說來也是，我既然來了，就不該拆人家的臺。只得滿臉堆笑，當做聽了個笑話。顧青城收了笑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伸手撓他手心，他冰着臉捏住我胡作非爲的手指。
“傻子。”他攥着我的手進了酒吧，我們坐在沙發上看着調酒師一杯接一杯的表演着，那時而傳來的歡呼雀躍讓我和顧青城只是相視一笑，他的眼神總是在飄忽之間閃動着幾絲深情，其實，我何嘗不珍惜這難得可貴與他相處的時間。只感到他的手指在我的手心裡隨意的畫着圈。
“蘇恩，快來，麥就交給你了，我們B大的‘優秀表演藝術家’。”
“呦！你這還真是謬讚了。”我等這個時候很久了，忽然變得緊張起來，連帶着脖子一直紅到耳根。
“你搞什麼呢？你這妞兒還知道緊張？”老胡笑的合不攏嘴，我卻拿着麥克侷促不安的看着顧青城，心裡直打哆嗦。要知道，我下了多少工夫才能唱出一首英文歌。
“親愛的，唱歌而已，你在抖了。”韓笑楠拍拍我，我嚥了口唾沫，對着話筒試了下音。
“老胡，我唱《Satisfied》。”我說的沒什麼底氣，臺下的人也都摸不着頭腦。
“什麼？”老胡顯然是沒聽懂我的話，學中文的人對英文都不敏感，倒是老胡的哥們理解的快，直接點了我要的歌，我卻皺着眉毛望着顧青城打顫，他嘴角的那抹微笑，在歌曲的前奏中漸漸的變得清晰，附和着我心中的旋律，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愛絕對不僅僅是成全，而是付出與信任。
我承認我唱歌的時候目光只聚集在顧青城一個人的身上，連帶着周圍的喝彩聲都成了我的表達，雖然幼稚了些，可是我很滿足。陸和平的表情從糾結到平靜，雖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都與我無關，歌曲結束的時候，我的目光隨意的拋向座位的最遠處，在門口消失的那個身影竟讓我想起一個人，我的心忽的忐忑起來，幾乎失去了節奏。韓笑楠見機搶過我的麥克，笑呵呵的說起來。
“我們蘇才女已經演唱完畢了哈，從中文到英文的華麗蛻變，簡直是創舉。趕緊鼓勵一下。”老胡一幫人亂哄哄的在臺下吹口哨，我在顧青城側過臉的悶笑中滿意的離開了表演臺。
“你幹嘛不誇我？”散場後，我一直拉着顧青城的風衣不肯鬆手。兩個人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聽什麼？”他明知故問的模樣真是欠扁。
“你！你故意的是吧？你不會不知道歌是什麼意思吧？你這個人真是不招人待見，木頭也，也不會像你這麼不解風情。”我甩開他的風衣自顧自的往前衝去，我泄憤的跺腳，靴子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大步跟上來從身後攬住我，笑着把我藏進風衣裡。
“現在後知後覺了？晚了！”我嘴硬，心裡卻甜甜的。
“晚麼？”顧青城低下頭，輕啄了下我的脣，我卻紅了臉，滾燙間帶着一絲驚訝。
“你怎麼……胡，胡來。”我莫名的口吃，他卻像是得了獎賞的頑童。
“冰山！不許樂！”
“白癡。”顧青城隔着帽子在我的頭頂拍了拍，我迎上他的眼睛，只覺得陷入了幻境一般，那孤單的白色剎那的填滿了色彩，萬紫千紅只在瞬息，而顧青城便是唯一的畫師，也是我現在唯一的期待。
“謝謝，豬！”他貼近我的耳邊，一陣酥麻讓我的心都抖起來。
“什麼嘛！”
“我喜歡的……豬！”
“說句我喜歡你，這麼困難，是吧？”我伸手捏顧青城的鼻子，他眨眼，拉下我的手。
“我是那頭被你喜歡的豬，是麼？”
“白癡。”
這個冬夜的街頭，我只是不停的問一句話，我是不是那頭豬，顧青城只顧自己樂得開心，我貪戀他的笑，所以根本沒有想過這個答案到底是否重要。我們裹着雪團追着彼此，而此時此刻，我從未想過，這個場景會如此的煽情，以至於再次想起竟會是鑽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