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睡在帳篷裡的陸霖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推着手臂,睜開眼睛後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冰冷小臉正望着自己。
“有人要殺你。”
小雨的話語簡單明瞭。
“……什……什麼?”
原本還有些朦朧的頭腦,在聽到不帶感情的話語後立刻清醒了過來。陸霖湊在女孩身邊,全然不顧帳篷的狹小:“誰?你怎麼……知道的?”
“有殺氣。”
女孩指了指帳篷外面樹林的方向。陸霖正要探頭,卻被女孩按住了:“不要動。你看不到他們。天賦。”
“你打算怎麼做?”
陸霖定了定神,纔想到自己身邊有兩個可以排進天下前十的人在,似乎不必感到慌張,語氣也安心了一些。
“……有兩個人。只對你有殺氣。”
“能不能活捉?”
“活……捉?”
女孩稍微偏了偏頭,冰冷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不解,但還是點點頭:“試一下。我從沒有活捉過人。”
“好。儘量……”
陸霖點點頭,還未做出過多反應,女孩已經從狹小的單人帳篷裡爬了出去。陸霖稍微將帳篷門掀開了一條小縫,就看到灰髮少女左右看了看,似乎還不太習慣該怎麼隱藏自己已經發現對方行蹤,原地踟躕了一小會兒,徑直向樹林的方向小步走去。
一瞬間,在搖曳火把的昏暗光芒下,陸霖只似看到了,樹林中似乎隱約有一道灰影飄過!如若不是小雨之前提醒過自己,陸霖一瞬間近乎會以爲自己看到了鬼魂!
不過,這個世界上既然已經有“天賦”,那麼即便有鬼魂,那也應該不是什麼太過於驚人的事情了吧……
正當陸霖心裡開着小差時,那道幾乎看不到的、就像是周圍空氣扭曲了一點兒的透明灰影,悄悄飄到了小雨身邊,見女孩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沒有看到時,便再不猶豫,向陸霖帳篷這邊無聲地飄來!
小雨,在做什麼?
對,記得她說過,有兩個人……
但是,灰影就要飄到自己帳篷門前了!
陸霖使勁壓抑着自己的聲音,但依然掩藏不住胸口跳動越來越劇烈的心臟。
眼見幾乎全透明的灰影已經站在了帳篷門前、正要伸手掀開帳篷門,而距離自己這邊最近的守夜士兵也有十數米開外,陸霖握住了懷中臨行前準備好的一把尖刀,正要準備打灰影一個措手不及時,站在不遠處的小雨,猝不及防,突然動了。
只見灰髮少女沒有任何預兆般,突然向着自己左邊身後方向,直衝而去!
空氣中只留下一道殘影,同一時刻,從女孩左後方傳來一男一女兩聲低沉的怒吼,而陸霖面前的灰影,也一瞬間消散在原地,似乎有一層灰紗般的東西憑空從空中落了下來!
“抓活的——”
陸霖衝出帳篷,只來得及爆出一聲大吼,下一刻,一個蒙面的青年便從空氣中被小雨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雙目側面爆出了青筋;想必如若陸霖聲音稍微喊慢了點,青年脖頸此時已經斷成了兩截。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聽到陸霖大喊,周圍持刀士兵立刻趕了過來,接着一個又一個帳篷裡鑽出了人,均望向了陸霖這邊,看着瘦弱的小雨抓着和自己體型不甚相符的蒙面男子,表情都變了。
“還有一人。在樹林裡。”
小雨看着士兵們很快將地上的青年綁成了糉子狀,在地上蠕動掙扎着,也不多話,纖細的手臂指了指樹林方向。蘇子夜立刻帶着幾個士兵,大呼小叫地衝向了樹林;陸霖則蹲在了眼露怒色的蒙面男子面前,一把扯下了男子臉上面罩,面色微不可查地一變。
“……是你麼?”
“呸!”
