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前,憐香閣中。
“說起來,有一件事,我覺得你們可能會想知道。”張晨忽然道。
李引之頓了頓,他自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知道像張晨這種城府深的人不會隨便給人情報,正想說不必了。
而張晨還沒等他開口就自顧自說道:“只要是跟那位有關的人,都會不得好死。”
張晨說到‘那位’這兩個字的時候,明顯語氣變的非常敬畏。
毋寧說是恐懼。
但那不過轉瞬即逝。
李引之再想仔細一看,張晨的表情就變成了原先的雲淡風輕。
這傢伙,怕不是知道他們此來的目的是爲了陳玄吧。
那怎麼可能,李引之自知沒有任何露餡的地方,尤其他跟趙冉的關係除了他們自己之外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尤其趙冉是出了名的孤僻,不歸屬任何宗派,亦不歸屬任何境域,壬離境不過是趙冉心血來潮的落腳處,理由還是“那裡蓮花看上去不錯”這種完全個人趣味的話。
所以單是有自己跟在趙冉身邊這點,就是對趙冉身份的一大掩護了。
這個張晨究竟是什麼回事。
無論如何,李引之掛起笑臉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覺得你說的非常有道理。”
張晨聞言一愣,也跟着笑了起來,道:“是嗎,其實如果你承認的話,我還會免費給你提供情報。”
李引之笑臉一僵,嘴角弧度平直了下來,淡淡道:“我們哪需要什麼情報,不過是來這暉元城暫住幾日而已。”
最後句話倒也不假,趙冉總不會一直留在暉元城,雖然他掩飾身份的手段的確高超,但其骨子裡的高傲根本無法掩蓋。
這纔剛來暉元城一天兩天,可不就引來了像張晨這類威脅人物的關注。
所以身份一定會暴露,至於什麼時候暴露,只不過時間的問題。
李引之敢於如此篤定。
張晨依然不鹹不淡道:“哦?那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也是多虧城主近百年來的用心,暉元城越來越繁榮了。”
“那還真是太好了。”李引之的態度漸變冷漠,盯着張晨的眼睛,轉而道:“話說回來,你還要在這裡待多久,我想就算你是憐香閣的主人,也沒有隨便就能在客人房裡待一晚的權力吧?”
張晨微微揚眉,好似才意識到這件事,苦笑道:“這還真是抱歉,太沉浸在跟你的談話中,不由忘了時間,天色已晚,你不勝酒力,千萬注意休息。”
不勝酒力這句話是多餘的吧!李引之眼角微抽,但還是保持了一個正常的表情目送張晨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確認張晨已經走遠後,李引之感覺自己能夠終於放鬆了。
跟這傢伙說話太累,一不小心就要被套話,就算提起十八分精神恐怕都還不夠。
簡直一個比一個麻煩。
“唉。”
李引之嘆了口氣,想來今晚滿腦子渾噩,肯定是修煉不了了,不如就坐在榻上冥想算了。
自己跟趙冉那傢伙不同,可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
然而一大早,李引之就被一道破門而入的聲音直接吵醒,調適了一晚的神識終告破功。
“大哥啊,又是什麼事把您給招了啊!”李引之張開便道,而他看清趙冉此刻的表情之後不由愣住了,改口道:“發生了什麼事?”莫不是撞見了陳玄?
趙冉靠在門上,低眸沉思。
李引之敢說自己從來沒見過趙冉這麼深沉的表情,立刻下榻站起,等着趙冉說話。
趙冉良久才道:“是歸塵,有人在我面前用了歸塵。”
“什麼?”李引之臉色難看。
歸塵是一種特別惡毒的咒術,一般用來控制他人思想,據說一旦歸塵發動,就是元嬰強者也不會瞬間化灰,能夠使用歸塵的人修爲當然絕對不下於元嬰期。
趙冉先是跟李引之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一下程曦那邊的事,才轉述了程烈的事。
李引之邊聽邊點頭,程曦那邊的事基本上如他所料,說到程烈的事他就不得皺眉。
“陳玄身邊一定有什麼問題。”趙冉總結道。
“等等,程烈一直在向你說陳玄的事,但是他說不出來,唯獨陳玄的事他說不出來,這是不是就意味着……”李引之沒有往下說,
“不可能。”趙冉擡眼看向李引之,篤定道:“唯獨陳玄不可能這麼做。”
李引之心想我也很想同意你,畢竟陳玄一看就是那種不會掩飾的人,與其要下個咒術殺人滅口,還不如一劍砍了完事,沒必要這麼遮遮掩掩。
“我要留在這裡調查清楚。”
“等等!”李引之心裡緊張,試探道:“你打算在暉元境待多久?”
