殲滅守士, 破盡陣法。
目標的地殿在陰潮的地下逐漸現出輪廓。
永亮的夜明珠懸掛於上。雕欄玉砌,雲氣繚繞,偉宇壯觀。
維持所消耗靈石每日數以萬計。
一語奢侈不夠描繪這般場景。
可闖進的人不置一視, 他只是徑直地走入了殿宇中央, 最輝煌絢爛的一處。
於修士而言, 那大概是舉世無與倫比的點綴裝飾。
凡靈敬畏, 金銀褪色, 微小的光粒規律旋繞,時光幾近悄然靜止。
光形態本身的靜美就能讓生靈屏息敬仰。
只消看着,刑恆就發覺自己原來壓抑在血脈中的蜷涌憤怒頓時蕩然一空。席捲而來的是陰森的他念。
“我來遲了。”
他壓着幾近崩潰的聲線道。
“你來早了。”
趙冉應聲開眼, 清冷的視線落在刑恆雙瞳,輕盈如羽。
刑恆不覺心漏半拍, 勉強勾起脣線調侃道:“之前說的是一百年來着。”
“……”趙冉看着刑恆, 像在體會刑恆身上的變化。
刑恆愈發心慌, 連笑臉都掛上了,“不會一直在等我吧?”
“怎麼可能。”
“那些人, 我幫你處理了。”
“多管閒事。”
“哈哈哈。”刑恆還想笑,但太吃了,“哈……”
緊握的拳頭顫抖,血順着指縫滴落在地。
“沒事,我沒什麼事。”
趙冉強撐着意識, 直覺現在不說不行。
但禁錮不解還好, 一解反噬全一齊上頭, 識海半被黑暗吞沒, 根本無法保持清醒。
刑恆沉默了半響, 反省道。
“也是,不說這些了。”
“我給你從天樞帶了好多見面禮……”
他抱住倒下的趙冉, 讓對方靠在自己身上。
至此不再壓抑的憤怒化爲狂暴靈力,席捲,摧毀,
這場面引起了浮境外圍守衛驚覺,立刻通過特殊手段聯繫了天樞的符皓。
符皓得知之後很快現身,半步大乘境界的力量無與倫比,僅揚手就平息了靈力風暴。
他憤怒的很,麾下那些蠢貨被全端也就算了,反正都是弱者。只要歸藏族在手,假借時日他要多少合體修士沒有!
“你這草芥,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碰本尊的東西!”
符皓落身在地殿門前,怒不可遏地盯着刑恆,單是眼神就夠殺人千遍。
刑恆低着頭紋絲不動,面目在看不見的視角猙獰可怖。
“無遠。”他默唸。
“什麼。”
符皓當即發現這個人名不對。
可已經遲了。
從天而降的恐怖靈力直把他碾壓在地,還沒動手境界之差就讓他無法擡頭,筋骨碾碎。
符皓當然知道是誰做的,但他發不出半隻音節。
震烈天地的落雷精準劈下,厲光狂涌四濺,勢要燒融萬物。唯刑恆面前好似被劃了一線,所有狂虐都被截止在線外。
無遠已經把符皓弄的半死,但就像是故意的一般,最後給符皓留了口氣。特地扔回了刑恆面前。然後才消去身形。
血肉的焦味並不好聞,只是泄恨無比。
刑恆看着不成人形的焦黑人架,對方也一雙眼珠子看着他的方向,試圖發着嘶啞聲。
若給人說這團焦黑是適才那個符皓,七境五域都沒幾個人相信。
刑恆知道符皓看的是趙冉。就是在臨死,符皓也還不想放過趙冉。
找死。
一瞬,焦黑人架就被刀劍刺透,幾隻刀劍還不夠,接連出現的刀劍不斷髮射,反覆破壞掉之前的刀劍,勢要做到真正的挫骨揚灰,連渣都不留。
……
趙冉醒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他一醒來最先看到的是灰黑色的天花板,然後是窗外的光。很刺眼,不習慣,但很暖,空氣中的塵味很令人心情舒坦,遠處染翠的羣山看上去也特別養眼。
全是他好久沒見過的東西。
“你可醒了!”最先發覺的人是陸禪師。
趙冉看見陸禪師老了快五十歲,脫口就說:“你怎麼回事。”
陸禪師頓了頓,摸摸鬍子搖頭道,“都別說了,人沒事就好!”
