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谷蘭沒有想到他會拋開4月5日其他細節不問,突然問起第二天的行蹤來,一下子有些回不過神,愣愣的看着安長埔,好像沒聽清楚他的要求一樣。
安長埔也不着急,很有耐性的又把自己的問題問了一遍:“王大姐,那你能把4月6日你和匡滿的日常作息也說一遍麼?”
“你們不是要問4月5日的事兒麼?怎麼之後的也要問啊?問6日的幹什麼?”王谷蘭的神色有些慌張,呼吸不自主的變得有些急促,一雙眼睛不停的在安長埔和田蜜之間遊走,觀察着他們兩個人的表情。
“麻煩你回憶一下吧,我們也是工作需要,”田蜜在一旁配合安長埔,“反正王大姐的記憶力還挺好的,回憶一下應該也不太困難吧?”
王谷蘭面額難看的扯動幾下嘴角,有一種想笑卻笑不出來的感覺,眼睛眨巴着,目光卻有些發散,遲遲不開口說話,等了好一會兒,她才結結巴巴的說:“第二天也沒啥特比的,就是,就是像平時一樣唄,早上起來匡滿去上班兒,我在家裡看看電視,出去買買菜,傍晚上我去超市那邊溜達一圈再回來,晚上我們倆吃點飯,看看電視什麼的,沒啥特別的了,嗯。”
最後的那“嗯”的一聲,就好像是王谷蘭在幫助自己肯定說出來的答案一樣。
“看的什麼節目?”安長埔問。
“新聞聯播!”王谷蘭不假思索的說出一個最保險的答案。
安長埔笑了:“你們不可能一整晚都在看新聞聯播吧?”
“匡滿喜歡看新聞,所以,所以我們家沒事就喜歡看新聞頻道,一陣天都是新聞,各種新聞。”王谷蘭愈發顯得慌亂,說話也開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那4月6日的新聞裡都講了些什麼內容呢?”
“我記不住,都過去那麼久了。哪能記得住那種小事啊。”
“可是4月5日晚上你看過的節目類型和節目內容,你不都記得挺清楚的麼?”
王谷蘭語塞,臉色漲紅,嘴脣蠕動着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最後只能頹然的垂下頭。
“王大姐,我覺得你現在應該也有體會,臨場發揮去編瞎話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絕對不會像實現背好了答案那麼應對自如的。”安長埔對王谷蘭說。
王谷蘭的臉紅的更厲害了,她緊緊的攥着交握在身前的兩隻手,不安的看着安長埔。被識破了謊言之後,這個原本就比較樸實的女人已經徹底亂了陣腳,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王大姐。你在家裡的處境,我們通過別的途徑也有所瞭解,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爲難,”田蜜抓住時機,對王谷蘭進行勸說。“我們知道你有你的顧慮,也能理解作爲妻子的角度來講,自然是不希望丈夫牽扯到什麼嚴重的官司裡頭去,但是假如匡滿真的與我們調查的案子有關聯,你幫忙遮掩就是在作僞證,是包庇隱瞞。也是要一起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拋開大是大非的道德層面不談,紙包不住火,邪也永遠勝不了正。你兒子纔剛上大學,難道你希望爲了一個對你非打即罵的丈夫,最後讓孩子面臨父母雙方都身陷囹圄的場面麼?”
說到自己的孩子,王谷蘭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眼眶隱隱有些溼潤了。咬着嘴脣,一副正在進行着天人交戰的樣子。
田蜜還想說什麼。安長埔衝她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催促,給王谷蘭時間去做決定。
一個長年累月生活在丈夫的家庭暴力陰影下的女人,能夠在顧及到孩子的時候產生動搖就已經是很樂觀的反應了,不能指望她那麼簡單的就克服掉心中的恐懼和障礙。
王谷蘭一個人默默的猶豫了好半晌,好不容易纔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似的,擡起眼看着安長埔,問:“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我……我不能讓我兒子那麼可憐。”
“聽說你丈夫匡滿平時對你比較……粗暴?”田蜜斟酌了一下用詞,不想說的太過於直白,害怕會傷害到王谷蘭的感情。
王谷蘭的臉上露出苦笑,輕嘆了一口氣:“妹子,你不用說的那麼文縐縐的,匡滿他打我,總打。這事兒我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估計你們隨便去我們小區裡問個住在這裡超過一年的,都能告訴你們。”
她說的這麼坦然而直接,田蜜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好,只能頗爲同情的看着王谷蘭,直到被安長埔提醒才猛地回過神來,繼續問:“你方纔說的那些關於4月5日當天的事情,事先有和匡滿商量過麼?”