趙冉好似沒想過這個問題,頓了頓才道:“藏不住了再走。”
我的天啊!李引之臉色煞白,勸道:“這樣不好吧,你傷都沒好,要不先回去養好傷再來?”
趙冉瞥了李引之一眼,道:“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說完,就走向了窗口的位置。
眼看對方就要跳窗走了,李引之最後問:“那你現在去哪裡。”莫不是程家吧……
“找陳玄。”
趙冉丟下一句話就翻窗而走。
留下李引之一個人眼睛大瞪,嘴裡喃喃道:“你咋不會繞個彎子啊……”
此刻的令梅山莊。
三位青年男女正站在山腳處。
爲首的青年男子一身黑袍,面目俊秀,氣質平易近人。
而他身後的兩位青年女子皆是一襲白裙,一位高瘦而美豔,一位嬌小而可愛。
他們正是來此拜訪作爲他們宗門客卿長老的陳玄。
郭漣擡頭看上,天上白雪紛飛,不由問林道乘道:“師兄,這白雪也是靈力所致嗎?”
林道乘也擡起頭,眼瞳追落一道雪花,道:“沒錯,修爲到達一定境界,連周圍的環境都會受到影響。”
郭香芩聽着就笑了,對妹妹郭漣道:“壬離境的西北四季如春,也就是因爲有趙冉的存在,這雪限於山莊的範圍,毋寧說是尊上收斂了靈力。”
“四季如春?”郭漣只注意到了這個詞。
“沒錯。”林道乘解釋道:“據說是趙冉喜花草。”
“呀,那他一定是個好人吧?”郭漣聽着很開心。
然她此話一出,在場的兩人同時面色僵硬。
“怎麼了?”郭漣到底比較敏感,很快就看出了氣氛的變化。
林道乘苦笑道:“他可不是能用‘好人’這個詞形容的人。”
“那是壞人?”郭漣疑惑。
“也不是能用‘壞人’這個詞形容的人。”郭香芩接話道。
“那是什麼人?”郭漣畢竟不過十五六歲,處世不深,一直都在宗門長大,這回是她第一次出宗,對世間的事不甚瞭解。
“非要形容的話……”林道乘面露難色,想了片刻才道:“就是我們尊上的敵人吧?”
郭漣皺眉,她還是非常不解,還道:“尊上的敵人不就是壞人嗎?”
郭香芩跟林道乘同時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笑而不語,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對了,待會見到尊上,千萬要有禮節,不可冒犯。”林道乘叮囑道。
郭漣有些因爲這兩人賣關子而不滿,但還是應道:“小漣知道!”
郭香芩和林道乘又相視一笑,他們此來不爲其他,正是來勸尊上收徒,如果可以,他們也希望郭漣能夠得尊上賞識。
百年難遇的變異冰靈根,十五歲便練至築基下期,得天樞第六天認可,此等天賦絕不比現今的青俊榜前十遜色,再加上郭漣天生魂體,符術天賦早早就爲高階符師認可,假以時日,必可與那青俊榜前三分庭抗禮。
而三人走到了門口處,不見有人出來迎接。
等了片刻,林道乘正欲以神念說話,突然間就有人打開了大門。
來人身材修長,面貌秀美,有種人見猶憐的感覺,但雙目緊閉,好似視力受過傷害。
林道乘不由一驚,因爲憑他元嬰後期的修爲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人的到來。
“找誰。”趙冉沒看門口的三人,語氣不鹹不淡。
“自然是山莊的主人。”郭香芩道。
“陳玄不在。”趙冉立刻回答。
“你是誰?”郭漣原本站在兩人身後,說完就走上前來擡頭望着趙冉。
趙冉微微一頓,只道:“一言難盡。”
林道乘知道這人不對勁,轉而問道:“那可否請問尊上去了何處?”
“不知道。”趙冉又是速答,不過這時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就問:“你們來找他做什麼。”
“一些宗門事宜。”林道乘回答。
趙冉點了點頭,冷道:“如果是收徒的話你們可以回去了。”
郭香芩盯着趙冉,疑道:“爲何這麼說。”
趙冉理所當然地道:“他教不了,也沒有人有那個資格給他教。”
林道乘越聽越不對勁,又問道:“你究竟是尊上什麼人?”
這時冷風有些突然,剛好就吹進了他們中間,無盡白雪飄過,即使是修士的身體也要感到一絲冷意。
趙冉毫不在意麪前的風雪,想都沒想就道:“他是——”
而這一句沒說完就被身後一道聲音打斷。
“你們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