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危機,一片沒有敵人的地並不代表絕對安全,比起可見的人,無形的危險總是最致命的,因此他不得不使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來了就沒甚麼可怕,就算死在裡面,也不會爲德林帶去麻煩。”巴魯決心已下,再無猶豫,伸手把地圖揭了下來,收入包袱。
黑色書案上一張“格殺令”使他停下腳步,轉身走到案前拿起嶄新的文告,然而只讀了兩行,整個人就像被投入了冰窟似的,呆若木雞,剛剛收斂的殺氣和憤怒,再次涌入心中。
“與布賽爾學院任何有關之人……就地正法!”巴魯嗓子裡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聲,“,你好狠啊!居然是任何與布賽爾有關之人也要殺,不殺你,我有何面目去見卡西老師。”
暴怒中的他,抓着紙邊想撕成碎片,卻突然停住了,然後把格殺令放回原位。
“我要冷靜,不要打草驚蛇。,布賽爾的大事也要完成,絕不能讓仇恨控制了我,我要先在這裡立住腳,然後再去尋找可以德林的力量,總有一天會讓這羣蠢貨爲他犯下的錯誤贖罪。”
此刻,巴魯居然沒想到黑龍學院真的敢動手,心中一陣痛恨。
冷靜是巴魯最大的優點,雖然恨意填滿心室,他還是剋制了激盪和煩躁,並不斷地告誡着自己不要無謂地衝動。
呆住了半晌,他轉身走入臥室,找到了一些乾淨的衣服,用一件白色衣物換下身上的血衣,又拿了幾件衣服放入包袱。
整理完畢之後,他提着長刀揹着包袱,向東北方的“禁區”走去。
森林廣闊如海,走在其中就像是入了迷宮似的,不小心就會走錯路,因此巴魯每走一段,就爬上樹頂判別方向,斷定一切無誤後,才繼續向前走。
走了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片木藤交纏的區域,青藤在樹幹之間來回盤繞,有的匍伏在地與灌木相纏,除非用刀劈開道路,否則十分難行。
巴魯沒有猶豫,雙刀抓着刀柄奮力揮動,青藤雜草被劈的四處飛散,道路也隨着刀光漸漸出現。
突然,十幾條青藤如同靈蛇般向斬風纏去,幾乎無聲無息。
巴魯一心一意揮刀開路,根本沒有料到普通的青藤會對他攻擊,猝不及防之下,被青藤緊緊纏住四肢,並迅速將他吊離地面,手中的長刀噹啷一聲,掉落在地面。
一名青袍人突然出現在他的左側,獰笑一聲,朝着他的大腿狠狠刺出一劍。
劍尖鑽腿而過,沒入一棵大樹的樹幹,鮮血沿着劍身流到了樹幹上,再往地下流去。
巴魯悶哼了一聲,腿部痛得像裂開似的,額上斗大的汗珠也冒了出來。
“先留你一條小命,活的比死的值錢。”青袍人滿臉得意,看着被捆住的巴魯,陰陰一笑,道:“嘿嘿,幸虧本大哥膽子大,沒讓你這混蛋嚇跑,百名人死的死,跑的跑,而我卻抓了兇手,相比之下,這份功勞實在太大了!”