人沒事就好,這也確實,可沒幾個修士能確保自己多少年後還能沒事見到熟人。
“刑恆呢。”趙冉接着就問。
“那小子在處理雜事,知道你醒了,他一定很高興吧。”
陸禪師一直看着趙冉,終於安心了下來。
“他倒是成長了不少。”
趙冉走出房間,很乾脆地坐在閣板上,視線順着水面看見了天際的一輪紅日。
黎光格外宜人。
陸禪師也坐在了趙冉身旁。
趙冉餘光一看,發現陸禪師眼眶都紅了。
“……”
“別看別看!”陸禪師一發覺就變臉。
“不是說修士不會哭的嗎。”趙冉想起以前的往事。
“還不都是因爲你們兩個小鬼!”
“你還活着就挺好的。”
“什麼……”陸禪師被這突然的一句安慰擊中了淚腺,“你你、趙冉你以後少說這些話成不成!”
趙冉沒回答,只是看着湖面。這湖水的鱗光有些的如夢似幻。
陸禪師轉眼一看的時候就發現趙冉往湖裡拋過了什麼灰藍色的東西。
“是流素。”趙冉回答。
陸禪師猛地一怔,“你當時還真是去浮境找流素了?”
“不知道你問這個什麼意思,我只是偶然在浮境採到了一些。”
“好吧好吧。”
陸禪師沒問再多。
他之前是以爲趙冉對這些花草靈植不感興趣,只是刑恆特別喜歡找來給趙冉看。現在想來是他當時太不注意趙冉了。
大概過了一段時間,紅日升至半空。
陸禪師起身跟趙冉道別,“師父我還是回俗世了。”
“好。”
趙冉只是看了一眼。
他從來不作任何道別挽留,陸禪師知道的很清楚,那是因爲刑恆已經道別過了。他們之中如果有人做了的,另一人就不會再做。
該說是默契呢還是什麼呢,陸禪師沒有過交心之友並不明白。
“有事可以找師父。”
陸禪師丟下一句話,人就消去了蹤影。
“師父。”
趙冉重唸了這個詞,餘光一愣,看見了閣道盡頭的刑恆。
“你你、你擔心死人了知道嗎!”
刑恆沒了地殿時的沉重神色,至少表現出了往昔般的俏皮。
“你不也一個人進天樞麼。”
“那不一樣!”
他們好像回到了少年的時間,還是無話不說的關係。
刑恆跟趙冉講了很多天樞的故事,還吐槽五域怎樣怎樣,又是調侃又是戲虐,完全沒個成人樣
“你真的沒事吧?”
刑恆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問的話,臉色忽地凝重。
“沒事,不算什麼事。”
“……”
“倒是你……”
“我什麼?”
“……”趙冉難得在猶豫,但最後還是轉頭說:“沒什麼。”
“難道你總算髮現我境界高了。”
“嘖。”
刑恆看着趙冉側眼,不覺脣角漸漸勾起。
“我是不是追上你了。”
他幾近無聲地說完這句話,眼神好像終於澄清了很多,光影其中流閃,無上溫柔。
“什麼。”
趙冉沒注意聽剛剛的話,皺眉瞪了刑恆一眼。
“沒沒,我是說這裡比較近俗世,東西兩個大國,比較好住。”
“你只是覺得俗世的娛樂好玩而已吧。”
“哈哈哈,那說不定真是哦!”
大抵無聊談話的時間總是飛逝得很快。最終他們迴歸於沉默,滿足於沉默。
趙冉望着遠山發呆。
刑恆俯瞰近處的俗世城池,偶爾不自覺地偷看趙冉幾眼。
這樣就夠了。
而後刑恆就留居在了那裡,說是要待到趙冉傷好爲止。
不過他總是往來俗世,偶爾帶來一些有趣的玩物,或是有趣軼事,甚至是食物。
趙冉見刑恆樂此不疲,雖然從來無法理解刑恆何來的幹勁,但也從來沒有過問再多。
閒適的時間稍縱即逝。
那是突然間的事。
趙冉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幾乎是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身的境界已然晉升。
毫無預兆的大乘境。
“果然呢。”
刑恆回來之後說道。
“不用在意。”
“是嘛,確實也不是特別出乎意外的事。你到底是歸藏族。”
“……”
趙冉看着沉默的刑恆,最後也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