“那些……那些都是匡滿教我說的,他說萬一哪天警察再到家裡頭來問,就讓我那麼說,還說如果我說得不好讓他除了岔子,他就……”王谷蘭的臉色先是因爲被看穿而微微泛起紅潤,繼而說到匡滿之前對自己的叮囑,臉色又再次失去了血色,“這些天我一直怕你們會來,怕你們來了之後我說不明白會露餡兒,結果原本還以爲你們不會來了呢,今天到底還是來了,我也到底還是沒說好。你們是不是查到了什麼?匡滿他……他不會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壞事了吧?”
“王大姐,你先別慌,現在你能不能如實的告訴我們,當天晚上的實際情況到底是什麼樣的?”安長埔一面安撫王谷蘭的情緒,一面繼續詢問當天的事情。
王谷蘭喘着粗氣,咬了咬嘴脣,先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然後忽然起身到房門口去,從屋裡反鎖了家裡的防盜門,然後才重新回到客廳的沙發旁坐下,開口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是怕講話的聲音過大會被門外的人聽到似的。
“你們別笑話我,說心裡話,不管怎麼着,我也不希望自己丈夫真的是什麼作奸犯科的人,他要是真做了什麼壞事,那你們該抓他該判他,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但是假如他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我也不想因爲今天自己多言多語,再給自己找不自在,要是匡滿知道我沒按他之前教的說,他搞不好能扒了我的皮。”她用刻意壓低,只比耳語高几度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對安長埔和田蜜說,表情裡仍舊有些畏懼,“我剛纔也沒全說假話,那天我們倆確實是吃了晚飯就回家了,結果晚上匡滿他借了一通電話就又氣呼呼的走了,我問他去幹什麼,他說找到偷我們家東西的那個小賊了,要去把他的證件什麼的都要回來,然後就走了。”
“之後呢?他什麼時候會來的?”
“大概是後半夜三點多吧,我也說不太準,那天我不到半夜就困的不行,白天折騰的實在是有點兇,所以特別累,沒等匡滿會來就一個人先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屋裡有聲響,我害怕又招賊進家,所以一下子就醒過來了,跑出臥室一看,是匡滿在那兒喝水呢。”
“他那個時候是才從外面回來?”
“他說他早就回來了,在沙發上看電視睡着了又被渴醒,起來喝點水,但是我覺得他是才從外面回來。”
“爲什麼你會這麼想呢?”
“他外套就扔在沙發上頭,電視還黑着,還有就是……”王谷蘭似乎有些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把當天的事情全盤托出,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衡量其中的利弊,最終還是照實說了,“我當時看到門口的腳墊上頭,匡滿的鞋脫得歪歪扭扭的,就過去幫他整理一下,他鞋裡頭還溫乎乎的呢,還有點潮乎乎的,匡滿是汗腳,鞋裡頭那個樣子應該是剛脫下來沒多久,他鞋底下還沾着草棍兒啊泥啊,我也沒敢問他晚上跑哪裡去了。”
“後來他就讓你統一臺詞幫他說謊了?”田蜜問。
“那倒沒有,是這位安警官和之前那個輪休的姑娘一起來過我們家之後,他纔跟我反覆交代的。”
“那天晚上你發現匡滿回來之後又怎麼樣了?”
“之後就沒怎麼了,他不太搭理我,我看他臉色不太好看,也沒敢去招惹他,就又回屋躺下睡了,匡滿也睡了,躺下沒一會兒就開始打呼嚕,呼哧呼哧喘氣,一身的酒味兒。”王谷蘭回憶着當晚的實際情況。
“後來他也沒有告訴過你那天晚上他到底去了哪裡麼?”
王谷蘭搖搖頭:“他沒提過,我也不敢問,怕一問他又把那小丫頭到我們家偷東西的事情算在我頭上。”
“他對你那麼不好,你怎麼就沒有想過離婚呢?”田蜜對王谷蘭畏懼匡滿卻又百般退讓的做法感到十分費解。
“我哪敢啊,年輕的時候也被打的受不了,跑回孃家去跟他提了一回,結果他腰裡彆着一把菜刀衝到我孃家去,把我孃家弟弟給打的滿身是傷,還把我爸媽家的傢俱家電能砸的都砸了,說我要是再敢提一次離婚,他就讓我們全家陪葬,我哪還敢啊,現在就算我又有那種念頭,我孃家人都得幫匡滿勸我,他們都怕了。”王谷蘭苦澀的說。
“王大姐,匡滿平時穿什麼尺碼的鞋?”安長埔問。
“40號。”王谷蘭不假思索的回答。