巴魯很慶幸暫時對方沒有趁機下殺手,否則一切都完了。
他咬牙忍着痛楚,眼角透過藤間的縫隙望去,青袍人長得很醜,面部疙疙瘩瘩,青一塊黑一塊,下巴有顆大痣,上面長着幾根黑色的粗毛,血盆大嘴咧開,露出黃黑的牙齒。
“剛纔你可殺得真夠狠的,一眨眼的功夫砍了十幾個,血灑得像下雨似的,害得我連褲子都尿溼了。”
青人狠狠地飛起一腳,踢在巴魯的頭上。
頭頂又是一陣劇痛,但巴魯硬是撐了下來,裝作沒有任何反應,此時生命遠比榮辱重要,他需要等待最好的機會反擊。
青袍人見識過巴魯的紫月之瞳,雖然沒有直接感受到威力,但同僚的反應歷歷在目,心裡着實有些害怕,因而一直避免與巴魯對視。
巴魯見他有意躲避,心中一緊,嘀咕着是否立即用花月脫身。
青袍人見他閉上眼睛不言不語,陰笑道:“不說話也沒有關係,反正殺害黑龍人是誅殺滿門的大罪,既然幹了就別怕死,何況我也不會讓你就這麼死去,嘿嘿,升級的大功全在你身上了。”
巴魯一聽這話頓感心安,對方既然要領功,就會帶活人回去,不會輕易殺死他,無疑給了他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真不知道你這小子吃了甚麼熊心豹子膽,竟然闖到這裡,還殺了幾十個人,不過這樣更好,你殺的人越多,抓你的功勞就越大,守在這鬼地方想立功可不容易,算我彭發時來運轉,遇上你這麼一個寶貝,哈哈。”
彭發越想越得意,腦子裡幻想着衆人欽佩的目光,上級讚賞的表情,升級的獎勵。
巴魯見他對同伴之死漠不關心,居然還盼着死得越多越好,極爲不齒,若不是等他把自己放回地面,早就宰了他。
青袍人看着藤網,忽然皺了皺眉,埋怨自己道:“剛纔實在不該刺他的腿,索性砍下一隻手算了,現在這小子大腿受了重傷,恐怕連爬都爬不動,拖着他走幾十里路實在太累。”
但他不願把這份大功勞分給別人,在貪心的慫恿下,最終還是決定拖着藤網上路,於是伸手從巴魯的腿上拔出長劍,又把藤網放回地面,獰笑一聲,擡起右腿,狠狠地往巴魯胸口踏上去……
“青山秀,綠水流,春暖花開風悠悠……”
林中突然傳來一陣道裝少女的悅耳歌聲。
“誰!”
彭發驚得猛然地縮回右腿,慌張地舉目四望,既怕同僚來搶功,又怕敵人有援兵,心中惴惴不安。
巴魯也吃了一驚,多一個敵人,自然多一分危險。
“噫!這裡有人!”歌聲驟停,一把嬌柔的聲音隨之從樹林中傳來。
轉眼間,樹叢中嫋嫋走出一位明眸皓齒的道裝少女,纖眉如黛,玉肌勝雪,一對秋水般的明眸,流轉之際令人魂飛,香腮嫣紅,盈盈一笑似羣花盛放,怡人心扉。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道袍,袖口有四條金色的繡帶,胸口也有四枚金色小花,都說明了她的地位。
巴魯無暇理會,全神貫注地將影子移向繡劍,準備隨時反擊。
彭發終於看清楚道裝少女面貌,臉色大變,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禮,含笑問道:“原來是大人,您不是在古樹鎮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是你呀!”少女柔柔地朝他笑了笑,嫣然道:“這幾天我在森林裡修煉,正準備回古樹鎮,沒想到碰到你了,噫??”
她的眼角忽然掃見地上的巴魯,閃光的銀色面罩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驚訝地問道:“這人是誰?爲甚麼要困住他?噫!他還穿的是我們的衣服,是我們的人嗎?
怎麼傷成這樣?“一連串問得彭發不知所措,沉吟了片刻,恭敬地解釋道:“這身衣服是他搶來的,他不是黑龍人,而是犯人,剛剛被我抓住,正想把他押回古樹鎮交給大人你。”
“犯人!”道裝少女好奇地打量着巴魯,見他滿腿是血,嚇了一跳,驚叫道:“他流了好多血呀!”
彭發得意地笑道:“這小子狡猾,我怕他跑了,所以刺了一劍,不然他不會這麼老實。”
“啊!”少女輕呼了一聲,不悅地掃了彭發一眼,隨後幽幽一嘆,看巴魯的眼神中多了一陣憐惜,搖頭道:“流血太多,不治會死,還是讓我先治一治吧。”
巴魯正準備出擊,聽聞她竟然要爲自己療傷,大爲驚訝,隨即放棄了行動,等待着少女的下一步舉動,殺了數十名人之後,他並不奢望這些人會對他禮待。
彭發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埋怨她多事,但當目光掃到她衣袖上的金花時,甚麼脾氣也沒有了。
少女的身分比他高出幾級,給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頂撞這少女,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少女走到巴魯的身邊蹲下,溫柔地朝他笑了笑,忽然伸出纖纖玉手,在他臉上的面罩摸了摸,喃喃地道:“好古怪的人!”
