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〇、安定的生活

回到安陽城以後,陸霖收拾起了之前遭遇這一段小插曲後的心思,專心致志投入到接下來要做的工作中。

宋茂大概是被一天到晚來驛站問詢“招標之事是真是假”的商人們搞得有些煩躁,早在陸霖離城的第二天,就找了個藉口跑得無影無蹤,僅僱了幾個人專門坐在門口,每當商人上門來問時,便給出如出一轍的回答:“是的,一切皆爲真,詳情請看總督府門前的告示。”

這不就是復讀機麼……

距離招標那天還有七天時間。陸霖看着樓下坐在驛站門口、一直重複着那兩三句話的幾個人,強忍着吐槽的念頭,繼續趴在桌案邊,在紙上寫寫畫畫。小雨抱着兔子布偶,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陸霖時而皺眉苦思,時而喜笑顏開的模樣,一言不發。

“……其實你可以提些問題的。我會盡量給予解釋。說好的教你怎麼賺錢……”

在不知沉默了多久後,陸霖放下了筆桿,轉身望着自己便如同一個玩偶般,細看之下眉目精緻、但卻從來不會也不肯打理的灰髮小女孩。

“……打擾你,不太好。”

小雨輕輕搖了搖頭,咬着嘴脣。陸霖這才發覺,印象中一直抱着蛋糕的少女,此時手中,竟然什麼甜食都沒有拿。

“是想吃蛋糕了麼?”

“……嗯。”

“牙還痛麼?不痛的話就沒關係,偶爾可以吃一點兒……走,我帶你上街去買甜食,順便給洛姑娘也帶一點兒。一天到晚陪着我悶在這裡,又哪兒都不敢去,你們也是辛苦了……”

“……不。這樣安定的生活,很好。”

安定的生活麼?

陸霖搖搖頭,自己怎麼覺得,和上一世比起來,現在已經波瀾壯闊到不得了了,不說別的,甚至前幾天都敢做出來當衆搶婚這種事情了,這在以前,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看來,自己在改變這個世界的同時,也在慢慢被這個世界改變吶。

不過小雨之前,究竟過着什麼樣的生活,會認爲這樣的日子很安定……

“可以講講你以前的事情麼?我以前沒什麼可講的,就是……就是因爲沒有天賦嘛,然後在家裡、在周圍一直被欺負,然後暗暗下定決心,在廚藝方面暗自努力,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一大一小走在街上,陸霖隨口地說着,小雨抱着兔子玩偶跟在身邊,寸步不離。冬天已經到了尾巴處,迎面吹來的風也不似以前那麼寒冷了,街道上依然有些蕭瑟;不過兩人此時也不在乎這些,只是漫無目的地轉着。

“……小時候,被培養殺人,稍微大一點兒,就殺人,賺錢,殺人,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雖然最後一句話和陸霖的結尾一模一樣,但之前的生活,說是天壤地別也不爲過。陸霖輕嘆一聲:“可以說詳細點麼?誰培養你殺人?你殺人的那些錢又去做什麼了?”

“……培養我殺人的,被我殺了。我賺錢,是爲了,和我一樣的人,不再和我一樣被培養殺人。”

灰髮女孩雖然有些言不達意,但陸霖還是聽懂了,沉默地摸了摸少女灰色的長髮。和小露如同海水般柔順的頭髮不同,小雨的頭頂摸着稍微有些扎手,如同自己撫摸之前地球上樓下的野貓般。

說起野貓,好久沒見奧利奧了,有點想回去擼貓……

正當陸霖走神時,小雨卻稍微往外躲了躲,冰冷的小臉上竟罕見地浮起了一絲紅暈。陸霖這才發覺,自己無意識走神時,手一直放在女孩頭頂上不放,連忙撤開了手臂;然而灰髮女孩臉上紅暈更甚,又向陸霖身旁靠了靠,一句話也不說。

真的是,像小貓一樣,太近不行,太遠也不行……

“……剛到陸家的前幾天,我其實,一直在找機會殺你。”

似乎感覺兩人之間什麼都不說有點尷尬,小雨又開口了,不過話語的內容,卻確實不怎麼令人興奮。

“……然後呢?”

“然後,我和王二又打了幾架,打不過他……然後,然後……”

看着小雨連續憋了好幾個然後,依然說不出來一個完整的句子,陸霖笑笑,接過話語:“……然後,就現在這樣,從殺手變成了保鏢嘛。你應該不喜歡殺人的,對吧?”

“……當然,不喜歡。但是,我只會……”

“……沒關係,從此以後,你還會保護別人了,不必像以前那樣,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了……走了一圈也沒見到蛋糕店,但是又不敢走遠,生怕洛家的人追到驛站來,要麼,今天就這麼算了,隨便買點吃食就回去吧?”

“嗯……”

於是兩人向最近的一家還在開門營業的點心店走去,剛走到門口時,陸霖突然拉住了小雨:“等等,別進去,裡面有情況……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況,別衝動!快躲起來……”

兩人剛剛躲到了一旁招牌後面,從點心店裡便走出了兩個熟悉的人影,正是郝雲和小織,兩人互相對望、說說笑笑着,完全沒有看向其他地方,就彷彿整個世界只有彼此眼中的那一人一般;郝雲手裡抱着一個大大的牛皮袋,小織不停從裡面拿着零食吃,肩並肩向驛站走去,就算走出了十數米,依然能聽到小織的笑聲。

“……他們,不吵架了?”