被扯下面罩的青年一口唾沫吐在了陸霖面前,然後雙眼一閉,似乎不打算說任何話語。陸霖站起身,望向身邊其他人:“……我想先和他單獨談一下。宋茂大人,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
“看來,他是想謀害陸大人你?此等匪徒在這片山區裡多如牛毛,沒什麼需要談的,一刀砍了掛在營地門口,也能借此威嚇其他匪人……”
“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我還是想和他先談談。”
“你是這次的皇室東方採購正使,自然由你說了算……不過匪人兇惡,陸大人,你自己好自爲之。我先回去了……”
宋茂搖搖頭,自顧自先走了,身後一羣流雲帝國的商賈跟在後方。一旁的洛夕和郝雲也遞來了關心的目光,陸霖搖搖頭:“沒事的,他傷不了我……天色不早,你們先休息吧,我是這次採購正使,我有些事情想要先問清楚。”
郝雲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清楚小雨實力的洛夕拉走了。身邊留下來的士兵忠實地執行着陸霖的命令,將捆起來的刺客扛起來,扔在了營地的一旁,然後站在十數米外,看守着這一片範圍;於是,刺客身邊就只剩下了陸霖和小雨,刺客本來還想有所行動,望了一眼身邊神情冰冷的灰髮女孩,以及將這一片區域圍得嚴嚴實實的士兵們,又沮喪地低下了頭。
“你是……安祥,安公子吧?之前在新年慶殿前,代表東方大陸與我進行筵席對決的……”
陸霖伸出一隻手,摳了摳躺在地上的青年面頰。刺客聽到陸霖的話語,身軀輕輕一震。
“不必這麼慌張,天色昏暗,除我以外其他人應該還沒認出來你……關鍵我身邊前些時間總有人僞裝着相貌,我無聊時,私下裡和他們請教了一下僞裝的技巧,所以才能看出來。說到底你的僞裝技術並不算太高明,曾經有一個女孩子,在我身邊僞裝成男孩,幾個月時間我都沒有看出來……在森林裡的,應該是你姐姐安茹吧?”
陸霖擡起手指,看着指尖上的染料,輕輕搖搖頭。地上刺客身軀又是一震,片刻之後,才低沉地咆哮道:“……你們抓不住我姐姐的!她的天賦,如果單純用來逃跑的話,沒有人能夠抓住她!”
“看來,你是承認了……”
陸霖左右瞅了瞅,乾脆坐在了安祥面前:“說吧,爲什麼要殺我?你們是哪一派的?我想我們可以先談一下。這段時間想殺我的人,我想了想,應該不少,我身邊這個小女孩本來也是……你們是殺手公會僱傭的殺手麼?”
“殺手公會?纔不是!我們姐弟就是想親手殺了你——”
“別激動。你先搞清楚現在的情況。”
陸霖神情平和:“你臉上專門做了化妝,說明你其實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心裡面並沒有必死的決心,看上去也不像殺手公會的殺手……所以我覺得,我們之間可以談談。至少我想明白,爲什麼在你們姐弟眼中,我非得死不可。應該不會是,因爲我在新年慶上贏了你們,所以心裡不平罷……”
像是被擊潰了心理防線般,安祥緊繃的身軀輕輕放鬆了下來,喘了幾口氣:“怎麼可能爲那種理由!就是你昨天晚上在朝天鎮,不但答應了那些人的要求,還想要更多的好處——”
“我答應他們,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又或者你們安家,是和他們競爭的關係,因爲我接了他們的單,所以你看不過去?”
“都不是!”
安祥咬着牙:“你這種只認得金幣的人根本不知道!你向他們收的每一分好處,都會被他們不知加多少倍,收在我們頭上——我們安家,就是被他們一步步逼垮的!原本數十人的大家族,就是因爲不肯和他們合作,一年時間不到就淪落到破產的地步,父親被活活逼死!我們姐弟乾脆變賣了剩下所有的家產,向上行賄取得了這次東方大陸年輕廚師的代表,本想借機混入龍落城刺殺之前你們那個皇室東方採購,結果沒想到他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就想跟着你,看一下新上任的你會不會是個清廉的人,結果不出所料——”
“等等。等一下。”
陸霖一個彈指敲在了安祥的頭上:“你難道不覺得,你的邏輯有點問題麼?你們流雲帝國的人逼死了你父親,爲什麼要刺殺我?難道不是應該想辦法刺殺他麼?”
“……如果能刺殺他,我們姐弟早就動手了!正是因爲……”
“我明白了,他那邊防衛嚴密,你們沒法動手,就把火撒在了我們頭上,想挑軟柿子捏啊……”
陸霖搖搖頭,對於面前這個腦袋裡有些一根筋的青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反正你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了肯定沒殺錯!就算我們姐弟死了,能夠換得你死,說不定下一任東方採購就是個清廉的人……你要知道,那些流民,其中很多都是你們逼上山的!”
“我是說,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想辦法把他們扳倒麼?爲什麼非得做出刺殺這種賭命的事情?”
“……如果容易扳倒,我們姐弟早就動手了!因爲……”
“看來在你們心中,比起扳倒他們,似乎刺殺我要更簡單一些啊。”
“若不是因爲她,我們就……”
安祥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懷中抱着兔子玩偶,初看之下完全沒有任何危險的灰髮小女孩,重重嘆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我要說的就這些了。你也認出了我身份,我死無所謂,可惜不能親眼看着你死……不過有我姐姐在,你一定會死的,你一定防不住她……”
“……真是個蠢貨啊……”
陸霖站起身來,長嘆了一口氣,拉着小雨,向外面看守的士兵走去。
“把他先綁起來,砍樹做個囚車關起來好了。今晚上沒事了,先睡覺……對了,記得把他嘴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