巴魯以爲她要解開面罩,心中猛地一驚,正準備動手時,玉手卻移到了流血的大腿,接着輕輕地按了一下。
一陣劇痛傳入了他的心神,由於他的精神力都放在少女身上,對身體的控制有些鬆懈,刺痛的感覺使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上彈起,很快又摔回地面。
“呀!大腿被刺穿了,一定很痛。”少女似乎沒有意識到巴魯是個犯人,就像對待小動物似的對待他,溫柔地撕開褲子察看傷口。
巴魯不想承受黑龍學院這些人的任何恩惠,但道裝少女的善良與溫柔卻令他不忍拒絕,何況治好了傷口對脫離困局也有好處,因而閉着眼睛任由她擺佈了。
看着依然在冒血的傷口,道裝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偷偷望了巴魯一眼,驚歎銀面男子流了這麼多血還是這麼從容,既是佩服又有些好奇。
“大人,快治吧!”彭發再次催促道。
“嗯!”少女伸出右手食指,在傷口上畫了一陣,最後用手掌輕輕一拍。
對於她的古怪舉動,巴魯感到有些詫異,但經過最後一拍,一絲冰涼感突然從肌膚表面下滲,一直鑽入了傷口深處,原本火辣辣的傷口痛楚驟減,不禁大爲驚訝,想不到魂力除了飛行遁行外,還有如此神妙的治療術。
“他是犯人,不必對他這麼好,免得惹出麻煩。”彭發急着想領功,怕治好了巴魯節外生枝,還有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連忙出言勸阻。
“嗯!”少女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望着緊閉雙眼的巴魯,歉然道:“彭大哥既然說你是個犯人,我只能幫你暫時減去痛楚,至於如何處置你,是別人的事情,我不能再幫你了。”
巴魯的腿傷受到治療後已無大礙,本可以立即殺掉面前的兩人,但面對如此善良的少女,他實在下不了手,也不想在她面前殺人,因而沒有動彈,靜靜地等待她的離去。
彭發嫌少女磨磨蹭蹭,又催促道:“大人,我先把他帶回鎮中,別耽誤了你的事。”
“好吧。”少女看了一眼巴魯,起身離去。
“真他媽的煩!不過長得還真迷人,不愧是黑龍第一美人,要是能抱在懷裡……嘿嘿!”彭發滿臉淫笑地望着消失的身影,然後走到巴魯的面前陰陰一笑,忽然擡起右腿,再次狠狠地踩向他的傷口,咒罵道:“反正你的下場也是死,治不治都無所謂了,別壞了老子的大事就行。”
突然,他感覺到停在半空踩不下去了,低頭一看,巴魯不知何時從藤網中逃了出來,左手鉗子般緊緊地握着他的腳踝。
巴魯突然跳起,冰冷的眼光狠狠刺了他一下,隨後便射出晶瑩的藍光。
彭發沒想到他竟能從網中逃出,感到萬分驚訝,?那間忘記了躲避,當眼神與夢幻般的藍光接觸時,心裡才感到深深的後悔。
紫月之瞳消耗了太多力量,唯一可用的只有用劍,但這已足夠了。
巴魯擁有強大的爆發力,因而繡劍的第一波攻擊最強,藍光如同潮水般,源源不絕地涌入彭發眼中,直入心底。
不同於紫月之瞳,它不能直接逼使敵人精神崩潰,甚至自殘,而是勾出對方的懼意,化解一切殺氣和鬥志,完全消除反抗心理,使對方變成一隻溫順的綿羊。
彭發原本就是個貪婪的小人,心中怎能沒有懼意,心神被冥神之眼一刺激,所有懼意全都勾了起來,頃刻間一涌入腦,醜臉嚇得全無血色,嘴脣發青,還不停地顫抖。
巴魯憤怒了,一次又一次催動藍光攻擊,這並不是因爲對方是黑龍學院,也不是因爲自己的受傷,而是因爲彭發對少女的淫邪之態,一個人竟然對同伴懷有邪心,本性如何可想而知,他從不認爲自己是好人完人,但至少不會對同伴下黑手。
懼意會殺人嗎?