小雨轉過臉來,不解地望着陸霖。陸霖搖搖頭:“現在已經不是吵架不吵架的問題了,是要看郝傢什麼時候發喜帖……”

“發喜帖?他們,要結婚麼?”

“看這情況,很有可能,要結婚。”

“……結婚,是以後都要一直生活在一起麼?”

“沒有錯,一般來說是這樣……你還小,別亂想!等再長大些,再爲你找個好的對象!”

“……喔。”

小雨點點頭,站起身來,向驛站走去。陸霖不解:“不買甜點了麼?”

“……那就,買一點吧。”

沒有多少行人的安陽城十字路口,點心店門口,灰髮的小姑娘抱着兔子玩偶,看着點心店櫃檯內由於身上沒帶多少錢、正一個銅幣一個銅幣想辦法和老闆講價的黑髮青年,冰冷的小臉上,目光中第一次顯現出了一絲迷茫。

……

然後生活又回到了正軌。

不過從陸霖撞上郝雲和小織在外面一起過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郝雲和小織吵架的聲音。每當陸霖看到這兩人在驛站裡無意遇見時,都會假裝沒看見對方一般,各走各的路地互相離開,似乎在隱瞞彼此親密的關係;陸霖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會點破。

另外一點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陸霖的屋內每天除了小雨以外,又多了一個人,就是金髮的姑娘洛夕。

洛夕自然不會像小雨一樣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稍微坐一會兒,就搬着椅子坐在陸霖旁邊,一邊看着陸霖寫寫畫畫,一邊提問。由於洛夕身爲龍落城名門望族,雖然一直以來學習的都是料理廚藝、沒有系統學習過關於商業方面相關知識,但畢竟自小耳濡目染,因此對於陸霖提出的各種商業概念,倒也不至於完全聽天書般聽不懂;偶爾還會根據實際情況提出幾個有建議性的意見和建議,當然大多數時候,提出的意見都被陸霖一一駁回,不過少女也絲毫不氣餒,到後來乾脆也拿了紙和筆,以自己的方法和思路,學着陸霖笨拙地推演着。

又過了一天,假扮成陸家的蘇菲和阿貝爾,以及假扮爲趙家的柳小樓和陳子陽,兩組人馬也在陸霖面前露了面,假裝前來問詢,準備報名參加招投標。人前面,陸霖自然和他們都假裝不認識,但到沒有人的時候,陸霖和這幾人究竟談論了多少內容,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一天,之前一直沒有再露過面的宋茂,氣急敗壞地出現在了陸霖面前:“聽說你們前幾天回了陸家莊,又去了洛家莊,是不是有這回事?”

“當然沒有,我們在安陽城外面,隨便轉了兩圈就趕回了城,接下來招標的事情這麼重要,你又消失不見,我怎麼敢到處亂跑……”

陸霖摳着鼻孔,望着宋茂以及宋茂身後的、似乎是洛家莊裡之前廚房切黃瓜的那名廚師,不屑地搖了搖頭。郝雲站在陸霖身旁,一口唾沫吐在了廚師面前的地上。

“……就是你!前幾天,你,還有你,混進了洛家莊裡,當場搶走了洛家莊莊主兩個兒子的新娘……”

“你說話要講證據,不要信口開河。萬一這世界上,有和我們長得十分相似的人呢?萬一有人用天賦,變成了我們的模樣呢?”

“……我們莊上,大大小小几百人,都見過你!還有,還有你身邊這個小姑娘,她,她一個人就連根拔起了一棵水缸大小的樹,攔住了我們……”

當廚師說出這句話時,就算原本神情有些懷疑的宋茂,此時也不再猶豫,反而將懷疑的目光望向了洛家莊的廚師。

“宋茂大人,你也看到了,他明明就是在胡說……我家小雨只有十三歲,就算我家小雨再怎麼厲害,即便是‘力’系的天賦,水缸粗細的樹,怎麼可能一個人就連根拔起來?郝雲,你說對吧?”

“是啊!分明就是想要栽贓陷害我們!搶別人家新娘這種事情,只有傻子才能幹出來!”

小雨很配合地湊在了陸霖身邊,冷冰冰的表情上,目光露出了幾分無助。陸霖則在背後踹了郝雲一腳,這小子,坑敵一千自損八百,連自己都一起罵進去了。

“現在,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是別人派來陷害我們天凡帝國使節的,想要損害天凡帝國和流雲帝國之間的關係……快滾!再不滾的話,接下來後半生,你就要在安陽城的大牢裡度過了!”

宋茂以及一起前來的流雲帝國軍官,毫不猶豫地便當場作出了決定。

於是搶婚這件事情,看上去,暫時也這麼就過去了。

到了距離招投標開始還有五天的時間,一個推着輪椅的紅髮女子,和坐在輪椅上的金髮美少女,出現在了驛站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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