如果讓彭發來回答這個問題,他一定點頭,全身的血液隨着懼意翻涌,心神也急劇地顫抖,心臟的負荷力增加了百位,在這種情況下,一切都失去了平衡。
噗??一口血霧從他的嘴裡噴了出來,然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該死!”巴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靠着一棵大樹坐下,小心翼翼地檢查大腿的傷口,發現傷口處一片青白,像是被一種力量封住了血脈,忍不住嘆道:“如果魂力全都是這種救人的奇術,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樹林中恢復了寧靜,清脆悅耳的鳥鳴又成爲了林中的主旋律,就在此時,少女又出現在他面前,卻被面前的景象驚呆了。
剛纔還神氣十足的彭發,正直挺挺趴在地上,嘴邊還有血漬,而被捆住的銀面男子,卻安然地坐在樹下,一副悠閒之態。
“你……你果然是惡人,你把彭大哥怎麼樣了?”
少女原是擔心他的傷勢,所以跑回來看看,沒想到情況出現了逆轉,嚇得花容失色,指着巴魯顫聲問道。
巴魯沒想到她會回來,心中猛地一沉,知道這一次不能再放她走了,否則會敗露行蹤,他撿起長劍站了起來,淡淡地道:“他要殺我,我只好動手。”
少女面染薄怒,輕聲斥問道:“這裡是禁區,普通人不能進來,你是從哪裡來的?到底犯了甚麼事,他爲甚麼要殺你?”
“殺人!”也許是習慣直接的交流,巴魯直言不諱地回答了問題。
“啊!”少女嚇得花容失色,兔子似的跳了起來,驚恐的目光直盯着巴魯的眼睛。
巴魯雖然不想殺她,但也不敢放她走,否則便等於告訴別人自己的方位,趁她發呆之際,突然竄到她的身後,左手緊緊地抱着她的上身,右手將繡劍架在她的脖子上,淡淡地道:“對不起,在我離開禁區之前,你必須跟我一起。”
“你要幹甚麼?”少女嚇得臉色蒼白,心中又驚又怕,俏嘴一撇,眼淚也滾了下來。
巴魯感覺到水珠滴在手臂上,不禁微微一楞,眼中流露出一絲歉疚,隨即揮起一掌劈在她的後腦。
少女嚶嚀一聲,軟倒在他的懷中,人事不知。
“對不起。”巴魯把少女扛在左肩,用左手扶着,右手依然提着繡劍,走過彭發身邊時一刀揮下,然後繼續往東北方走去。
“我怎麼了?”一個時辰後少女幽幽醒來,張開眼睛看了一眼,發現眼前的景物不停在動,微微一楞,隨即發現自己被人扛着。
“別動!”巴魯發覺她醒了,立即將她從肩上放下,左手把她的身子壓在胸前,右手的刀又架在了她的後頸上。
“你這個壞蛋,快放我下去!”少女怎能容忍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貼身抱着,突然掙扎了起來,兩隻拳頭雨點般落在斬風的胸上。
這種攻擊自然不會對巴魯造成任何傷害,但他還是擔心少女會在懷中施展魂力,爲了控制她的情緒,漆黑的眸子突然被藍光淹沒了,晶瑩的藍色光波,慢慢地射入少女的眼中。
少女被藍光一攝,突然停止了掙扎,秋水盈盈的眸子直盯盯迎着藍光,片刻也不肯移開,彷彿被藍色勾住了魂魄似的。
巴魯雖然打心眼裡討厭黑龍學院,但想到這位美麗的少女剛纔還在爲自己療傷,不忍傷她太重,很快收回了藍光,希望短暫的攻擊,可以使少女平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